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雅娜
(延安大學 政法與公共管理學院,陜西 延安 716000)
專業社會工作自20世紀80年代后期恢復和重建以來,在國家的一系列政策引導、自身持續性的專業研究與實踐探索等基礎上獲得了快速發展,取得了諸多成績,在創新社會治理體制與提升社會服務水平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就農村社會工作領域而言,自20世紀90年代開始進行農村社會工作的實踐探索(1)早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中國便開始了農村社會工作本土化的實踐探索,其中以晏陽初、梁漱溟等人開創的鄉村建設運動為主要標志,筆者在這里提及的20世紀90年代的農村社會工作實踐探索,主要指專業社會工作恢復和重建以來農村社會工作的實踐探索。,從對農村弱勢群體的救助幫扶逐漸轉向增強農村社區的服務與發展能力[1]。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的變化和鄉村振興戰略的提出為社會工作帶來重大發展機遇。社會工作因其扎根本土的專業精神[2]、重在實踐的專業特質以及高度的人文價值關懷[3]在推動鄉村振興中大有可為。
從制度層面來看,一系列相關政策的出臺為社會工作在農村場域的效能發揮提供了基礎性保障。“十四五”規劃明確提出要暢通和規范社會工作者參與社會治理的途徑[4]。2020年10月,民政部在加強鄉鎮(街道)社會工作人才隊伍建設推進會上作出“十四五”期間實現鄉鎮(街道)社工站全覆蓋的工作部署[5]。2021年6月,《“十四五”民政事業發展規劃》提出鼓勵引導社會組織、社會工作者和志愿服務組織積極向鄉村提供民政公共服務,共同推進鄉村振興[6]。可以預見,伴隨鄉村振興戰略的推進,農村將成為社會工作的重要實踐場域[7]。
從社會工作層面來看,專業社會工作進入中國后,如何在農村實踐中獲得利益相關方的認可尤為重要[8]。這其中不僅包含基于農村實踐的經驗性知識生產,還包括有效的行動邏輯和策略[1]。而當前諸多實踐及研究表明,社會工作行動主體的專業實踐依然存在過度依賴政府資源[9]、成效不足[10]等問題。立足于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轉變、鄉村振興戰略全面推進以及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建設的重大戰略背景,通過努力,使社會工作在鄉村振興中的價值得到認可,不僅有助于凸顯社會工作在鄉村振興中的專業本質[11],而且有利于促進社會工作在切實回應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過程中向“實質性承認”(2)王思斌教授運用承認理論分析中國社會工作的發展問題時指出,中國的社會工作發展不僅需要政府和社會的認可或承認,更需要社會工作群體的自我承認,從形式的承認走向實質性承認是中國社會工作的基本發展方向。參見王思斌.走向承認:中國專業社會工作的發展方向[J].河北學刊,2013(6):108-113.的方向邁進。鑒于此,本文嘗試從情境層面探討鄉村振興過程中農村社會工作的價值實現問題(3)本文所探討的農村社會工作的價值實現,是指社會工作者在農村場域內通過有效實踐來實現農村社會工作實踐價值的過程。當然,農村社會工作價值的實現有多種途徑,本文僅從實踐領域的情境層面展開探討。,以期為社會工作在農村場域的價值實現提供可行路徑。
農村社會工作的價值實現探討,首先涉及實踐場域的問題。社會工作實踐和研究的生活世界轉向為農村社會工作的價值實現提供了重要前提,而情境則成為實現農村社會工作價值的實踐場域。
社會工作是一門講良心的實踐性學科,更是一項以實踐為本的制度[12]。實踐性乃社會工作的本質屬性之一。對現實的關聯性與回應性構成社會工作發展的主線,面向實踐成為社會工作發展的重要推動力[13]。改革開放后,專業社會工作的重建以社會工作教育的恢復和重建為起點,并與國家的建設目標和宏大敘事緊密聯結[14]。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專業社會工作“對上負責”的發展邏輯,呈現出“懸浮式發展”的困境。葛道順在分析我國專業社會工作發展問題時指出,國家層面對社會工作的迅速推動導致社會工作發展的表面成績斐然,實則造成兩大問題:一方面源于西方的社會工作專業知識體系難以落地;另一方面社會工作職業不易被理解和接納[12]。侯利文等學者認為,這種“懸浮式發展”困境主要體現為:作為一種制度構件,社會工作漂浮于既有的社會體制系統;作為一種專業和職業,社會工作脫嵌于既有的社會職業分工體系;作為一種治理創新手段,社會工作“懸空”于既有的社區治理場域;作為一種國家戰略,社會工作錯位于既有的社會需求結構[13]。徐選國認為,在“嵌入系統”的社會工作范式下,專業社會工作發展的立足點和落腳點錯位導致其專業自主性未能得到有效發揮,其治理的有效性尚未得到充分彰顯[15]。
