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郁林興 圖/ 段明
劉教授是個地質學家,因工作關系,幾十年來,他的足跡,可以說是踏遍了祖國的山山水水。每到一處,除了研究地質構造,完成相關科學考察任務,總不忘要找一塊造型奇特、能體現當地地質地貌特征的奇石留作紀念。
現在,劉教授已經退休在家,但幾十年來,他無意之間積累下來的各種各樣的石頭,竟有幾千塊,其中有不少可算得上是名石異珍。比如,有產自湖北隆化的氟石,產于內蒙古的芙蓉石,產于浙江長興的魚鱗石,產于湖南瀏陽的菊花石,等等。不少愛石之人看了后,都嘖嘖稱奇,說劉教授收集的石頭,數量之多,種類之全,質地之優,形狀之奇,完全可以開一個規模不小的奇石館。
以前,劉教授忙于工作,一直無暇打理這些石頭,退休以后閑賦了下來,他就一門心思撲在這些石頭上,一塊一塊地清理干凈,然后分門別類,對每塊石頭都制作了一張卡片,寫明何年何月采自哪省哪山哪川,并標明當時他在那里做了哪些事,有了什么收獲,取得了哪些成果。有些卡片上,還詳細地描述了石頭背后所發生的令人難忘的故事。他說,等他全部整理出來以后,再配上他撰寫的關于地質研究的一些論著,結成集子專門出版一部書,這書既是對自己一生從事的地質研究工作的總結,更是對祖國大好河山和地質分布狀況的一個介紹,相信一定能得到相關愛好者的喜歡的。

那天,劉教授正在埋頭整理著自己的“亂石”,一個中年人突然登門造訪。中年人自我介紹說是一個收藏奇石的愛好者,知道劉教授有許許多多的寶貝,就慕名而來拜訪。有道是來者都是客,劉教授趕緊放下手中的活兒,熱情地接待了他。應中年人的要求,劉教授將其迎進了滿間石頭的存放室,任由他一塊一塊地欣賞把玩。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中年人拍了拍手上沾著的灰屑,說:“劉教授,你的寶貝太多了,我算是大開眼界了。”
“哪里是什么寶貝啊,只不過都是一堆亂石而已。”劉教授回應道。
“我說教授啊,您是真不了解還是裝糊涂,您這些石頭啊,好多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呢!”
“我說年輕人,這些石頭,不過是我工作之余隨便撿來的,哪有你說的那么好。”
“劉教授,現在生活條件好了,像我這樣愛好收藏奇石的人也不少,只是僧多粥少,好的石頭是越來越難覓到了。現在市場上出售的所謂奇石,大多數不是人工雕琢的,就是機器加工出來的,真正的天然好石,真的不多見了。因為您的這些石頭,都是您翻山越嶺進入崇山峻嶺深處得來的,所以啊,不僅僅是渾然天成,不少石頭都精美絕倫,在市場上是很難覓到的。”
“是嗎?看來我借工作之便,無意之中倒是有了意外收獲啊!”劉教授說完哈哈笑了起來。
“就是就是,我看啊,這也是老天有眼,是對您的辛苦付出給予的回報吧!”中年人說著,也哈哈笑了起來。
兩人東拉西扯地說笑了一會兒后,中年人一本正經地說道:“劉教授,我有個冒昧請求,想向您請一塊石頭,不知您老可否割愛?”
“你想要一塊石頭?想要哪塊?”劉教授問道。
“就是這一塊。”中年人指著一塊顏色有點兒銅綠銹的小石塊兒說。
“哦,就是這塊孔雀石嗎?”
“對對,就是這塊孔雀石,請問教授,這塊石頭是產自湖北大冶還是贛西北?”
“小伙子啊,你說的湖北和贛西北確實都產孔雀石,不過這一塊并不是這兩個地方的。”
“那一定是廣東陽春的。”中年人接著說。
“對對,你說得對,就是陽春的,看來你對石頭還真是有所研究啊!”
“哪里哪里,我豈敢在您老面前班門弄斧,只是我愛好石頭,就學了一點兒皮毛而已。”中年人謙遜地回答道,“我啊特別喜愛孔雀石,如果教授您肯割愛,我一定給您一個滿意的價格。”
“小伙子啊,我知道你確實是個愛石之人,今天上門求石也是真心實意。但是,我啊,實在不能滿足你的愿望,你這次來,可是要空手而歸了。”劉教授真誠地告訴中年人,這不是錢的問題,哪怕你出個天價,他也是不會出手的。因為,劉教授說,這些石頭,融入了他大半生的心血,每一塊石頭,都是他長年累月在荒山野嶺中辛勤工作的見證,所以,在他眼里,那些石頭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你說,有誰會拿生命去做交易呢?
聽到劉教授這樣解釋,中年人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對劉教授更加敬重了。臨別,他握著劉教授的手說:“劉教授,雖然我沒有得到我心儀的孔雀石,但我被您這位老地質專家忠愛自己的事業的精神深深折服。今后如果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一定全力以赴。”
過了沒幾天,那個中年人再一次來到劉教授家,教授一看,笑著說:“年輕人,怎么了,是不是還是為了那塊孔雀石啊?”
“不不不,教授,我可再也不敢與您的生命作什么交易了。”說完自己也哈哈大笑起來。
待中年人落座,劉教授泡了壺茶,一邊斟茶,一邊與他聊了起來。
“那你今天過來,可有什么事要與我說嗎?”
“劉教授,我從您這里回去后,一直在想,您那么多的奇石,我們國家的名石可以說都被您收全了,只是就這樣放著,也確實有些可惜,我想該想個辦法展示出來,也好讓更多的人了解我國豐富的礦石異寶,似乎更有意義。”
“你說得對,我正在著手準備,想出一本書,也好讓更多的人看到。”說著,劉教授起身從里屋捧出了一大沓卡片交給中年人說,“你看看,這是我已經完成的資料,等全部弄好了,再把每塊石頭拍好照,全部放到書里,這樣圖文并茂,我想這書也應該不錯吧!”
