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雪梅
從十八歲當兵那年開始,我和父母就在車站相聚又分離,每次回疆都是父母去車站送我。但最后這次,卻是我送別父親。
—題記
六月一日凌晨零點二十分,手機鈴聲急促地響起。一看是妹妹從老家打來的電話,第一感覺就是父親情況不好。等我接起電話,從她抽抽噎噎的聲音中得知,父親昏迷不醒,正在醫院搶救,醫院已經下了病危通知書。
最害怕的這一天還是來了,去年開始父親的身體每況愈下。過春節我就回新疆了,這幾個月來我心里也很擔心和牽掛,以至于我都不敢給父親打視頻電話,怕看到他憔悴的面容,怕看到他的病痛和無奈。
匆忙收拾一番,我坐上了下午六點鐘回老家的火車。我一個七尺之軀的男人,一想想過往的一幕幕,竟禁不住流下了眼淚。以前每一次回疆,都是父親替我拎個包,母親淚眼婆娑地跟在后面,這個畫面永遠定格在了我的心里。
第一次別離
記得高中剛畢業那年,我高考失敗得一塌糊涂,父親毅然決定讓我當兵,當時迷惘無助的我只能聽從父親的安排。
當時能參軍也算一種榮耀,我家親戚、朋友都來車站為我送別。但母親最擔心、難過,她總怕我在部隊受不了苦,因為我從小體質較弱。我的大姨、小姨都圍著母親勸導,母親只是低聲啜泣,什么話都不說。父親就在旁邊拎著我的一大箱書,黑著臉,只說了一句:“學校里不好好學習,那就到部隊受苦吧。”說完,頭轉向一邊,等回過頭的時候,我發現父親的眼睛早已紅腫。我接過父親手中的一箱書,感覺格外沉重。望著身后的父母,是不舍離去,是不忍離去,心里酸酸澀澀的。
后來我成家了,帶著媳婦和孩子來探親。但回疆的時候,母親抱著孩子還是悄悄落淚。也許是越老越喜兒,也許是他們年歲越大,身體已不能承擔生活的重擔,但又不得不承擔的無奈。
難忘的離別
三年前,母親突然離世,辦完喪事,我急匆匆又回疆。父親經歷了這么大的一次變故,似乎比以前更憔悴。我走的時候,父親沒有去車站送我,我知道父親的心情比我難受。他從沙發邊站起來又坐下,叮嚀我一到家就打電話給他。我都走了二十多年的路,父親還是放心不下啊!父親說完,把頭轉向窗外,眼睛里肯定是眼淚和不舍,我不敢看父親的臉。我本打算帶父親去新疆那邊享享清福,但父親執意不去,一怕給我添麻煩,二又放不下家里的一切。當時,正下著小雨,等我坐上火車,臉上流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只覺得嘴角咸咸的。
過往的這些場景在我的眼前疊加交織,一邊是母親傷心的淚眼,一邊又是父親憔悴的面容,他們為我一次次送別,今天我要去為他們作最后的送別。
最后的送別
等我風風火火趕到醫院的時候,父親竟然清醒了,他看到我笑著說:“你來了。”半點責備、怪罪的意思都沒有,也許就是在等我吧。
那天晚上父親的情況急劇惡化,急性呼吸衰竭和心臟衰竭,父親被送到ICU室搶救。我只記得他最后的一句話:“我實在忍受不了。”可能還要說的就是,“你們讓我走吧!”我們只能在病房門口等待,聽到的只有呼吸機的聲音,看到的只有手機上發來的檢查結果報告單。我知道情況越來越嚴重,知道這預示著我將和父親永遠離別。
父親就這樣走了,面對父親的離世,我突然感到很茫然。我不知道是無語言表達的憂傷,還是對生命歸宿的無奈。夜深了,我仍不停地敲打著自己充滿憂傷的思緒。房間分外寂靜,我仿佛又看到了父親和母親慈祥和藹的笑容,他們又在車站為我送別,溫馨目視著我回疆。我突然明白,人死了的只是一個軀殼,而愛卻以另一種方式存在著,絕對存在著……
父親、母親愿你們一路走好,在通往天堂的路上沒有病痛折磨,不要讓我牽掛和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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