針對專業社會工作“懸浮式發展”所帶來的問題,學者們從不同視角給出了解決方案。一部分學者強調重塑社會工作的“社會性”,在“找回社會”中改善社會工作的專業認同度。社會工作嵌入國家體制中獲取合法性和資源,雖然是立足于國家與社會關系現狀的一種必要選擇,但違背了其作為一種社會保護機制的本質,因此,社會工作轉型的核心在于恢復其保護社會的屬性,在積極干預中促進社會進步[16]。從需要與結構視角來看,社會工作發展的合法性基礎與內在動力是社會需要[17],因此,我國社會工作服務供給必須針對具體的社會問題,專業社會工作實踐應堅持底層驅動[12]。從主體與行動視角來看,社會工作的“社會性”是指以人與人之間的交往聯系性為目的和手段的特性[18]。社會工作要回歸“社會性”,一方面需要“自上而下”的政府推動,努力創造社會工作回歸社會的政治基礎;另一方面需要“自下而上”的社會參與,凝聚社會共識。此外,社會工作的研究者和實踐者應當合力推動社會轉型[19]。從重塑場域視角來看,有學者提出應當將“社區”帶回社會工作理論和實踐的中心,重構“社區”的社會屬性,在社區治理實踐中探尋社會工作的社會性[20]。具體來看,專業社會工作者應當扎根基層社區,與其他力量一起在社區層面構建多元參與的整體性治理框架[21]。
重塑“社會性”在一定程度上回應了社會工作如何“落地”的問題,但并未有效解決如下困惑:社會工作“落地”到何處才能找到根基?對此,部分學者從生活世界的角度出發,強調社會工作通過扎根生活世界來擺脫“懸浮”困境。生活世界是一個富有詩意的詞匯。當代西方學術界對生活世界的理解包括兩種模式:一種是現象學模式下對“生活”的理解和側重,認為人的生活是一種有意識的活動,生活世界是作為主體的人所賦予其意義的世界,是一個包羅萬象的普遍性領域;另一種是社會學模式下對“世界”的理解和側重,認為生活世界是人們通過交往而建構起來的活動背景,其本身是社會的另一種表達方式。總的來看,生活世界是人的生活所必須涉及的主觀世界、客觀世界和社會世界的統一體[22]。社會工作以增進個人和組織福祉為基本目標,而個人和組織福祉的實現最終還是要回歸到生活世界中來,因此生活世界才是社會工作的真實根基。社會工作應當立足于生活場域解決服務對象的問題,滿足服務對象在流變生活中的需求。從生活世界出發是社會工作擺脫“懸浮”困境的一種有效途徑[23]。如果將社會工作納入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的破解體系中來,那么社會工作可能需要從以往的嵌入系統轉向嵌入生活,在助力實現人民美好生活的建構中完成社會工作的專業使命[15]。
農村社會工作作為我國社會工作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建設和發展不僅有利于解決廣大農村地區的治理和發展難題,而且能夠促進社會工作理論與實踐創新。可以說,農村社會工作的實踐探索是我國社會工作本土化的重要切入點和突破口[24]。但我國農村社會工作起步較晚,目前處于“初萌化”發展階段,還只是一種多方利益主體的愿景性表達。社會工作主要功能和作用的發揮均集中于城市問題層面,農村場域的問題則被邊緣化和淡化[25]。當前國家通過出臺一系列政策文件推動農村社會工作的制度化建設,那么社會工作在農村社區治理和發展中究竟如何介入和發揮作用?這個問題亟待進一步深入探討,因為其關系到社會工作在農村場域的價值實現。
如果認同當前學界關于專業社會工作“落地”到生活世界的基本觀點,則社會工作者可以扎根農村生活世界,滿足農村社區需求并解決相關問題。如前文所述,將專業社會工作“落地”到生活世界有效解決了社會工作面臨的“懸浮”困境。但僅停留在生活世界層面,似乎仍未解決如下問題:生活世界仍然是一個相對抽象的概念,以實踐性為本質屬性的農村社會工作如何扎根紛繁多變的生活世界?如果不能很好地回答這一問題,則農村社會工作的價值尚難實現。如此,則有必要將“生活世界”這一概念進行再沉淀。