“這個主意好。”中年人一邊翻著卡片,一邊回應著。等他翻完了所有的卡片,突然,他抬起頭望著劉教授說:“我看了您的卡片,再想想上次看了您所有的石頭,感覺您這么多的奇石中,好像沒看到被乾隆皇帝御賜為‘天下第一石’的靈璧石啊!”
“年輕人,看來你真是個有心人,你是沒看到靈璧石,但靈璧石,我還真有,只是那石頭來之不易,我把它當成了鎮宅之寶,還真的很少輕易示人呢。你既然說到它了,那我就拿出來讓你瞧瞧。”
不一會兒,劉教授就捧出了一個小木盒,打開一看,里面果真是一塊烏黑黑沉甸甸的靈璧石。這靈璧石不大,二十來厘米長,七八厘米厚,中年人仔細一看,不禁叫了起來:“教授,這分明是一艘船啊!您看,船頭、船尾、船艙都那樣地逼真,從頭到尾豎立著的,一看就是迎風撐著滿篷的船帆,這這這,難道這也是您從山坳里撿來的,不曾加過任何雕琢的原石?”
“當然,我所有的石頭,都是天然形成的,包括這靈璧石,也根本沒動過一刀一刻。”
“真是不可思議啊!如此巧奪天工,大自然也太鬼斧神工了吧!”中年人面對這么一塊奇石,只剩下驚嘆的份兒了。
“說起這塊石頭,還差點兒要了我的命呢。”劉教授仿佛陷入沉思。
據劉教授介紹,那是在十多年前,他獨自一人在靈璧縣一個不太高的小山中考察地質,不料遇到了山體滑坡,當時,他正處于滑坡的位置,被泥石流沖帶著滾了下來,好在滑坡面積不大,除了一些擦傷,他倒也沒受到大的傷害。當他鎮定下來,居然發現這塊靈璧石就滾落在他的腳下,就好像是老天有意要送給他的禮物。
“天意,真是天意啊!也只有像您這樣忘我工作的人,才配得上得到如此絕妙的奇石。”中年人在驚嘆不已后,說,“教授,您這些訪遍名山大川才得來的石頭,確實不同凡響,把它們的故事整理出來,出一本書果然不錯,但我倒還有個想法,是否可以建個展示館,這樣,不但可以讓更多的人看到,加上每塊石頭中發生的故事,宣傳和教育意義也許更大。”
“這是一個好主意,但建個展示館,不但要有足夠的場地,還需要不少的資金。”劉教授面露難色地說道。
“您老只要信得過我,一切由我來操辦。不瞞您說,我是一個不算小的民營企業家,這件事對我來說,還真不是問題。”
“年輕人,從這兩次與你的交談中,我早感覺到你是一個為人正派的君子,如果你有心要辦這樣的事,我要好好謝謝你,你說怎么辦,我一定全力配合。”
后來,兩人又對一些細節進行了商量,談定了該談的相關事宜,中年人說,為了盡快把展示館開辦起來,他馬上回去抓緊落實,就告辭走了。
當天晚上,劉教授的女兒芳芳回到了家中,她是一個打擊樂家,平時鼓槌不離手,隨便碰到能打出聲響來的物品,總要敲上幾下,有時在餐桌上,弄幾個碗碟,也能敲出一段音樂來。今天一進門,見桌上有塊靈璧石,就隨手在上面敲了幾下,說:“爸,這是什么東西?石頭不像石頭,金屬不像金屬。”
“你別亂敲,這叫靈璧石,別給我敲壞了。”劉教授趕緊制止。
“石頭又不是豆腐,敲敲就會壞啊!爸,這東西敲起來聲音很脆,你借我敲敲玩玩吧!”劉教授也就這么一個寶貝女兒,一直對她百依百順,就反復強調這個奇石非常珍貴,千萬不要敲碎了,也就由著她去了。
中年人的展示館建設很快,在與劉教授的共同努力下,所有布置都已相繼完成,就等全部展品擺放就緒,明天正式開館。但是,獨缺那塊靈璧石沒到位。劉教授說,那塊奇石還在女兒手上,她說明天開館,一定會親自送來。
第二天,一個簡樸而喜慶的開館儀式順利舉行,一應儀式過后,主持人宣布,打擊樂家劉芳芳要現場表演一個打擊樂節目。
只見芳芳一手拿著兩根細細的鼓槌,一手托著那塊靈璧石,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把靈璧石放到一個特制的桌子上,只見她向眾人鞠了個躬,然后說道,最近,他們團要舉辦一個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七十周年的大型文藝匯演,她苦于沒有創新的節目,一直在苦苦琢磨,后來發現了這塊靈璧石,這上面的七個船帆,竟能奏出精準的七個音符,她看那靈璧石的形狀,分明就是一艘七個帆的船,于是想到七十年前,百萬中國人民解放軍橫渡長江,千船競發,一舉突破國民黨的長江防線,于是依托這七帆靈璧石,創作了一個用細槌打擊七帆的節目——《千帆競發》,以此來重現當年百萬雄師過大江那壯麗恢宏的畫面。現在,就獻給大家。
隨著兩根細細的鼓槌在那靈璧石船的風帆上不停地跳動,一曲時而悠揚,時而激昂,時而低緩,時而奔放的旋律飄蕩在空中,人們仿佛感覺到萬里長江千船競發直搗敵巢的雄壯情景就在眼前呈現。等一曲終了,熱烈的掌聲不約而同地響了起來,那掌聲,是那么地強烈,久久沒有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