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一匹野馬

高大向

幾年前，我們一行人在新疆北部的準噶爾盆地考察。汽車沿著中國第二大沙漠古爾班通古特沙漠的邊緣前行，窗外是一望無際的戈壁沙漠，地平線在視線的盡頭像波浪一般起伏，滿眼是碎石、砂礫和偶爾出現的零零星星的枯草。那一次，我們主要是來觀鳥的，但給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卻是一種野獸——普氏野馬。

提起普氏野馬，會有一大堆“頭銜”涌過來，比如：世界十二大瀕危物種之一，有著6000 萬年進化史的“活化石”，世界唯一野生馬種等。

有人會問，不對呀，野生的馬不是還有斑馬嗎？不錯，從分類學上看，奇蹄目馬科馬屬不僅有幾種斑馬，還有幾種野驢呢！廣義上，這些也都算得上“野馬”，但從狹義上說，野馬是和人類的老朋友家馬相對而言的，也就是家馬的野外血緣祖先，只包括歐洲野馬和普氏野馬。前者已于1897年滅絕，所以普氏野馬就成了“唯一”。

對博物感興趣的朋友肯定知道，普氏野馬中的“普氏”指的是沙俄軍官普熱瓦爾斯基。彼時的中國，內憂外患，太平天國與兩次鴉片戰爭耗盡了大清的國力。以大英帝國和沙俄為代表的歐美國家正爭先恐后地在世界上劃分自己的勢力范圍，其中就包括對包含中國新疆在內的亞洲中心地帶的探索。

普熱瓦爾斯基的探險隊先后三次進入中國新疆的準噶爾盆地，在1876年采集到了第一批野馬標本——9張馬皮。運回歐洲后，這些標本在巴黎的博覽會上受到空前關注。1881年，沙俄學者波利亞科夫將這種動物命名為“普氏野馬”。

普氏野馬的發現在當時的歐洲引發了熱潮。人們對家馬非常熟悉，卻對野馬充滿了好奇，畢竟野馬是難得一見的神秘生物。德、英、法、荷等國的探險隊紛至沓來，說是探險，實質上是一種對自然與文化的掠奪。無奈那時候的中國根本無力阻止，甚至不知道也不在乎這些探險隊到底在做些什么。

普氏野馬生性警覺，在步槍的射程之外就會發現危險從而逃走，所以人們會在它們進入產崽季節時進行圍捕和獵殺。1890年，德國探險者格里格爾在準噶爾盆地獵取了52匹小馬駒，當8個月后他們回到德國漢堡時，這批馬駒只剩下28匹。

前面說到，現在的家馬主要是由歐洲野馬（又名歐洲泰斑野馬）和普氏野馬馴化而來，而有研究表明，這兩種野馬很可能就是同一物種的兩個亞種。

普氏野馬曾廣布于中亞的干旱草原之上，因其發現地在新疆準噶爾盆地，所以也叫準噶爾野馬或新疆野馬，我更喜歡叫它新疆野馬。由于人類活動和氣候變化，尤其是近代以來的人為獵捕，野馬野生種群在20世紀60年代野外滅絕。

雖然身為家馬的野外祖先，但是野馬和家馬還是有諸多方面的區別。

首先是體形上的不同。“頭至尾長丈二，蹄至背高八尺”，這是描述高頭大馬的；而有人卻會在自家莊園里養著“比狗大不了多少”的小矮馬。可見由于長期人工選擇和培育，家馬的身材會出現非常大的差異。但野馬的體形就比較統一—— 成年野馬體長2.8米左右，肩高1至1.2米，體重約為300千克。

形態上，野馬的頭更短更鈍，看上去下巴很寬厚，感覺憨憨的。家馬就顯得清瘦俊朗很多，畢竟習慣了有飼料、有人管的生活，而野馬需要在大自然更嚴酷的環境中生存。武術運動中有個動作叫“野馬分鬃”，事實上野馬的鬃毛短而直立，很難向頸側傾倒，而家馬的鬃毛更長更軟，可以倒向頸側。

20世紀60年代，野馬在它的發現地中國已經絕跡，而它們返回家園的野外重生之路也并非一帆風順。那時，野馬在地球上最后的血脈僅保存于歐美的莊園與動物園中。

從1985年起，中國先后從英國、美國等引進18匹野馬，并于次年建立了新疆野馬繁殖研究中心。野馬重回故鄉后，開始了在中國繁育后代的艱難旅程。現今世界野馬種群數量達到了2000多只。

我到過新疆野馬繁殖研究中心，站在高臺上看著圍欄內的野馬，它們安靜的，呆呆的，偶爾輕柔地互相交頭接耳一番，有一種大頭娃娃的感覺。

其實野馬的秉性可不是這么溫順，野化后的野馬性情兇野，警惕性也很高。它們有固定的飲水區域，和其他野生動物雜居但會保持獨立的群體。

野馬群有明顯的社會性和等級性。野馬每年一月開始發情，在交配季節，會上演公馬爭雄搶妻的大戲。群中的成年大公馬為頭領，它會將性成熟的小公馬驅逐出群，爭雄失敗的壯年公馬也會被驅逐。頭領會占有群內的全部母馬。而那些被驅逐的公馬失去了交配權，會結成“單身漢”群，或者獨自在曠野中游蕩。

讓我們將視線轉移到文章開頭的車窗外——地平線在視線的盡頭像波浪一般起伏，滿眼是碎石、砂礫和偶爾出現的零零星星的枯草。突然一個身影出現在了路邊，竟然是一匹野化的野馬！它孤身一個，慢慢地在荒原上走走停停。隨行的專家老師說，這就是一個在爭斗中失利的“單身漢”。

在野外遇到野馬是一件撞大運的事情，如果想看它，北京動物園里還有一匹，感興趣的朋友們可以去那里看看，近距離感受這種帶有一絲悲涼氣場的珍稀獸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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