如果追溯社會學理論發展歷史,會發現不少學者關注和探討“情境”問題。托馬斯是社會學領域較早將“情境”一詞抽離出來并單獨探討的學者,其結合實用主義哲學、教育學的理念與西方個人主義傳統思想提出“情境定義”,即在任何自覺行為之前的審視和考慮階段,人們的情境定義一旦確定下來,便會產生相應的客觀行為[26]57。美國社會學家卡爾認為,社會情境是一個包括人、文化屬性、特定意義、關系、時間和空間、動態過程等要素在內的緊急配置[27];吉登斯將“情境”界定為時空序列中各種在場和不在場的交織關系,社會生活則是由這種交織關系構成的[27];波普爾指出,情境是社會現象中人際互動的復雜網絡[28];科林斯認為,只有通過微觀世界的情境之間不斷的銜接和重復,才有可能構成真實的宏觀社會結構[27]。社會工作理論學者雖然并不直接探討“情境”,但將“人在情境中”作為社會工作的一項重要的理論模式和實務原則。在社會工作領域,“人在情境中”這一理論較早由瑪麗·里士滿和珍妮·亞當斯在20世紀初的慈善組織會社和睦鄰組織運動中推行。里士滿主張通過社會診斷的方法檢視個人需求與環境之間的互動問題,亞當斯則通過社區改革實踐來改善個人和家庭生活[29]251-255。20世紀50年代,托爾正式提出“人在情境中”的概念,強調個人行為同時由其內在心理因素和外在社會因素構成[30]193-194。借助社會學和社會工作理論對情境議題的探討,筆者嘗試將“生活世界”這一概念沉淀到“情境”層面。
從情境層面探討農村社會工作實踐,主要出于以下兩點考慮。其一,相較于城市社會工作,農村社會工作實踐的情境性更強(4)當然,這并不意味著城市社會工作實踐就不能用情境來表達。事實上,無論城市社會工作實踐還是農村社會工作實踐,都是在具體情境中展開的。。城市社區的日常生活空間和時間較為明確,甚至可以精確度量,而農村社區的日常生活時空具有綿延性、彌散性和非結構性[31]。社會工作者一旦進入農村,便意味著進入具有彌散性和綿延性的農村情境,社會工作者必須浸入情境,同時處理好自身與情境的關系,才可能有效開展農村社會工作實踐。其二,當前學界已經有部分學者使用“情境”等相關詞語來探討社會工作問題。阮曾媛琪提出社會工作的本質是處境化的[32]114-115。童敏等人認為中國社會工作走的是一條場景服務的專業化發展道路[33]。林順利等人將精準扶貧領域的社會工作本土化實踐看作頂層、中層和情境多重嵌入的過程[34]。任敏等學者認為,強調實踐的情境性議題具有一般性,其關系到社會工作知識的本土化[35]。這些研究為筆者探討農村社會工作的價值實現問題提供了可靠的研究基礎。為方便后文探討,筆者嘗試對農村社會工作實踐中的“情境”進行較為寬泛的界定。農村社會工作實踐中的情境包括但不限于如下要素:其一,行動者,包括社會工作者、在農村社區生活的人、其他利益相關者等;其二,特定的時空結構,諸如生產的時空、生活的時空,實際上就農村社區而言,生產和生活時空往往交疊在一起,其邊界是模糊的;其三,文化要素,包括語言規則、日常生產生活規則、正式制度等;其四,關系,包括各種在場和不在場的關系;其五,持續性的行動與互動,包括各類行動者自身的生產活動、生活活動以及與其他力量的互動。
當前學界在探討社會工作的實踐困境時,常常使用“碎片化”一詞來形容社會工作實踐推進體系中的實踐理念、實踐主體、服務內容與主要方法以及評估方式所呈現出的碎片化態勢[36],比如缺乏整合性的理論和實踐框架[37]、服務供給的活動化和指標化[38]、實務的不連貫性[39]等。將農村社會工作實踐進行情境轉向,可能會有人質疑:單純強調微觀情境,是否可能導致農村社會工作實踐產生上述碎片化問題?在此,筆者想說明的是:情境化不等于碎片化。一方面,農村領域的日常生活本身就是情境化的,如果社會工作者無法浸入情境、做情境中的實踐者,就難以據此展開行動從而有效回應農村社會需求;另一方面,農村社會工作實踐所關涉的情境雖然微觀且復雜,但并不意味著社會工作者僅停留在單個情境層面,而是可以將這些微觀且復雜的情境實踐串聯起來,從而跳出單個情境實踐可能導致的碎片化問題。事實上,社會工作者的有效實踐一定不是單個情境中的單個行為,而是多個情境實踐相互交織的結果。由此,情境化不僅不等同于碎片化,而且從一定程度上來講,情境化恰恰是社會工作實踐擺脫碎片化困境的重要途徑。質言之,農村社會工作的價值實現應當從“面向生活世界”轉向“聯結情境”。農村社會工作在實踐層面的情境轉向,有助于推動農村社會工作實踐與機制的創新,從而實現農村社會工作的實踐價值。
情境轉向為農村社會工作的價值實現提供了一種不同于“面向生活世界”的新的解釋視角。從情境層面探討農村社會工作的價值實現,重在闡述“何以可為”的問題。總體來看,情境視角下農村社會工作實踐的過程邏輯涉及社會工作者如何進入并辨識情境、如何處理情境并展開實踐行動,以及如何衡量“改變的發生”。
