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澤和蘇暖

林詩苓 張和群

有人的青春是憂傷、苦澀的黑咖啡，有人的青春是清爽的海鹽混合著明媚的陽光，有人的青春是酸甜的檸檬味。而顧澤和蘇暖記憶里的青春只有一種紅茶味冰淇淋，紅茶濃郁厚重，牛奶香甜細膩，二者平分秋色。

“顧澤，這位是蘇暖妹妹了，你這個當哥哥的要帶著她一起玩兒哦。”顧澤媽媽溫柔似水地看著蘇暖，喜歡女孩兒的她把可愛的小蘇暖完全當成自己的女兒來寵。

那時的蘇暖還是圓滾滾的身體，兩只肥嘟嘟的小手拿著自己的紅茶冰淇淋舔個不停，而她眼前這個比她高出半個頭的酷男孩兒就是顧澤。蘇暖五歲，雖然顧澤只比她早出生一年，但已經像個大哥哥了。

仔細地把小火車的軌道搭好，再放上托馬斯小火車，顧澤按動開關后小火車隨著軌道緩緩動了起來。

小孩子對一切新鮮事物都是好奇的，還沒玩過小火車的蘇暖對這個新鮮的玩具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顧澤哥哥，為什么小火車還會轉彎呀？”

“顧澤哥哥，小火車轉這么多圈不會頭暈嗎？”

“顧澤哥哥，你能借我一個小火車回家玩嗎？”

顧澤倒也不嫌她煩，他耐心地一個個回答蘇暖的問題，最后還把自己心愛的玩具送給了蘇暖，這件玩具就一直擺在了蘇暖家中，兩人的友誼自然而然地建立起來。

時間總是悄無聲息地溜走，漫天飛揚的塵土亙古不變地飄蕩在空氣中，快速升高的溫度，樹上一陣一陣的蟬鳴，以及青蔥翠綠的樹木都在告訴人們：夏天到了。

“她這么胖，怎么可能跑得動啊。”

“就是啊，別天天吃冰淇淋了，趕緊減肥去吧。”

操場上的一些小男生一邊指著滿頭大汗的蘇暖，一邊瞇著眼睛大笑，蘇暖把這些都看在了眼里，最后汗水和淚水夾雜在一起從臉頰滑落。

難過是真的，但是胖也是事實，小時候蘇暖總是和顧澤一起吃冰淇淋、吃零食，相伴在沒有大人來接的回家路上，蘇暖已經不記得自己吃過多少冰淇淋了，但是記得最后胖的只有她一個人，而大人們也總是以胖點可愛來安慰她。

讓顧澤詫異的是，平時一放學就趕緊跑出來買冰淇淋吃的蘇暖，今天竟然比他還晚出校門，而自認為是大哥哥的他已經在門口買好了冰淇淋等待著蘇暖。

夏天的熱浪一陣比一陣強，把空氣中的塵埃都烤得膨脹了，零零散散落在了人們身上，連迎面而來的風都是熱的。本以為蘇暖出來后會一把搶過自己手中的冰淇淋吃，沒想到的是，腫著一雙紅眼睛的蘇暖直接把顧澤手中的冰淇淋丟進了垃圾箱里，而已經化掉的冰淇淋安靜地躺在了垃圾箱里，等待螞蟻侵蝕掉它的身體。

摸不著頭腦的顧澤愣在原地，心想：我沒惹她吧，她受什么刺激了？然后一路小跑才追上蘇暖，看她還是低著頭不說話，完全沒有了平日里的活潑。

“今天不吃冰淇淋嗎？”顧澤跑到蘇暖身邊和她并排走著。

“不吃！永遠不吃！我要減肥！”蘇暖瞪了一眼身邊的顧澤，頭也不回地快步向前走著。

察覺出蘇暖不對勁的顧澤，已經大概猜出發生了什么，只是暗暗地握緊了藏在衣服里面的拳頭，臉上仍然帶著好看的笑容緊跟上前，朝蘇暖說：“減什么肥，我們蘇暖這樣就很可愛呀。”

后來的日子里，蘇暖感到很奇怪，因為班里的那些男生再也沒有嘲笑過她，盡管如此，直到上高中前，她也再沒有吃過冰淇淋。中考完的那個夏天，蘇暖終于瘦了，不再是從前的那個胖娃娃。滿頭的烏絲披在肩上，一雙秋水般的大眼睛，清澈透亮。櫻桃般的小嘴唇，常蕩漾起迷人的微笑，讓人一看，就喜歡得不行。

高中時，班上的男生再也沒有嘲笑過她胖，相反，在他們眼里她是美女的化身，她曾經不敢想象的贊美，現在都已經擁有了。而只有顧澤知道，為了瘦下來，蘇暖花了多少時間，別說戒掉了最愛的冰淇淋和零食，連多吃那么一點點東西都不行。顧澤也曾經勸過蘇暖不要太在乎別人的眼光，而她只淡淡地說了句，“大家不是都覺得瘦好看嗎？”

