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發勝
20世紀90年代,農村條件好轉,過年能吃上香噴噴的豬肉。
我家每年飼養數十頭生豬,一是積肥,二是發展經濟。傳統觀念里“養豬不賺錢,純粹為過年”,而在我眼中“是聚寶盆,零存整取”,養了幾年豬,“豬屎臭,銅錢香”。用妻子的話說:“火屎變成炭。”“上無片瓦,下無寸地”的我,新建了兩間鋼筋水泥房,雖然是欠了一屁股的債,但是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鳥巢”。
當地人有句順口溜:“有錢沒錢,殺豬過年。”臘月二十五開始,村里的幾個屠夫,挎著屠籃,沒日沒夜穿梭在村里,為村民殺年豬。村子不大,五十戶人家,缺的就是壯勞力,有出門打工未歸的,有下地干農活的,有趕集籌辦年貨的,非親非故,一時半會兒,找個殺豬的幫手,真的是“打燈籠都難找”。半夜,甜甜的夢鄉中,一會兒村頭,一會兒村尾,一會兒村東,一會兒村西,傳來陣陣豬的嚎叫,“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交織在一起,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我家養的豬多,殺豬過年是“慣例”。我家殺豬的幫手,兩位大哥年年“榜上有名”,有道是“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大哥、二哥隨叫隨到,有求必應,力氣從不吝嗇。給他們的酬勞,無非是一頓普普通通的飯,偶爾給一兩斤豬肉,都會客氣地推來推去。一頭豬“就地解決”,屠夫“庖丁解牛”般將肉、骨、內臟等一一分好,食客圍在案板前,指指點點。大家眼睛發“綠”,盯著瘦肉看,生怕被人搶走似的。現在無論大人、小孩都喜歡吃瘦肉,家家戶戶過年瘦肉的消費量大—幾斤做肉丸子,幾斤包餃子,幾斤炒……殺好的年豬,分肉也較公平,有時一頭豬大家肉勻分,排骨勻分,內臟勻分,板油勻分,價格實惠。還有一種是自由銷售法,即:肉、骨、內臟明碼標價,各取所需,皆大歡喜。養豬戶往往要吃點虧,瘦肉較少的前胛肉,往往會剩下一大坨,無人問津,只得自行“消化”。那時候過年賒豬肉的占半數,用本子記好價格、數量、金額,等還款時把塊票、角票零頭數一筆勾掉,免收。
兩位哥哥家有時過年也會殺豬,我去幫襯是自然的,妻子譏笑說:“就你那幾斤幾兩貓力氣,管用嗎?湊人數而已。”我雖然個頭矮小,手無縛雞之力,殺豬幫忙我扶手扶腳,“沖鋒陷陣”的精神可嘉,自家兄弟,有力出力,力不在大小。一頭肥豬從豬圈拽出來,性子烈的豬張牙舞爪。“兔子急了會咬人”,何況是即將要下“地獄”挨千刀的豬?之前出現過屠夫被豬咬斷手指,咬斷命根子的慘劇。用鋒利的鐵鉤扎進豬下巴,使勁兒往前拖,抓豬耳朵的兩個壯漢往前拽。“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身單力薄的我,充當抓“豬尾巴”的角色。今天,我被“黃牛當馬騎”了。腰肥體壯的豬不斷嚎叫、掙扎,我踉蹌倒地。死到臨頭的豬,借巧力用雙蹄支地,像釘子似釘在地上紋絲不動。豬的最后掙扎是徒勞的,大家合力打手叉,強拉生拽,把豬抬到木凳上,豬等于上了“斷頭臺”。然后死死按住豬頭、豬身,屠夫眼疾手快,手起刀落,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一聲聲豬的嗷嗷嚎叫,豬血順著刀柄噴涌而出,頃刻一命休矣。
刨毛,開膛破肚,清洗內臟,分拆骨頭,切好前腿、后腿、胛子、腰條,記賬算賬,時間分秒必爭。這一家還沒有好,下一家已燒好燙豬水的農戶,早已守在屠夫屁股后面催了。廚房里的家庭主婦,手忙腳亂,燒飯、炒菜,忙得團團轉。我們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火燒火燎的屠夫,滿桌的好酒好菜,時間不允許他們慢慢享用,飯還含在嘴里又去下一家了。酒足飯飽,打著飽嗝兒,我也抹抹油油的嘴走人—“使命”完成。
散落的農舍,炊煙裊裊,升騰起新年的年味和新春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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