所謂情境辨識,是指社會工作者與情境要素建立關系的過程。社會工作者一旦進入農村,便意味著進入具有較強時空特性的各類農村情境中來,這些情境是雜亂而模糊的,甚至是千頭萬緒的[40]。社會工作者展開具體的社會工作行動之前,需要有一個情境辨識與解讀的過程,也就是厘清農村的社會現狀、社會結構、社會問題在具體情境中的體現、在個體身上的體現、在復雜關系中的體現等。社會工作者只有經歷這種情境辨識與解讀,才能真實地浸入農村情境。
首先,以何種身份和態度進入情境至關重要。在此,社會工作者需要將自己作為情境的學習者而非干預者。社會工作者應當避免帶著問題進入情境,否則很容易將農村社區的某一細節問題進行夸大,從而影響對社區的整體判斷。作為一名學習者,社會工作者應當秉持對“未知世界與知識”的好奇心和探索力,需要清楚地知道農村社區之所以如此,是受特殊的物理環境、歷史和社會文化環境、生活方式等因素影響而成;即使事先已經知曉村莊的部分基本情況,也不要大膽預測,因為手頭拿到的字面材料或接收到的語言信息遠不能等同于現實。
其次,明確身份和態度之后,社會工作者需要面對的是以何種行動方式與情境建立關系。對此,張和清等人提出的扎根農村社區的方法尤為重要,他們認為社會工作者要在村中建立據點,并長期居住和生活在村里,與村民“同吃、同住、同勞動”[41]121。這一方法強調社會工作者通過深度參與農村社區的生產生活,從而全面深入地理解和體會“當地”的人及其文化生活方式。當然,“同吃、同住、同勞動”是一種總結性的行動,具體來看,在情境辨識階段,社會工作者與村民“同吃、同住、同勞動”至少涉及如下內容:第一,以“此情此景”[42]為切入點,與村民自然地接觸,比如在田間地頭一邊幫助村民勞作一邊與村民談論莊稼收成,到村民家中喝茶聊天,路遇村民隨即閑談,參與村莊的各類儀式等;第二,遵循當地的時空結構,由于在農村場域中與生產勞作相關聯的生活方式打破了城市“朝九晚五”的工作規律,所以社會工作者必須按照村民的作息規律來安排自身的工作;第三,理解和學會使用當地的話語,初進農村,社會工作者應當學會使用村莊的語言與村民交流,避免產生因村民“聽不懂”而導致的尷尬;第四,將村民作為“田野中的報道者”,在村民的講述中探尋鄉村要素。通過深入鄉村和農民生活,社會工作者應當在生計、社會、生態、文化層面對村莊情況有相對清楚的了解,具體包括:生計層面的生產方式、經濟收入與支出、村民的生產技能等;社會層面的村民角色、村民關系維護平臺、組織制度等;生態層面的自然景觀及物種的保護、環境污染等;文化層面的建筑、節日和儀式、信仰、行為規范等(5)昆明市呈貢區夢南舍可持續發展服務中心在推動社區可持續發展方面秉持如下理念:理想的社區可持續發展應該是經濟上具有可行性、社會上具有公平性、文化上具有適用性、生態上具有安全性,并認為應當從生計、社會、文化、生態四個層面來整體性地理解社區。。
在情境辨識階段需要把握的最后一個關鍵問題是:對情境的辨識應當達到何種程度?筆者認為,以下三點可以作為參考。
第一,話語體系的對接。社會工作在追求高度專業化和科學化的進程中逐步形成了專業性的話語體系[43],這一專業話語體系與農村的情境性話語體系顯然是不同的話語世界。作為“村莊外來者”的社會工作者帶著這種專業話語體系進入農村場景時,如果不能與農村情境中的話語體系對接,則很容易導致社會工作者與村民無法在同一語境中溝通,使得社會工作者難以被村民接納和理解。因此,社會工作者必須將專業話語進行調整,使其適合于情境話語體系。專業社會工作者與村民只有基于“共同語言”[44],才可能展開持續性的關系建構。
第二,情感的建立。社會工作強調社會工作者和服務對象建立“專業關系”,這種關系具有明確的契約性和邊界性,而在農村場景中,這種專業關系則根本行不通。社會工作是一項道德實踐[45],在實踐性的道德介入過程中,社會工作者需要時刻提醒自己:“我們的工作是否真的造福了受助者呢?我們如何確保我們所理解的福祉于受助者而言就是真的福祉而不是社會工作一廂情愿的想法呢?”[45]這要求社會工作者必須對其所在的農村情境有深入的了解和體會,與此同時,應當和農村情境要素建立情感聯結,其中不僅包括與村民之間建立熟人關系,還包括與農村情境中的其他要素建立情感紐帶,比如一處美好的自然或人文景觀、一段令人難忘的村落記憶、一套獨具地方文化特色的服飾、一場富有價值的傳統文化活動等。如果不以情感為基礎,社會工作者就很難對農村情境有深刻的理解和體會。筆者曾與多位農村社會工作者接觸,發現他們對所在村莊的一草一木都產生了深厚的感情,并且很享受這種關系狀態。此外,關系的建構具有雙向性,社會工作者主動融入村莊情境的同時,村民也逐漸了解和接受作為“村莊外來者”的社會工作者,并將其看作村莊一員。
