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后女偵察兵

戰爭的歷史值得閱讀，是因為這種歷史能夠催生偉大與光榮。

生動地記述一場戰爭的歷史很重要，深刻地記述戰爭中一個民族的精神歷史更重要，因為前者是“昨天”的事情，而后者又會在今天傳承，并將影響到我們的明天。

初次接敵

抗美援朝第5次戰役后，中朝兩軍由運動戰轉入陣地防御作戰。我志愿軍第42軍結束休整后，奉命在鐵原、平康、伊川三角地區駐守防御。為執行志司下達的與敵人擠陣地、準備第6次戰役，承擔起鐵原地段上的突破任務，軍長吳瑞林尤其重視對敵人縱深的偵察工作。

第42軍126師當面有一個265.8高地，地處鐵原西北3公里處，這是敵人的一處警戒陣地。師長多次派出偵察部隊捕俘這個高地上的敵人，始終沒有得手。

這一天，師偵察連和376團偵察排聯手，再一次對敵人這個高地進行捕俘偵察。夜深人靜，只有微風吹得枝葉沙沙作響。376團偵察股長康炳倫率領偵察排向山上摸去，連一個敵人也沒有發現。

康丙綸沮喪地說：“真不走運，又撲空了。”

返回時，排長徐海沿著山坡向下走著，撲通一聲掉進一個大坑里。然后就聽見坑里有人“哇啦——哇啦——”地亂叫著。原來這個大坑是敵人的隱蔽處，上面用枝條擋著，蓋著一些茅草。徐海后邊那幾個偵察員發現情況后，立即一起迅速跳下，在坑里像老鷹抓小雞兒似的，就把兩個美國兵逮住。

偵察排押解著俘虜向下走時，忽然發現山腰凹部有4個帳篷，里面透出微弱的燈光。康炳倫立馬就來了精神，哈，老天開眼啦。于是，他當機立斷，帶領全排戰士們不聲不響地向帳篷摸去。

突然一團光亮從地面飛出，原來是康炳倫踩上跳雷了。好在我軍偵察兵都有躲雷的功夫，瞬間他們立即臥倒，跳雷在空中爆炸。

因為偵察員們反應敏捷，跳雷的彈片橫飛，沒有傷到大家。但跳雷的爆炸聲響，立即驚動了熟睡中的敵人。他們持槍從帳篷里鉆出來，面對黑洞洞的曠野，懵懵懂懂地看不清我軍人員，只能是大聲叫喚著，互相撐腰壯膽。

康炳倫帶著偵察員們猛撲上去，一陣掃射，當即打死10個敵人。

擔任側翼掩護的師偵察連聽見山腰的雷聲、槍聲，立即從敵側翼攻上來，和團偵察排夾擊敵人。從帳篷里出來的敵人蒙頭轉向地難以招架，狼狽逃竄。

偵察連連長王培清帶幾個偵察員如猛虎一般追擊逃敵。他們從陡坡上往下一跳，定睛一看，好啊，發現正好落在敵人的一個炮兵陣地上。于是，他們立馬把一顆顆手榴彈塞進炮膛，把3門敵人火炮一一炸毀。

這次偵察戰斗，除擊斃20多個美軍外，還活捉了9名俘虜。可謂是順手牽羊，戰果不小。但回去審訊后，發現這9個俘虜級別比較低，大多是新兵，對其縱深兵力、火力部署一問三不知。

于是，第二天，副師長郭寶恒特地來到378團指揮所，與團長謝秉恒、副政委張明增、偵察科長呂連杰研究對敵人縱深進行偵察的計劃。

巾幗傳奇

378團指揮所設置在樹林中的一戶農家房間里，隔壁住著房東。當大家在一起討論得很熱烈的時候，突然從隔壁來了一位二十七八歲的朝鮮婦女。這位朝鮮婦女的突然造訪，令副師長郭寶恒一愣。

只見這位朝鮮婦女身材苗條，穿著白衣白裙，橢圓的臉上泛著紅暈，兩眼閃著聰慧的目光。她雖然個子不高，但不像農村婦女那么靦腆，反而是落落大方，風風火火，很有軍人氣度。

這位朝鮮婦女毫不拘束地用漢語說：“首長們，我要跟你們去！”

郭寶恒立即問道：“你是干什么的，怎么會說中國話？”

“我是人民軍游擊隊的隊長。”她笑了笑，爽朗地回答：“志愿軍偵察隊的常來，中國話小小的會一些。”

團長謝秉恒馬上說道：“郭副師長，金隊長進來太匆忙，我來介紹一下。這位女同志叫金鳳，是在鐵原地區活動的朝鮮人民軍游擊隊隊長。她的丈夫和她在一個游擊隊，任指導員。

“第二次戰役期間，他們夫婦倆率領游擊隊在敵后伏擊了一個敵人的后方運輸車隊，炸毀幾十輛汽車，打了一個大勝仗，消滅不少敵軍，繳獲了許多彈藥給養。但一時不慎，被美軍和南朝鮮軍給包圍在一個山頭上，敵我雙方激戰了兩天一夜。

