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停留在過去的時光里

沐晚歌

高中部二樓，每天黃昏，天邊的云彩被染紅時，總會傳來悠揚的鋼琴聲。顧清清常常躲在墻角的草坪上看書，那琴聲仿佛穿透層層障礙，最后停留在她的心上。只要不下雨，她都會坐在那里。

大家都知道顧清清癡迷那鋼琴聲，卻不懂她為什么這樣執著。直到有一天，她的同學安安拉著她上了高中部的二樓。透過窗，顧清清看到了坐在鋼琴前的男生。他的側臉有些消瘦，手指白皙而修長，在黑白琴鍵上靈活地跳躍著，彈出一段段動人的旋律。

顧清清下意識地看了下自己的手，頭微微低了下去。

從那天起，顧清清開始關注他的一切，知道了他叫莫嘉禾，知道他是高二尖子班的學生，知道校報上那些瀟灑俊逸的字是出自他的手。

顧清清常常拉著安安去看莫嘉禾彈琴，然后趴在窗外感嘆：這樣的人到底是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能走到今天？安安掐著她的臉一本正經地說：“所以啊，你成績這么爛，怎么能得到莫學長的關注呢？”

誰說一定要學習好呢？更何況，她并非學習不好，只是學得不精而已。

安安毫不留情地戳破：“你不努力怎么學得精？”

顧清清淺淺地笑，望著明媚的陽光不語。她曾經也想過好好學習，可是有的人天生聰明，無論她使出多大的力氣也追趕不上。所以，顧清清想，或許學習還真的是要靠點兒天賦，遺憾的是，她天生資質平平。

有時候顧清清也會在心里嘀咕：這樣不完美的自己怎么追逐優秀的莫嘉禾呢？可是轉念一想，正是由于自己的不完美，才會將耀眼的莫嘉禾當成信仰啊！

顧清清還是以前的顧清清，一樣叛逆，一樣不愛學習，不同的是，她時常會出現在高中部二樓的鋼琴室旁。時間一長，許多人知道了有一位初中的小學妹癡迷于莫嘉禾的鋼琴聲。

莫嘉禾也早已有所耳聞。某天傍晚，當從琴室里走出來的莫嘉禾主動與她打招呼時，顧清清是震驚的，當然，震驚過后是喜悅。她原想做一個默默無聞的聽眾，從未想過要與他有交集。

從陌生過渡到熟識，她與莫嘉禾算是真正地認識了。

顧清清是什么時候意識到她跟莫嘉禾的差距的呢？當莫嘉禾孜孜不倦地跟她聊學習上的事時，她發現莫嘉禾說的，都是她回答不出的，那一刻，她心里滋生了一絲絲的失落感。她知道莫嘉禾成績優異，每次期末考試，她都能看到莫嘉禾的名字出現在校級光榮榜上，而她在班里都排不上號。

星期二的下午有顧清清最討厭的數學課。她找了個借口，請假逃出了教室，結果正好在走廊上遇到了莫嘉禾。顧清清咬了咬唇，有些難為情地跟莫嘉禾說，自己并不是一個熱愛學習的人，而且總是學不好。

她原以為莫嘉禾會討厭她，沒想到他依舊溫和地說，沒有誰天生就優秀，你看到別人所得到的成果，都是別人通過一點一滴的努力得來的。莫嘉禾還說，我們一起努力吧。加油！

莫嘉禾不是說說而已。后來，每次從她們班路過時，他都會透過窗看她在干什么。時間一長，顧清清真的怕自己會給他留下壞印象。

安安問她是不是喜歡莫嘉禾，少女情懷總是詩，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了。顧清清站在原地愣了好久，而后，臉開始發燙。那個樣子，在旁人看來，顧清清是真的喜歡莫嘉禾的，不然不會不好意思。

可是在顧清清看來，喜不喜歡并不重要，如果她知道自己有一天會遇見莫嘉禾，當初一定不會荒廢一點一滴的時光。她希望，有一天，自己的名字跟莫嘉禾的名字一起出現在光榮榜上。也許現在也不晚，顧清清決定努力一下。她原諒了從前的自己，重新拾起信心，把所有的熱情都傾注在學習上。

每個人的心中都藏著這樣一個小小的夢，她也渴望飛翔，渴望觸碰到一切在別人看來遙不可及的東西。

安安不愧是她最好的朋友，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勵她說，我當然相信你。

從那以后，顧清清每天早早地來到學校，上課認真記筆記，作業寫了一本又一本，以前落下的功課也咬著牙補了回來。就像莫嘉禾有夢想中的大學一樣，她也有自己向往的學校。

人一旦投入做某件事，時間就會過得很快。轉眼間，莫嘉禾的琴聲不知不覺已經陪她走了一整個春夏秋冬。最后那個夏天，莫嘉禾的琴聲幾乎沒有再出現。他忙著高考，已經無心顧及其他，顧清清亦一樣。