第三,對專業與情境的初步反思。社會工作者進入農村,在對農村情境要素進行辨識與解讀時,必須保持對專業與情境關系的初步反思。如果沒有這種反思意識,社會工作者與情境要素相遇時,很可能出現僅秉持專業性而與情境格格不入或者完全陷入情境而忘卻專業性的情況。如果社會工作者僅遵循專業邏輯與自身的判斷和偏好,就容易忽略農村情境中的邏輯和知識,那么之后的工作很可能是一種盲動[46]。同時,社會工作者與農村情境要素建立關系,并不意味著摒棄社會工作的專業性,重要的是如何找到專業性知識與情境性知識的契合點。當然,將社會工作的價值理念、技術方法滲透到農村情境中是一個具有較長時間的持續性過程,僅在情境辨識階段恐難達成,但社會工作者只有在這一階段樹立反思意識,才能為后續工作的開展奠定良好基礎。
所謂情境處理,是指基于對農村情境的辨識與解讀,發展出行動經驗,以促進社會工作與農村情境要素的融合并實現農村情境改善的過程。社會工作者對情境進行辨識與解讀的目的在于落實到具體行動中。農村社會工作實踐面臨的情境千差萬別,社會工作者很難按照特定的程序或統一的規范采取行動,因此,應當從具體情境出發,基于對情境的定義和理解,融入情境中去強調介入的有效性[35]。同時,社會工作者一般是帶著項目指標進入農村情境的,這些項目指標與農村社區的問題和需求相聯系,社會工作者必須學會將項目指標揉碎,進入農村情境并與其相融合,才可能生發出有效的行動。雖然農村情境本身是復雜而多變的,但社會工作者并非無從下手,而是可以堅持這樣的行動邏輯,即在情境中激發主體性、建構公共性并促進發展性。在實踐操作中,三種行動邏輯并不存在絕對的優先次序,因為彼此之間是相互聯結且融于具體情境的,因此哪方面的條件成熟就可以從哪里開始,同時需要注意三種邏輯的相互關聯性。
第一,在情境中激發主體性。首先,這里的主體性主要指農村情境中的“人”的主體性,不僅包括單個的人,還包括組織起來的人。歸根結底,社會工作是一項為了“人”的工作,社會工作者只有激發出農村情境中的“人”的主體性和能動性,并堅信改變的力量來自村莊內部,才可能產生有效的行動。從個體層面來看,激發主體性和能動性,需要在客觀看待村民個人、家庭能力以及所處環境的基礎上,充分發掘村民個人的潛能,調動其積極性,使其在擺脫個人及家庭困境、實現個體發展中扮演主體角色[47]。從社區層面來看,社區人才的挖掘和本土組織的培育是實現服務在地化和社區可持續發展的關鍵。社會工作者培育的社區骨干和社區組織不僅能夠作為協作者確保外來項目融入農村情境,統籌各類資源從而使基礎服務和社區治理工作落到實處,還能作為引導者激發其他村民的主體性,更重要的是,在社會工作者離開農村社區之后,這些社區骨干和社區組織能夠繼續開展工作,從而真正實現服務的在地化。其次,主體性還包括農村情境中的其他有利于激活鄉村發展內生動力的因素,比如社會文化資源。實踐證明,地方性社會文化資源的挖掘往往能夠發揮以點帶面的作用,從而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48]。
第二,在情境中建構公共性。與其說在情境中建構公共性,不如說利用原有情境要素創設新的蘊含公共性的情境。在工業化和城市化的進程中,農村社區缺乏公共性的問題凸顯出來,如何建構農村社區的公共性、促進個體與國家之間的有效聯結成為學者們關注的議題[2]。筆者認為,可以從以下兩方面著手:其一,打造兼具文化性、社會性、經濟性和生態性的公共空間。部分學者在談及構建社區公共性的問題時提出應當通過建設硬件和軟件的社會性基礎設施來提高居民的公共參與意識[49]。其中,打造和活化社區公共空間是推動社區發展、鞏固社會資本、培育社區公共性的重要策略[50]。筆者認為,可以在農村情境中建構公共性,即農村場景中的行動者利用社區原有的情境要素,比如閑置的民宅、廢棄的材料、陳舊的物件等,共同打造兼具文化性、社會性、經濟性和生態性的公共空間,以此來培養社區集體意識、增強社區公共性。筆者在廣東從化仙娘溪村調研時發現,廣東綠耕社會工作發展中心的社會工作者和村民一起使用當地材料鋪設活動廣場,利用廢棄材料建設社區廚房,還將一處閑置的民宅改造為村民會議室。以社區廚房為例,公共空間的社會性體現在村民將社區廚房用于村里的老年人聚會、婦女跳舞以及村民聊天等;將鄉村廢棄的各種材料重新利用起來,則不僅具有節約成本的經濟意義,也具有倡導村民減少浪費的教育意義,更體現了保護環境的生態意義。其二,以公共性議題激發村民做出改變。如果說打造公共空間是為村民參與社區公共事務搭建平臺,那么公共性議題的提煉和解決則直接塑造了社區公共性。比如在充分了解的基礎上,通過社區會議等與村民一起找到大家共同關心的問題,并讓這些問題成為社區公共議題,通過參與公共事務的討論增強村民的自主意識和民主決策能力。用綠耕社會工作發展中心一位社會工作者的話來說,其工作就是搭建一個平臺,在這個平臺中創造各種機會促進大家互動、合作與反思。
