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君

前一陣,國家開放大學為龐中華量身訂做一段網絡視頻,再度把這位曾經風靡一時的硬筆書法家推到了我們面前。“我第一次做直播,也是跟潮流吧,感覺很新鮮,以前習慣了面對面的那種教學,開始有些不習慣,因為看不見學生,只能靠想象。”這所學校的教學特點就是面向成年人,通過網絡授課,被稱為“一所沒有圍墻的大學”,目前龐中華是他們的特聘教授。
1980年,龐中華寫了本只有80頁的小書《談談學寫鋼筆字》,名聲響徹中華大地及海外。據了解,僅他的第一本鋼筆字帖,到80年代末,印數已突破千萬冊。40年過去,他已出版了400多種圖書,他笑道:“我笨,但運氣好,趕上了那‘激情燃燒的歲月’。”
寫字不是科班出身
按照事先的約定,在立冬后第一個午后,我走進了龐中華位于北京豐臺的居所。龐中華先生給我開的門,他穿著普通的紅色羽絨棉襖,熱情親切,平易近人。
開門見山,龐中華坦言寫字不是科班出身。小的時候主要是受班主任老師的影響,即使過去幾十年,他依然記得老師的樣子,還有那一手漂亮的板書。起初他就是模仿老師寫,后來就受到老師的表揚,受到表揚就怕對不起老師,就更加認真地寫。回顧這段往事,他認為表揚對孩子非常重要。“我在教別人寫字的時候,即使寫得差一些,我也不會批評,那樣會使他對自己沒有信心。”
長大一些時,在寫字和讀書方面,對他影響大的有兩個人。第一個人是魯迅先生。1967年,他在圖書館和一位老前輩借了一套《魯迅全集》,一共是10本。他記得很清楚,雜文中有兩篇談寫字的。
“魯迅是最早提倡寫鋼筆字的。他認為,寫鋼筆字‘方便,省時間,使我們一個人有限的生命更加有效’。魯迅還說,‘學習文學的人,要看看科學的書;而學習科學的人,要讀讀文學的書。’”
沒有老師指導,如何知道自己的字好與壞?龐中華說:“‘比較是醫治受騙的好方子’,這也是魯迅先生說的,當然魯迅先生給我的遠不止這些。”
還有一個人就是毛主席的老師徐特立。徐老有一句話,叫“不動筆墨不讀書”。之前看書,他看完了就完事了,但當看到徐老這句話的時候,他立即行動起來,常言道,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馬上自己動手做筆記本,一次就做了10本。從那天開始,每次看完書他都要做筆記。當年他看書很雜,做筆記也雜,后來發現了活頁紙,他就開始給筆記分類。
多才多藝的龐中華
當年在地質隊,幽山靜谷里,為了不年華虛度,他給自己定了個“功課表”:每天清晨在小鳥婉轉的啼叫中背誦古典詩文,然后白天到山上作地質素描圖,這是他的本職工作。下午五點回駐地,直到深夜有五六個小時的時間,他的“功課表”上分別安排了體育鍛煉、讀書、抄筆記、習字和拉琴。“因為拉琴,我還跟白居易老師結下不解之緣。”
他覺得白居易名篇《琵琶行》詩中許多精彩的描述,雖然說的是琵琶,但和他的手風琴演奏相互映證,神韻相通,情理互達。比如“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這精湛絕倫的演奏技藝,讓我們對演奏家仿佛如見其人,如聞其聲,她那呼吸的急促與舒緩,手指的跳躍與飛動,都活靈活現地展示于我們眼前,給人以無限的陶醉,無限的遐想。”
龐中華進一步解釋道,音樂中有一個專業詞語叫“輪指”,所謂“輪指”是手指輪流拔動琴弦的動作。以前他對此只是略知一二,但未做過深入的練習與聯想。白居易詩歌的精彩描述,讓他產生了豐富的思想火花,“我悟出這手指輪流撥動琴弦的動作是可以有多種變化和組合,比如有五個指頭的輪流彈奏,也可以有四個指頭、三個指頭、兩個指頭的輪流彈奏。根據這種組合規律,我自己琢磨改編出幾十種手風琴‘輪指’的指法,并一一加以練習。可以說《琵琶行》成了我學習手風琴的輔助教材之一。”同時,他從幾十種指法變化中,立即悟出了書法中各種點畫和作品的變化,比如他將“龐中華”三個字的簽名居然變化出100余種形態,各臻其美。他在聯合國教書法,就將多國文字演化為書法作品,學員們興奮無比。
到聯合國教書法
2012年3月底,龐中華應邀走進聯合國總部,開設了為期3個月的漢字書法班。新華社駐聯合國首席記者顧震球驚奇地寫道:“一個完全不懂英文的中國人,去教一群完全不懂中文的外國人,學習傳統的中國書法,實在是件讓人匪夷所思的事。但是龐中華先生讓這件事情變成了現實。”
說到這段經歷,龐中華充滿了自豪感。歐洲人說“打破常規的道路通向智慧之宮”。他決定打破常規,“用粗頭記號筆練習基本功,這種筆是從歐美傳來的,筆頭有筷子頭粗,可以寫出5cm見方的大字,使用極其方便。”
為此,他對教學細節做了改進。例如,他在中國教寫點畫,順序是點、橫、豎、撇、捺。在聯合國他改成橫、豎、點、撇、捺。
“因為學會一個橫,舉一反三就可以寫成一、二、三,再學一個豎,就可以組成十、工、土、上、王、豐等多個字。”更能吸引學員興趣的是,他在書寫每一個點畫時,選用學員熟知的中外民歌來伴奏,這是他上世紀80年代創造的“快樂立體教學法”。他一邊用左手演奏手風琴,右手根據音樂的旋律和節奏書寫各種點畫線條,讓聽者心情暢快地學會書寫。
為了激起學員學中文的興趣,他在編寫教材時還融入了成語、詩歌。五言詩選了淺顯易懂的古詩,比如“一去二三里,煙村四五家,亭臺六七座,八九十枝花”。他還為書法班學員創作了有趣的小詩:“老中和老外,我們真友愛,同桌學書法,自由又自在。”“來到聯合國,相愛如一家,筆下同書寫,盛開親情花。”
學員歡欣鼓舞,成績喜人,在聯合國舉辦展覽,傳遍紐約。龐中華總結,“教外國人寫字,就像教小朋友一樣,要讓他有興趣,有成就感 。”他最后這樣形容自己這段經歷,“我就像一個鄉下老農民,經營著那一畝三分地。起初,我認為那里是一片沙漠,后來才發現,那里有一片待開發的沃土。”
(摘自第2488期《作家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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