他們的時間越來越少，感慨卻越來越多。

莫嘉禾最愛彈奏的曲子被顧清清錄了下來，偶爾學習乏味枯燥時，便一遍又一遍地在耳邊循環播放。有時路過那棟教學樓，她也會下意識地望上一眼。在顧清清看來，那里埋藏著她的一個夢，像天空一樣纖塵不染。

所有人都以為顧清清是為了莫嘉禾才改變的，沒有人知道其實她很早以前就認識莫嘉禾了。那時候她剛上初一，去上興趣班的時候，路過了莫嘉禾的教室，那悠揚的琴聲縈繞在耳畔，讓她在原地駐足了好久。后來，每一次去上課，她都能看到少年在鋼琴前認真彈奏的模樣。

顧清清從小便渴望成為出色的鋼琴家，只不過，父母都是從事跟畫畫相關的工作，所以更希望她也能夠一心一意地學畫畫。

彼時，她記住了莫嘉禾。令她難過的是，不知是什么原因，有一天莫嘉禾突然消失了。她那個時候還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更不知道去哪里找他。隨著他的消失，她對鋼琴的熱愛也一并被埋進心底最深的地方。再碰到莫嘉禾是她從未想過的。是他和他的琴聲，重新激起她對鋼琴的熱愛。

高考結束了，顧清清也即將迎來中考。莫嘉禾離開的前一天傍晚，顧清清跟他一起站在走廊上吹風。時光一晃而過，好像什么也沒有帶走，可是，他們又似乎變成了別的模樣。莫嘉禾既像年長的學長，又像親近的朋友。

莫嘉禾感慨，你長大了！顧清清看著他的側臉，害羞地笑了笑。風從她的耳邊吹過，時而輕柔時而猛烈，像她的青春，平淡又轟烈。

以后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再見。

莫嘉禾走的時候，顧清清的唇角微微勾起。她的眼眸流光溢彩，朝著莫嘉禾的背影真摯地說了一句“謝謝”。

他在她的青春里不慌不忙地走了一遭，看似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卻讓她走出了原本困住自己的牢籠。

顧清清的名字到最后也沒有跟莫嘉禾的名字一起出現在學校的光榮榜上。安安問她難不難過。她搖了搖頭，心中雖然有遺憾，但收獲的是更重要的東西。

她曾不停地告訴自己，一定要馬不停蹄地追趕上莫嘉禾，后來才知道，其實不全是因為這。

那時候父母常常跟她說：“清清，你已經長大了，不能任性。”

可是他們越這樣說，顧清清就越想唱反調，越想做出一些“壞事”來引起他們的重視。直到一次期考，當她捧著一張分數低到不能再低的試卷回去讓父母簽名時，心里忽然五味雜陳。

那天，天一直灰蒙蒙的，不久后便下起了小雨，她把試卷平鋪在地上，雨一滴一滴地拍打在上面，鮮紅的數字因為雨水的浸入而漸漸模糊，可那個分數就像烙印一樣一直在腦海里揮之不去。她想起莫嘉禾說的，長大的含義，并不是做一個不動聲色的人，而是丟掉所有的矯情和偏執，背負起自己的責任。

那么她的責任呢？

她曾經偏執地以為自己跟父母之間橫著一條極大的溝渠，他們總是替她決定好所有的事，從來不會問她喜歡不喜歡，所以她想著逃離，渴望有一天能夠在自己的天空里肆意地飛。在迷茫不知所措的時候，她根本不知道要朝哪個方向走，這樣一來，在學習上也漸漸放縱自己。

碰到莫嘉禾，顧清清就像深陷在黑暗中忽然看到光一樣。她忽然明白，也許每個人的生活都不一樣，自己雖然沒有辦法變得跟他一樣優秀，但至少可以努力變得更好一些。

后來，顧清清跟安安說，曾經我以為自己喜歡莫嘉禾，所以才會不停地想要追逐他的腳步，想要變得跟他一樣優秀，可是到頭來才發現，那或許也是一種喜歡，但這種喜歡只是單純的喜歡，喜歡他的字、他的琴聲，而更多的是，他是我記憶中彈琴的人，所以我便以為那是喜歡。

故事最終停留在過去的時光里，幸運的是，她跟莫嘉禾自始至終都能像朋友一樣，懷著同樣的夢想，奔向有陽光的未來。

編輯/梁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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