第三,在情境中構筑發展性。當前,鄉村建設的重點已經由脫貧攻堅轉向全面推進鄉村振興,這意味著社會工作者不能將農村社會工作僅僅理解為單一的人群聚焦和服務供給,而應將促進鄉村全面發展作為基本導向。社會工作者在農村情境中,無論是激發主體性還是建構公共性,其目的都在于促進發展性,其中主體性是發展的動力、公共性是發展的保障。社會工作者在依托主體性和公共性促進社區發展的過程中,首先要處理好基礎服務與發展的關系。張和清指出,減貧、發展是社會工作專業的使命,針對困難群眾的個案救助只能治標,只有推動社區可持續發展才能治本[51]。因此,社會工作者應始終明白,基礎服務是策略,發展才是目標。如果說在開展基礎服務的過程中,社會工作者的主要工作和服務對象是村民,那么社區發展則是社會工作者與村民共同推進農村社區生產生活方式轉變與發展的過程。其次,應充分激活農村情境中的各種要素。鄉村振興是包括產業、人才、文化、生態、組織在內的鄉村全面發展的過程。社會工作者在推動鄉村振興的過程中,應當將農村情境中的要素視為資源,充分激活并有效利用。在對農村情境中的各種資源進行分析的基礎上,設計發展計劃,進行市場調研,在幫助村民增收致富的同時,傳承和創新鄉村文化,實現鄉村的產業和文化振興;在主體性和公共性建構的過程中,社會工作者挖掘和培育本土人才和組織是推動鄉村人才振興和組織振興的重要手段;社會工作者要秉持“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在社區發展過程中與鄉村其他力量一起注重保護自然景觀與物種,避免環境污染,減少資源浪費,從而實現鄉村生態振興。
農村社會工作實踐中的情境轉變是指在社會工作者深刻的情境辨識和細膩的情境處理的基礎上農村情境要素產生變化的過程。這種變化既可能是單項情境要素的變化,也可能是多項情境要素整合性的變化;既可能是短期內較為明顯的變化,也可能是較長時期的緩慢變化。社會工作者應當明白,任何單項的外部資源輸入或項目執行都不可能一勞永逸地解決農村問題并促進農村的可持續發展,所以其工作重心應該是充分激活農村情境要素,使其在時間的沉淀下發揮效能。
農村社會工作實踐中的情境轉變,首先可能是“人”的轉變。村民從獨自生產和生活的場景中走出來,進入具有公共性的情境中,彼此獨立的個體被連接起來,在此過程中,村民個體開始關心村莊里的其他成員,并關注村莊層面的發展。伴隨而來的可能是某些群體的自力更生和互幫互助意識被激活,從而在想法和行動方面產生變化。這種轉變既來自社會工作者的“軟磨硬泡”,也來自社會工作者與村民在思想上的激蕩和行動中的“摸爬滾打”。無論如何,大家通過生活在一起,重新找回了對村莊的歸屬感和凝聚力。這既成為村莊發展的基礎和前提,更是社會工作者衡量情境轉變的重要方面。
其次,其他情境要素的變化。從情境的時空結構要素來看,村民的行動空間拓展情況成為重要參考指標。社會工作者進駐農村之前,大部分時間生活于農村場域的村民雖然有著比較固定的日常生活規律和行為規則,但在社會工作者的引導下,村民往往會拓展原有的行動空間。比如村民對其與社會工作者共同打造的公共空間的利用、公共性議題的探討與行動方案的設計往往由社會工作者與村民在公共空間內完成,公共空間的利用情況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上述行動者的互動狀況。再如村民走出自己所在的村莊,與周圍村莊產生聯系,共同擴大某種農產品的生產規模,或者村民自發組織到更遠的地方參觀學習。在文化要素方面,村民因與社會工作者長時間接觸,對社會工作專業逐漸了解和認可,并將社會工作的專業術語適當融入地方性語言中;在村民與社會工作者的共同努力下,某項沉寂的文化資源開始“活”起來。
在衡量農村情境轉變的過程中,社會工作者應至少從以下兩方面進行反思。其一,社會工作者一般是帶著項目任務進入農村情境的,在情境轉變方面,社會工作者必須不斷反思,如何將項目任務的完成情況與情境要素的轉變相結合,從而既能完成短期性的項目指標,又能促進情境要素的持續性改變。其二,社會工作者自身的轉變。社會工作者進入農村情境,便意味著其成為農村情境中的一個要素,在農村社會工作實踐中,社會工作者不斷辨識和處理農村情境的同時,自身也在不斷地改變,這種改變不僅包括技術層面的社會工作服務能力的提升,還包括與農村情境中其他要素的情感聯結,同時更包括社會工作者自身在語言、生活習慣、處事方式等方面的變化。
