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縣長迷失在“雪亮工程”中

陳瀟

中央部署安排的“雪亮工程”中的“雪亮”一詞取自“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意指各種治安和交通違法行為逃不過視頻監(jiān)控的“眼睛”。而極具諷刺意味的是，陸昌斌作為分管“雪亮工程”的副縣長，在部署安裝視頻監(jiān)控中大肆謀取私利。陸昌斌或許天真地認為，監(jiān)控是用來監(jiān)督各種治安和交通違法行為的，無法發(fā)現自己私下實施的工程背后的“燈下黑”賄賂交易；但他卻忘了反腐這個無形的“監(jiān)控”時刻在盯著自己。

“雪亮工程”背后的“燈下黑”

2016年10月，全國社會治安綜合治理創(chuàng)新工作會議指出，中央已將公共安全視頻監(jiān)控系統(tǒng)建設為主要內容的“雪亮工程”納入“十三五”規(guī)劃和國家安全保障能力建設規(guī)劃。這次會議后，“雪亮工程”建設開始在全國范圍推開。

巧合的是，就在2016年10月，四川武勝人陸昌斌從南充市公安局刑警支隊支隊長任上提拔為四川省營山縣人民政府副縣長提名人選（兩個月后正式任營山縣人民政府副縣長），并任縣公安局局長。陸昌斌擢升時適逢中央“雪亮工程”的全面推開，陸昌斌本可通過實施“雪亮工程”干出一番事業(yè)，得到群眾的認可；令人遺憾的是，陸昌斌卻以此撈錢，最終跌倒在營山縣“雪亮工程”全面投入使用之前的貪腐路上。

李亮是一名專門做視頻監(jiān)控工程的工程商，與陸昌斌并不熟。2017年下半年的一天，李亮聽說營山縣公安局要組織實施“雪亮工程”，遂找到營山縣公安局機關主管工程的某部門領導鄭九林，表達了自己想承建“雪亮工程”的想法。鄭九林給李亮指了條路：這個事要時任副縣長陸昌斌點頭才行。

李亮是個擅長經營人脈關系的人，他想好了一個與陸昌斌套近乎的辦法。十多天后，李亮專門召集飯局，通過其他朋友約陸昌斌赴宴，李亮同時邀請鄭九林等人陪同。飯局中，李亮頻頻向陸昌斌敬酒，竭盡溜須拍馬、逢迎巴結之能事，給陸昌斌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和交往后，李亮感覺時機已經成熟，便向陸昌斌提及自己想承接“雪亮工程”的事，承諾事成后可以將工程利潤所得三分之一送給陸昌斌作為好處。

陸昌斌面對如此大的誘惑，很快就“降服”了。幾天后，李亮特意來到陸昌斌辦公室拜訪。陸昌斌明白李亮此行的目的就是催辦其承接“雪亮工程”的事，便把鄭九林叫到辦公室。陸昌斌對鄭九林說：“李亮為人實在，你在‘雪亮工程’方面要多與李亮溝通交流。”雖然陸昌斌說得比較委婉，但鄭九林還是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當時我就明白，陸昌斌的意思是想把工程給李亮做。”鄭九林事后證實。

鄭九林當即把營山縣公安局負責科技通信的技術人員周正懷叫來，當著李亮的面對周正懷說，陸縣長對李亮比較認可，要周正懷在“雪亮工程”項目上多與李亮溝通交流。鄭九林雖然只是委婉地轉達陸昌斌的原話，但周正懷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

李亮之前一直用A公司的產品，鄭九林向陸昌斌匯報之后，陸昌斌同意“雪亮工程”也用A公司的產品。為了提高李亮的中標率，鄭九林等人在招標文件的條件設置中，特意編制了傾向于A公司產品的條件，突出了李亮的優(yōu)勢。

“雪亮工程”一期項目要納入南充市的考核范圍，工期緊，經請求營山縣政府與南充市財政局同意后，上級決定以競爭性談判方式選定承建方。為了保證投標單位數量，避免招標流標，陸昌斌還特意召集該縣的四川廣電、中國移動、中國聯通、中國電信等四家網絡運營商開了會，讓四家運營商都來投標。

2017年11月左右，競爭性談判順利進行。報價后，“雪亮工程”一期項目由甲公司和乙公司組成的聯合體中標，具體實施的負責人就是李亮。在陸昌斌等人的幫助下，李亮還陸續(xù)承接到了營山縣公安局“雪亮工程”二、三期及“天網”三期工程項目，這兩個工程項目都是由營山縣公安局分別與甲公司和丙公司簽的合同，但工程實際都是李亮在做。

