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光里活著的靈魂

方述懷

父親在播種

把種子植入，把幾畝地和幾十載

歸納、整理

等待土地返青

等待翅膀和飽滿的陽光

沿著田埂飛翔

父親，懷抱風霜、鋤頭

把體內壯實的意志

領出來，像領出祖輩的家訓

詞與春風，在佝僂的脊背下彎曲

辛酸與艱澀站在兩邊

耕牛喘著粗氣

以冗長的論述

引導：秧苗和土地上空的白鷺

好聽的鳴叫，大部分

都落在了牛背上

土地爽朗、大方，它收留

失敗或得意者，以及

鐮刀、血和靈魂，從不計較

貧窮與富有，體弱或硬朗的

質地

打 ?夯 ?聲

十里八鄉(xiāng)的漢子，匯聚在

后方村北面的荒地上

把二干河的水

引到高處，他們手掌中的老繭

藏有未來的綠

這是很多年前看見的場面

那時，打夯聲十分流行

和熱烈，夯聲中，村民找到過

好日子的輪廓

那些夯聲如今還浸泡

在水中，我經常打撈起來

看它的表面和內容

還十分光滑，甚至每一個詞

仍然光亮如新

夜深人靜，我躺在它的上面

潺潺的流水聲

從我的眼睛里一次次

涌出

懷念大哥

今夜，我把竹床搬到小院

用缺口的大碗，裝上月亮

和大哥的笑容

我在一席空位中

放上月餅，把大哥的名字

鑲嵌在二干河上

大哥飄在高處，失去了重量

身體的另一個部分，卻并不急于

抽走，他把許多清輝遞給我

籠罩我，把很多的想法、思念

做成了餡，包裹在每一只

月餅中

“大哥就住在不遠處”

我要把他最后的咳嗽聲

拿出來，放在二干河上

看日子、疼痛，怎樣的洶涌

也把他最后的笑容

分配給親人

一擔稻草

有生產隊的那些年，田間稻草

記賬、入庫、分配

有了海拔高度，穿上

集體衣裳

二叔是村上的主任

內心裝著全村的屋頂

冬天，哪家草房草薄了

他總要添加新內容

稻草上寫著律條、定理

根根板正，隔壁家的三間草房

住了十幾口人，仿佛每一根

都可以救人

和二叔鬧，我家也需要一擔

他給了我一巴掌

“你家還要再等等

等到耕牛過冬的草算下來”

路邊的爭吵平靜下來

鄉(xiāng)親們敬重每一根稻草

目光溫暖，那上面有一些元素

存一些可以過冬

多年后

我把二叔打我的那個巴掌

去水、曬干，才發(fā)現(xiàn)那里面的

內容有了光澤

和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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