王思斌教授曾使用“嵌合”一詞來分析和概括專業社會工作的嵌入性發展機制問題,并將“嵌合”的概念界定為不同事物之間的嵌入或互嵌,結合形成新的嵌合體,能較好地合作、協同、整合和一體化行動的現象(6)2020年11月22日,北京大學-香港理工大學中國社會工作研究中心舉辦第57期社會工作系列沙龍,王思斌教授主講的題目為“中國社會工作:從嵌入性發展到嵌合發展”,其中提出“嵌合”的概念。。受此啟發,筆者認為,農村社會工作的情境嵌合是指社會工作者進入農村情境,在不斷反思和行動中與農村情境互嵌,從而達到一體化行動的過程。農村場域內的社會工作應當立足于情境實踐,并通過情境交織實現農村社會工作實踐的情境嵌合,進而實現農村社會工作的實踐價值。
農村社會工作實踐的情境是多元且復雜的,社會工作者如果僅僅聚焦于單個散亂的情境,則其實踐往往呈現碎片化狀態,這無益于農村社會工作實踐向情境嵌合邁進。因此,農村社會工作的情境實踐需要經歷情境交織的過程,才可能實現情境嵌合的目標。所謂情境交織,是指社會工作者在農村情境中開展社會工作實踐的同時,秉持反思與開放的精神,打破針對單個情境展開行動的思維定式,運用關系思維不斷地將農村社會工作實踐情境相關聯的過程。通過情境交織來實現情境嵌合,主要體現在以下兩方面。
第一,在實踐中以情境交織實現情境嵌合。聚焦于情境視角,社會工作者在農村社會工作實踐中,一方面需要處理單個情境中的細節問題,因為農村場域的問題首先體現在日常瑣碎的生產生活中。社會工作者與農村情境要素建立關聯,開展基礎性服務以解決個人、家庭或群體問題,都是基于特定的農村情境。這種情境性、細節性問題的解決,考驗的是社會工作者的價值觀和基礎服務能力。但僅有單個情境中的具體實踐,還無法真正實現社會工作的情境嵌合,因為農村情境中的具體問題往往包含歷史性、結構性因素。社會工作者在開展具體實踐的同時,還必須將這些瑣碎的情境串聯起來,在整合性地看待農村問題和發展現狀的基礎上采取更加有效的行動,同時以關系思維構筑農村社會工作情境交織的“點線面體”(7)何雪松教授曾結合費孝通、潘光旦等人的研究,提出城鄉社會學研究的“點線面體”框架。筆者受此啟發,提出“以關系思維構筑農村社會工作情境交織的點線面體”的基本觀點,用來說明農村社會工作者實現知識生產的一條基本路徑。參見何雪松.城鄉社會學:觀察中國社會轉型的一個視角[J].南京社會科學,2019(1):83-88.。所謂“點”,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是社會工作者如何看待單個情境中不同要素之間的關系;二是社會工作者如何把握自身與情境之間的關聯性,這涉及如何處理社會工作者自身在不同情境中的角色發揮等問題。所謂“線”,即農村實踐場域內不同情境之間的關聯性,社會工作者不僅要面對單個情境中的具體問題,還要將不同情境中的問題串聯在一起,整合性地看待農村場域內的問題及其產生原因。所謂“面”,即農村情境與更大范圍的社會結構的關聯性,社會工作者需要明白,農村呈現出的“如是”狀態,很大程度上是受到宏觀社會結構的影響,所以必須跳出農村情境來認識農村問題。所謂“體”,即在情境交織中引入歷史思維,思考農村問題產生與發展的歷史脈絡以及我國社會轉型與發展的階段性特征。
第二,在自我反思中以情境交織實現情境嵌合。作為情境中的實踐者,社會工作者首先應當具備在單個情境中進行自我反思的能力。當然,即使面對同一情境,不同的社會工作者也會有不同的問題思考和處理方式,所以在單個情境實踐中進行反思,社會工作者并不一定要說明其是在何種理論基礎上使用了哪些具體方法,因為其往往是在“此時此地”采取的即時性行動。社會工作者需要思考的是,為何會在此情境下形成這種認識問題和解決問題的方式。社會工作者的反思不僅包括對單個情境中具體行動的反思以及對基于情境交織的更大范圍行動的系統性反思,還包括對社會工作者自身的省思。社會工作說到底是“用生命影響生命”,在農村社會工作實踐情境中,社會工作者自身的因素至關重要,其應當在自我剖析中增強行動力并不斷成長。社會工作者往往與其他團隊成員一起在農村情境中開展社會工作實踐,團隊成員之間的對話對社會工作者進行自我剖析起到了重要作用。通過團隊其他成員的不斷追問,社會工作者逐漸對自我有了更加清晰的認識,并深刻反思自身為何會形成特定的思維和行動模式,這種模式會給自身及社會工作實踐帶來哪些影響等。這種對自我的探究過程也是自身與情境之間不斷交織的過程。