蘇暖聽不到的是，顧澤的心里有個強烈的聲音一直在說不是的。蘇暖也不知道的是，顧澤為了查清楚那天發生的事，向老師撒了一個善意的謊，假借自己的錢包丟失溜進了監控室，看了幾個小時的監控，找到了那天體育課上嘲笑蘇暖的幾個男孩子，一個一個找到他們，并進行了嚴厲的警告。

后來，蘇暖收到了一個男生寫的好幾頁的情書，但她喜歡的人是顧澤。男生有次看到她的初中畢業照，把最好看的一個苗條女孩兒認成是她。她假裝不經意地用手指了指一個最邊上的胖女孩兒說：“這個是我。”男生沒有說話，但是蘇暖分明看到了他臉上嫌棄的表情。

男生很快放棄了追求，她終于明白原來僅僅依靠外表維持的關系是那么脆弱。

“你看，可能再也沒有人會像你那樣真心夸我了吧。”蘇暖像自嘲一樣把這段經歷說給顧澤聽，說完后又不爭氣地流下了幾滴眼淚，嘴里控訴著那個男生嫌棄的眼神。

一開始顧澤站在她身旁一句話也沒說，看見蘇暖哭了后，拉起她的手跑到了離他們最近的甜品站買了一根冰淇淋遞給蘇暖。蘇暖拿著冰淇淋愣了好一會兒，嘗到的第一口卻是咸咸的眼淚和甜膩的牛奶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原來是一滴眼淚已經掉在了冰淇淋上面。

本來吃著冰淇淋已經恢復情緒的蘇暖，眼底又騰起了一層薄霧。顧澤本想細心地用紙幫蘇暖擦干眼淚，卻沒想到她哭得更厲害了。

蘇暖想到瘦下來后的自己也曾經偷偷吃過冰淇淋，但是卻沒有小時候吃的那樣美味。原來不是冰淇淋變味了，而是身邊沒有那個陪著你吃冰淇淋的人。

“我其實是想說，我想一直承包你的冰淇淋。”終于鼓足了勇氣說出這句話的顧澤，仿佛放下了千斤重的石頭。

還是最喜歡看著蘇暖吃冰淇淋的模樣，看著吃得停不下來，嘴上沾滿冰淇淋的蘇暖，顧澤感覺好像回到了小時候，他第一次和蘇暖一起吃冰淇淋的那個下午，那個味道他已經想念很多年了。

蘇暖長大了，不再是那個拿著冰淇淋，傻乎乎地向自己要小火車玩兒的小女孩了，只是顧澤一直惦記著自己把最珍貴的玩具火車送給了一個第一次見面就很喜歡的小女孩兒。

遇見蘇暖后的顧澤自己也買過紅茶冰淇淋吃，卻總是沒有和蘇暖一起吃到的那種甜，那種像白云一樣柔軟綿密的感覺，和蘇暖想的一樣，不是冰淇淋不對，而是那個可愛的人讓冰淇淋甜而不膩。

夕陽灑下橘黃的光，照射在兩人身上，地面上倒映著兩只握緊的手。現在是落日的舞臺，晚霞的狂歡，夏天的風也和熱浪一起席卷而來。可是冰淇淋再也不會被丟進垃圾桶里了。

“我想這個世界是公平的，得到總伴隨著失去。以前我總在意別人的眼光，認為大多數人贊同的就是對的，并因此失去了自己的快樂。如果重來一次，我想我不會再為了別人放棄我喜歡的東西。”蘇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把這些年積攢的壓力都釋放了出來，心情瞬間舒暢了不少。

少女懷春總是詩，也不知道是哪一天，年齡的增長使兩人都在心里暗生了情愫，可能是在他們第一次玩火車的那個下午，可能是某天放學路上一起吃別人不愛吃的那種紅茶味冰淇淋的時候，也可能是在十多年里每天的放學路上的某一天，可是“我喜歡你”這句話誰都沒有說出口過，卻像是兩個人都知曉的秘密。

風在吹他的頭發，草在結它的種子，他們不說話，站著就十分美好。

人生里總會出現一些和你的命運相關的人，他們的出場順序很重要。顧澤來得早一點，既和蘇暖看過朝朝暮暮，也貪心地想陪蘇暖共度余生。他多么希望以后冰淇淋的第一口都給蘇暖，還要和她共享冬日溫暖的陽光，清晨的第一縷霞光，以及雨后的清新空氣。更重要的是讓她知道，外表的胖與瘦在他這里都不重要。

“世間紛擾，我會一直陪著你。”相信多年后顧澤還是會和蘇暖一起吃紅茶味的冰淇淋，一起擁有那種像白云一樣柔軟綿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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