承接到這么多工程，李亮也賺了不少錢，與陸昌斌約定私下結算好處費的事自然就提上了議事日程。就這樣，在2018年至2019年間，李亮分六次送給陸昌斌現金人民幣共130萬元。交付地點均在陸昌斌居住的南充市順慶區(qū)某小區(qū)樓下，交付方式也都是由李亮將裝在紙袋里的錢直接放入陸昌斌的汽車內。

“馬后炮”意外獲感謝金

人們常說的“公事公辦”是指公事按公事的原則辦，不講私人情面。讓人疑惑的是，本案因公事公辦受益的企業(yè)主卻主觀認為陸昌斌的幫忙起了作用，便送出好處費。殊不知在陸昌斌“關照”之前，該事項已經進入了辦理流程。就這樣，內部信息的不對稱為官商的私下交易提供了可乘之機，也出現了一些官員借辦公事收受好處的現象。

鄭一帆是營山縣一名企業(yè)主，又與陸昌斌同為縣人大代表，平時開會的時候經常見面，兩人彼此很熟悉。

鄭一帆在營山縣城新民路開了家酒店，酒店位于該縣某建材市場附近。因為建材市場貨運的原因，經常有貨車停靠在酒店門口招攬生意，到酒店消費的客人對此很不滿，影響了酒店的生意。為此，鄭一帆多次在縣人大會上呼吁公安機關幫助解決酒店門口道路車輛亂停亂放現象，也多次直接向公安機關反映過，但一直沒有得到解決。

陸昌斌到營山工作后，鄭一帆繼續(xù)舊話重提，向陸昌斌反映了這個問題，陸昌斌表態(tài)說會認真研究。2019年七八月的一天，鄭一帆專門來到陸昌斌辦公室，請其幫助解決此事。當時縣公安局分管交通的副局長劉毅在向陸昌斌匯報工作，陸昌斌遂當面向劉毅了解相關情況。劉毅稱酒店門口的亂停亂放現象確實很嚴重，影響交通安全。陸昌斌便順水推舟，對劉毅說這個事情不能拖了，必須在本屆解決，劉毅點頭表示同意。

2020年上半年，營山縣公安局在酒店門外的新民路上安裝了抓拍設備，亂停亂放的現象立刻得到極大改善。按說，公安機關的行為本是正常履職，屬于公事公辦；但鄭一帆由于之前反映問題一直無人過問，便將此事順利解決的功勞全部記在陸昌斌的私人名下。他覺得是陸昌斌出面才幫自己解決了困難，不然問題可能仍得不到解決，于是就想送點錢給陸昌斌表示感謝。

當年五六月的一天，鄭一帆又到陸昌斌辦公室，從包里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說是自己的一點心意。陸昌斌估計信封里裝的是現金，明確予以拒絕。但鄭一帆說一定要感謝，把信封塞到其辦公室抽屜后徑直離開了。鄭一帆走后，陸昌斌打開信封看了看，里面是5萬元現金。

那么鄭一帆酒店亂停放問題的解決是不是真的應歸功于陸昌斌呢？劉毅事后證實，陸昌斌過問這個事情之前，交警部門已經著手在酒店門口等道路規(guī)劃、選址、報批安裝違停抓拍系統(tǒng)了。陸昌斌下達指示后，他們還是按照原定計劃走完報批等程序后才安裝了抓拍系統(tǒng)。也就是說，如果鄭一帆不找陸昌斌，反映的問題也會如期得到解決。陸昌斌直到其在接受監(jiān)委調查期間才知道自己的話只是個“馬后炮”，而自己是因為信息不對稱意外獲得了鄭一帆的感謝金。

陸昌斌部署實施的“雪亮工程”專門監(jiān)督各種治安和交通違法行為，自然照不到工程背后的“燈下黑”賄賂交易。但這種貪腐行為背后卻有一雙無形的眼睛時刻監(jiān)控著，陸昌斌借實施“雪亮”工程和裝監(jiān)控視頻斂財的行為注定無法逃脫法律的制裁。

2021年1月6日，陸昌斌被刑事拘留，同月20日被執(zhí)行逮捕。南充市高坪區(qū)人民檢察院提起公訴后，南充市南坪區(qū)人民法院遵照南充市中級人民法院指定管轄決定于2021年2月19日受理此案，并依法組成合議庭，公開開庭進行了審理。

2021年6月17日，南充市南坪區(qū)人民法院對外公布陸昌斌受賄案一審判決結果：被告人陸昌斌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3年6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20萬元；扣押在案的被告人陸昌斌違法所得人民幣135萬元，予以沒收，由扣押機關依法上繳國庫。

（除陸昌斌外，文中人名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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