實現農村社會工作的實踐價值,離不開社會工作者基于農村社會工作實踐與反思所形成的對農村社會工作發展的理論和實踐貢獻。具體來看,包括以下三個層面:其一,研究力,即社會工作者在農村社會工作實踐中運用研究式思維識別情境,并在持續性行動中改善情境的能力,這種研究力主要指向對社會工作本土化的理論貢獻;其二,現實回應力,主要指向解決農村社會問題、促進農村社會發展的實踐貢獻;其三,行動力,即社會工作者通過農村社會工作實踐與反思,尋找到改變的方向和行動的力量,從而實現“自我增強”。社會工作者只有增強這三種力,才可能實現農村社會工作的價值。而社會工作者只有不斷邁向情境嵌合,才可能增強這三種力。質言之,社會工作者在實踐和反思的基礎上邁向情境嵌合,從而在增強研究力、現實回應力和行動力的過程中實現農村社會工作的實踐價值。
第一,在邁向情境嵌合中增強研究力。關于社會工作研究與實踐的關系,當前學界普遍認同“研究者即為實踐者,實踐者即為研究者”的觀點。當前中國社會工作發展的一個重要議題是如何建構本土化的社會工作理論與實踐體系。有學者提出應當從知識運用轉向知識創生,從而促進社會工作的實踐發展與專業化提升[52]。延續這一思路,筆者認為,從農村社會工作價值實現的角度來看,知識創生的過程同時也是邁向情境嵌合的過程。社會工作者在有效聯結單個農村社會工作實踐情境的基礎上實現情境的脈絡化,在改善農村社會工作實踐情境的同時促進知識創生,從而為實現農村社會工作的價值提供理論基礎。
第二,在邁向情境嵌合中增強現實回應力。改革開放以來,社會工作的恢復和發展與解決社會轉型所引發的問題密切相關,由此,社會工作被賦予了回應社會問題與社會需要、實現服務型治理[53]、增進社會和諧、促進共同富裕等多重價值內涵,這要求社會工作必須增強對現實的回應力。從農村社會工作角度來看,這種現實回應力不僅體現在對農村情境中具體問題的解決,還體現在從更大范圍、更廣領域推動農村發展。此外,當前我國農村的發展重心已經由脫貧攻堅轉向全面推進鄉村振興,國家出臺了一系列針對農村發展的扶持政策,社會工作者應當及時關注相關政策文件,深入解讀農村發展的頂層設計方案,并在農村社會工作的情境性實踐中落實相關精神,才能實現農村社會工作的專業使命和時代使命。總之,社會工作者通過農村社會工作實踐和反思邁向情境嵌合,在此基礎上增強社會工作對現實的回應力,從而為實現農村社會工作的價值提供實踐基礎。
第三,在邁向情境嵌合中增強行動力。唐納德·A.舍恩指出,實踐本身是行動與反思的連續系統,專業實踐過程充滿不確定性、復雜性和多變性,實踐者在面對模糊性的實踐情景時,需要通過反思行動來解決實際問題,并不斷形成新的認知[54]42-43。從農村社會工作實踐的情境視角來看,社會工作者通過單個情境中的行動反思來增強具體行動力,同時通過情境交織過程中的行動反思以增強系統性行動力。此外,社會工作者還可以從對自我的反思中尋找到改變的方向。質言之,社會工作者在對農村社會工作實踐進行系統性反思的同時,保持對自我的覺察和反思,由此才能在承接歷史和前人的經驗中尋找到行動的力量[55]。這種行動力的增強為實現農村社會工作的價值奠定了行動根基。
當前,鄉村振興的全面推進以及基層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建設為社會工作發展提供了重要機遇。受到社會工作實踐和研究的生活化轉向的啟發,借助社會學和社會工作理論對情境議題的探討,本文從情境嵌合視角對農村社會工作的價值實現問題進行了初步分析。情境嵌合視角下的農村社會工作實踐,承接社會工作“面向生活世界”的議題,將農村社會工作的價值實現場域沉淀到情境層面。社會工作者從辨識情境到處理情境再到衡量情境轉變的一系列情境實踐,回應了社會工作者在農村情境中“何以可為”的問題。與此同時,社會工作者并非僅僅停留在單個情境中的碎片化行動層面,而是通過不斷地將農村社會工作實踐情境相互交織,從而實現農村社會工作實踐的情境嵌合,并通過情境嵌合來增強研究力、回應力和行動力,最終實現農村社會工作的實踐價值。
本文意在從情境層面探討農村社會工作的價值實現問題,囿于研究議題而存在以下兩方面局限。其一,本文所提及的社會工作者主要指外來的社會工作者,本地培養的社會工作者不在本文探討范圍內。對于本地社會工作者而言,更多的可能在于如何更好地處理村民與社會工作者的雙重身份問題。其二,本文著重從社會工作者的角度探討農村社會工作的價值實現問題,對于其他力量在農村社會工作價值實現方面的行動著墨不多。此外,農村情境內部可能存在錯綜復雜的關系對社會工作者的影響,需依據具體情況另行單獨構思與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