寵物善后禮儀師：善待，由始至終

王若宇

與蘇州縱橫的水道一樣，生命總體現出錯綜復雜的一面。當人們開始對生命本身產生敬畏時，文明繁衍出了無數的可能性。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敬畏花草、小動物的生命，同樣是在尊重這個世界的多元性——這不僅僅體現在對生的熱忱，同樣體現在對死亡的感念。

無論任何生命，都有固定的歸宿，就像冬天來臨前，秋風將落葉裹挾到地面。面對這些小動物的死亡，是否要給予更多的尊重呢？這種尊重又應該有怎樣的形式感？“寵物犬是我們身邊最常見的小動物，它們聰明可愛、親近人類，但它們很難陪伴主人的一生，相較于人類，寵物犬的平均壽命不過十來年。”寵物善后禮儀師龔婷婷說，寵物犬年均死亡率在3%左右，僅蘇州就有超過40萬只寵物犬。換言之，每年都有萬余只寵物犬亟需善后。

善后是一種委婉的說法，按照普通大眾的理解，就是“寵物殯葬”。正如龔婷婷給自己的職業取名為“寵物善后禮儀師”，因為她覺得“殯葬”這樣的詞語顯得太過冰冷。她曾親手埋葬過自己的愛寵，當她將依然還有存溫的寵物埋葬時，心中害怕冰冷的土地會帶走愛寵殘存的氣息。而且，冰冷的名字會讓人產生距離感，讓人不敢將寵物的遺骸交付給她，所以她始終稱呼自己為善后禮儀師，“禮儀”二字，更多的是給寵物帶來一種死亡的尊嚴。

給尊嚴以儀式感

“一直以來，死亡都是生命的母命題，相對于生而言，它是人們接觸相對較少的命題，甚至在學校課本里，死亡教育也沒有凸顯出來。”東部戰區空軍醫院周寧教授始終關注死亡教育，他發現，小動物的死亡對于人們厘清生與死的關系、明晰死亡的尊嚴具有重要意義。

這種意義在龔婷婷看來同樣非常重要。“很多寵物在死亡前后，并沒有得到真正的尊重。”龔婷婷說，不少人會隨意挖個坑把它們埋了，如果是更小的寵物，比如小金魚、小倉鼠，人們可能直接丟棄到生活垃圾里。還有一些瀕死的染病寵物，會被主人狠心趕走，成為流浪動物，死亡后可能被發現者就地掩埋。而它們曾經給人類帶來的美好場景，片刻間就被掩蓋在土地里，生與死的光景，對比格外明顯。“善待它們的結束，是一件值得的事情。”

16年前，當龔婷婷想為寵物提供殯葬服務時，很多人嘲笑她在給動物做白事。這些人并不理解這種形式的意義。龔婷婷曾經安葬過不少收留的流浪動物，這些動物本身就有疾病，“如果在它們死亡之后隨意處置，尸體腐爛后產生的各種病毒會在地底潛伏，并可能傳染給健康的動物。”龔婷婷認為，殯葬的形式能夠杜絕這種隱形的病毒傳播鏈。

選擇了這條路，龔婷婷就租下山頭，成立了專門機構給寵物樹葬。后來，龔婷婷又開始為死去的寵物提供無害化殯葬。

簡單的告別

生死離別是情感現實紐帶的重點，與寵物的告別也是這樣。十年間，龔婷婷的身邊也有一只可愛的寵物犬東東。與東東初次相遇時，它剛出生。望著瑟瑟發抖的東東，心生憐憫的龔婷婷想也沒想就把它帶回了家。后來龔婷婷才發現，這只小狗是因為齙牙的外貌缺陷才被遺棄。

彼時的龔婷婷還沒有涉足現在的行業。當時她在昆山獨居，“住所周圍都是待開發的區域，晚上沒有路燈，只有東東陪著我，我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因為有這種相伴，龔婷婷與愛犬的感情越來越深刻。很多人與龔婷婷一樣，在獨居的時候選擇了與寵物相伴，它們或多或少成為人們的心靈寄托。當這種寄托某一天消失時，才不得不與它做一次真正的告別。“我把東東梳理干凈，將它的骨灰撒入了河里。”龔婷婷手里拿著一個精巧的掛飾，里面是東東火化后留下的毛發。她用一種最簡單、有尊嚴的方式與自己的愛寵告別。這也是龔婷婷想要推薦給寵物主人的方法——相比一些高檔繁瑣的寵物殯葬禮儀，龔婷婷更希望寵物主人的心意能夠落在實處，要么選擇水葬，把寵物的骨灰撒入河流或湖泊；要么用可降解塑料袋將寵物骨灰埋在它喜歡去的地方，袋子分解后，寵物的骨灰又重新回歸到自然中，滋養著這片土地的花木，再見花開，猶如再見到心愛的寵物。

無論是體格龐大的藏獒，還是用手掌便能托住的倉鼠，多年來，數千只寵物在龔婷婷這里得到了最后的照拂。“有時候，看到這些寵物主人痛哭不已，我也好像看到了東東和那些我曾經照顧過的寵物，讓我也忍不住落淚。”告別時，每顆心都很真摯，共情讓每個動物獲得了最后的尊重。

小眾之路

“我們的機構成立這么多年，依然是初創團隊的規模。”龔婷婷打趣道，直到現在也只有龔婷婷和火化師劉師傅兩個工作人員。因為這個行業非常小眾，國內可能僅有屈指可數的城市提供相關服務。這從側面反映出人與寵物的另一種倫理關系——人們更多地將寵物作為自己的財產看待。然而，善待寵物并不僅僅是給它提供食物，更在于對它生命終點的關切。“寵物是給人帶來快樂的，由始至終，陪它走完一生，用一種儀式減少對它的思念不啻為一種很好的方式。”

雖然是一條小眾之路，但龔婷婷正在努力讓它成為大眾的行為。從年輕人先行先試，到現在老年人也了解了寵物殯葬，龔婷婷覺得整個社會正在用更包容的態度看她所從事的行業。這種包容，更多來自人類與動物和諧共處后，形成的一種新的文化氛圍。在龔婷婷的記憶中，一位獨自來火化寵物犬的老奶奶讓她至今難忘。“跟老奶奶聊天后才知道，原來她的子女都去了國外，老伴也在多年前去世了，她一個人跟小狗相依為命。如今寵物走了，她變成了真正的獨居老人……”龔婷婷的內心被強烈震撼了，因此，面對這些死亡的動物，她總是盡量將儀式完成得溫暖一些。

“看到大家對寵物殯葬的觀念在慢慢轉變，心里還是挺滿足的。”目前，江蘇省內各地政府已陸續出臺了相關規定，蘇州專門設置犬尸無害化收集點，全面實行“犬主送交、定點收集、集中處理”制度；南京、揚州等地同樣設置了多個動物無害化處理中心。從公共服務的層面而言，這些規定都為寵物尸體“無害化”處理提供了新的借鑒和參考依據。但這種參考依據是否能更多地照顧到寵物及寵物主人的情感，依然需要多方面理念的改變。

編輯 許宵雪

1850735471@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