“在第二個夜晚，她丈夫逼迫她率游擊隊員們突圍，她自己帶領少數戰士掩護大家轉移。后來，她丈夫因寡不敵眾，中彈犧牲。敵人撤走后，她帶著3名游擊隊員，趁黑夜穿越敵人的封鎖線，回到激戰過的山頭陣地上找到丈夫的遺體，安葬在山腳下。這是一位剛強倔強的朝鮮婦女，她默默地灑下淚水，帶著滿腔的仇恨，發誓要給郎君報仇雪恨。

“她率領的游擊隊經常活動在鐵原以南地區，多次榮立戰功。他們的游擊隊員大多是當地人，對這一帶的風土人情和地形地貌了如指掌，如魚得水。我們團的偵察排多次和她們游擊隊在一起配合作戰，開展偵察活動。這位隊長，您別看是女的，她膽大心細有魄力，是人民軍的戰斗英雄，我看就讓她參加這次行動吧。”

金鳳一見有人替她說話，就指了指南方，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那邊，我們常來常往，有線人，我化妝偵察不成問題，進入南朝鮮軍駐地像回娘家一樣方便。”

“嗨呀，鬧了半天，你還有這么大的能耐。你恐怕遇到過不少危險吧？”郭寶恒興致勃勃地問道。

“小小地，小小地。”她謙遜地笑著說：“今年5月底有一次倒是緊張了。”

金鳳用半生不熟的漢語，就像說故事一樣告訴副師長郭寶恒，今年5月下旬，志愿軍和人民軍且戰且退向北轉移。27日，敵軍進抵38線附近了。為了掌握敵人后續兵力調動情況，上級命令她到38線以南的北漢江以北一線偵察。

她和一名男游擊隊員扮成逃難夫妻，還帶上一個孤兒。3個人穿上破破爛爛的衣服，把臉上弄得臟兮兮的。混進三五成群的難民里，一路向南，偵察活動比較順利。一連幾天，掌握了大量敵人縱深碉堡、工事和兵力調動情況。

完成任務往北返回時，被南朝鮮軍的巡邏隊攔住。幸虧她把情況記在腦海里，敵人從她身上沒有搜出任何可以懷疑的證據，加上她哭哭啼啼的可憐相。敵人漸漸打消了一些疑慮，就把他們“一家人”給放了。只是不讓他們3個人往北走。

他們“一家人”只好繞了一個圈子，晝伏夜行，從敵人防線的空隙中回到38線以北。

副師長郭寶恒望著她那溫柔、謙和的神態，聽著她傳奇動人的故事，打心眼里佩服這位女游擊隊長。

“可以，你就跟我們一起去執行這次偵察任務吧。不過，你還需要向人民軍上級請示嗎？”

金鳳回答說：“不必了。昨天我剛剛從聯隊開會回來，上級明確告訴我，當前游擊隊的任務就是要全力以赴配合中國志愿軍的所有軍事行動，包括偵察行動。”

“那好吧，你從現在開始，抓緊時間準備。這是我們兩軍并肩作戰行動，有什么要求，就盡管說出來。”

金鳳笑著說：“只要首長答應了我參戰的請求，我就沒有要求了。”

不懼生死

次日晚間，金鳳身著南朝鮮軍的軍服，肩攜美式卡賓槍，腰間還挎了一支短槍，一支匕首，還有4顆美式手雷，可攜帶8個彈夾的子彈袋，全副武裝，英姿颯爽。此外，還特意背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裹，來到團指揮所與我軍偵察兵們會合。

這次敵后縱深偵察行動由團偵察科長呂連杰帶隊，團偵察排的全體戰士參加。此外，吸收了金鳳隊長和一位游擊隊的女隊員、一位我軍朝鮮語翻譯參加，組成偵察隊，共計34人。

偵察隊全體人員，身著南朝鮮軍服裝，在金鳳的引導下，隱蔽離開駐地，順利穿過敵人的封鎖線。為了避免敵人發現蹤跡后引起疑慮，長途跋涉后，來到鐵原以南敵占區的一處遺棄的空房子里隱蔽了3天。

第4天的凌晨，按照行動計劃，隊長呂連杰把所有人員按照劃分的活動區域，分組出發，開始偵察行動。

金鳳和女隊員兩個人打開隨身攜帶的包裹，里面原來是南朝鮮軍的軍服、美式鋼盔、皮靴、身份證件、美容化妝用品等零零碎碎的物品。兩個人一陣化妝，都變成靚麗的南朝鮮軍女軍人。大約上午10點，兩個人出現在公路邊，以南朝鮮軍機要人員的身份，很快搭乘了敵軍往來的卡車，駛往敵軍駐地。

偵察員們分組行動后的第2天晚間，在規定時間全部完成任務，陸續返回集結地點。第3天的上午9點左右，金鳳和女隊員也到達。金鳳急忙向隊長呂連杰說道：“隊長，一切順利，其中有一個情況還比較緊急，出于保密和情報時效需要，我建議立即返回部隊駐地，直接向首長匯報。”

隊長呂連杰說：“各組都已經完成任務，摸清了敵人炮兵陣地、坦克位置、兵力部署和敵人部分指揮所的方位，這次偵察收獲極大。只是，大白天不好走啊。”

金鳳趕緊說：“時間不等人，我會開車，我們抓緊搞一輛汽車，大搖大擺地通過敵人的封鎖線。這樣的話，今天晚間就可以返回駐地。”

呂連杰說：“你要是會開車，那就太好了。我們現在就開始行動！”

敵后戰斗

偵察隊全體來到公路邊，正好迎面開過來一輛卡車，車上只有一個南朝鮮軍司機在開車。金鳳上前伸手一擋，汽車停了下來。她對司機說：

“借用一下卡車，我們有急事兒。”

還沒等司機回話，一位偵察員突然打開車門，把司機給拽下車，又來幾個偵察員把敵人司機架到車廂里。金鳳鉆進駕駛室，一踩油門，汽車開始向北方駛去。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抓獲的這個南朝鮮司機竟然是一個死硬分子。當汽車行駛了30公里的時候，來到一個南朝鮮軍哨卡。抓獲的這個南朝鮮軍司機突然“哇啦哇啦”喊叫起來。

呂連杰急忙問翻譯：“他叫什么？”

翻譯說：“這家伙叫哨兵不要放我們走，要我們繳槍，抓活的。”

顯然，這是任務中出現的嚴重漏洞。南朝鮮軍哨卡的哨兵聞聽車廂里的叫喊聲后，立即大聲叫人，一伙敵人立即圍上前來。

車上的偵察員們先下手為強，手持卡賓槍，一陣猛烈掃射，把十多個敵人哨兵壓住。

金鳳急忙駕駛著汽車，撞開哨卡的路障，迅速沖過哨卡。槍聲一響，驚動了哨卡附近南朝鮮軍的一個駐地。隨即，敵人出動好多輛吉普車和坦克，向偵察隊的卡車追擊而來。

金鳳沉著地駕駛汽車高速向北方疾馳，車廂里的偵察員們向著尾隨的敵軍吉普車猛烈開火。被抓獲的那個南朝鮮軍司機還在大喊大叫。

呂連杰命令一個偵察員：“給他點厲害的！”

這個偵察員正在氣頭上，他抽出匕首，上前麻利地把這個家伙的喉嚨割開了，然后和另一個偵察員一起，一個拽腿，一個拎胳膊，像扔死狗一樣就給扔到了車下。

敵人追擊的汽車極其瘋狂，速度更快，與偵察隊卡車的距離越來越近。呂連杰已經十分清楚，敵人是小型車輛，車速快于己方的大卡車，看來甩掉敵人很難。于是，他對金鳳說道：“金隊長，你選擇一個合適的地方，全體下車進山。”

“好吧，前方轉過那個大彎，就是我們的游擊區。到那里咱們下車。”金鳳沉著地說道。

后邊敵軍的吉普車追攆得很緊，偵察隊戰士們的卡賓槍像下雨一樣潑灑著子彈。突然，敵人的第一輛吉普車連續中彈后在公路上耍起龍來，接著就一頭栽倒在路邊溝里，冒起了一股股的濃煙。

讓偵察員們沒有想到的是，這些敵人十分頑強。第2輛和隨后的幾輛吉普車依然向前猛追。而且，第2輛吉普車上還有一挺機槍開始噴吐著火舌，向偵察隊的卡車射來密集的彈雨。

偵察員繼續向敵人還擊，盡力壓制敵軍的機槍火力。好在金鳳駕駛著卡車終于進入山區。呂連杰一聲令下，金鳳緊急剎住卡車，全體偵察員立即跳車，交替掩護著向山上的樹林中轉移。

乘坐吉普車追擊的幾十個南朝鮮軍來到了大卡車旁，只能用機槍向山上射擊。偵察隊邊還擊，邊轉移，很快就隱沒在茫茫林海之中。南朝鮮軍兵力不足，不敢向山上追擊，只好望山興嘆。

夜色下，偵察隊的全體隊員在僻靜的山坡上休息。一個隊員突然發現兩個南朝鮮軍士兵，在不遠處大搖大擺地走著。呂連杰派出5名偵察員迂回過去，把這兩名敵人輕松俘獲。經過突擊審訊，得知這是兩個巡夜的士兵。

當天的夜里，在金鳳的帶領下，偵察隊全體官兵押著兩名俘虜，秘密闖過敵人的封鎖線，順利返回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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