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天然染色之藍染

周 晨 山東工藝美術學院

天然染色在我國具有悠久的歷史。“我國古代一些農書或工藝書上，都有關于染料和染法的記載。如《考工記》有關于染法的敘述；《齊民要術》有關于種植染料植物和染料制作加工的記錄；《天工開物》有關于各種染料及染法的描寫，并且專有‘彰施’一章。這些都是研究我國古代染色工藝的重要史料。”在當代生活中，藍染因其與棉布良好的結合度及沉靜的色彩尤其受到人們的喜愛。藍染一般指蓼藍、馬藍等含有藍色素的植物經過提取染料后用來染制織物面料及棉線纖維等的染色工藝。在化學染料沒有進入中國以前，藍染在人們的生活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一、藍染的植物

在考察中發現，可以用來制作藍染染料的植物有很多種，其中最主要的有四種：馬藍、蓼藍、菘藍和木藍。

（一）馬藍

馬藍，也稱為南板藍根。這種植物怕日曬，一般主要在玉米間隙種植，日曬以后葉片很容易發黃，我國貴州地區的藍靛制作就以馬藍為主。馬藍在冬季開花，開的花形狀像小喇叭，花謝以后會結種子，大部分用扦插來進行繁育。因為馬藍用種子繁殖生長很緩慢，因此基本上不用種子進行繁育。如果用種子進行繁育，要等到三年以后才能進行收割，但是如果第一年用種子播種，扦插以后冬季放入暖室里面，第二年春季再拿出來扦插種植，當年就可以收割。在東南亞地區，馬藍用葉片就可以扦插種植。馬藍的產靛量很高，基本上5千克的植株葉片就可以產出1千克藍靛。

（二）蓼藍

蓼藍也有不同品種，如四川地區就種植一種圓葉蓼藍。這種圓葉蓼藍植株高，株稈硬，稈子分段，類似竹節，花剛冒穗兒的時候收割最好。大量開花以后，葉片雖然仍會有一定的藍色素，但是營養基本都已經供應給花，色素含量會減少很多。到深秋時節，整個植株開滿花后，葉片基本沒有太多色素存留，色素含量驟減，想要提取色素非常困難。

蓼藍是中國的原產藍。荀子《勸學》中記載：“青，取之于藍，而青于藍。”這些古籍詩文中所說的“藍”，就是指蓼藍。“青”指藍色，“藍”指藍草。 “藍”最早不是指顏色而是指植物。

貴州地區的蓼藍花較少，單枝且不聚集。

古人一般會用蓼藍葉片切碎揉搓后，加入清水制作出藍綠色的染液，把紡織品放入染液中直接進行染制。由于染液的顏色與江南春天江水的顏色很像，綠中偏藍色，所以形容江水時用“如藍”。有詩云“江南春水綠如藍”，“藍”并不是指藍色，而是指藍染染液的顏色。“青出于藍”中的“青”指藍色，“藍”指藍草?！扒嗲嘧玉啤敝械摹扒唷币彩侵杆{色。過去山東臨沂地區種植的蓼藍特別多，而目前蓼藍種植在山東已經不再如過去那么普及，只有煙臺、濟寧等少數地區有少量種植。

另外，日本也用蓼藍進行藍染。日本的蓼藍是從中國唐代傳入的，過去稱“唐藍”，后來也稱“吳藍”，現在稱為“阿波藍”，也稱“蓼藍”。日本的蓼藍最大的優勢就是開花特別晚。

日本現在還是在沿用中國的古法，把蓼藍葉采摘下來，曬干以后再堆積灑水，然后讓蓼藍葉片腐爛，用腐爛后的蓼藍葉提取染液進行布料的染色。染液顏色類似紅茶的茶湯，染完的布料顏色也是類似紅茶茶湯的顏色，洗完之后才會變成藍色。用這種方法制作染料花費時間很久，需要將近100天的時間才能制作完成。中間還需要翻動蓼藍葉片的堆積物。制作好的染料質量并不高，大概只有1%的色素含量。

在我國四川大涼山彝族還保留著堆積發酵的藍染古法。

蓼藍做成的藍靛長時間放置也會自己發酵成綠色，直接加水攪拌就可以發酵。馬藍不會出現這種現象。馬藍制成的染缸冬季需要保溫，怕凍，但是蓼藍制成的染缸基本不存在這種問題，只要不結冰，染缸的活性都非常好。

蓼藍的種植范圍很廣，最北到東北、黑龍江，最南到湖南一帶。嶺南天氣炎熱不適宜種植，容易徒長，長勢比較弱，葉子不多就會開花，開花以后就會枯萎。蓼藍既可以撒種生，又可以扦插成活，是一年生的植物，所以需要每年撒種?；旧?0千克的植株葉片就能夠產出1千克的藍靛。蓼藍天然起缸的染料活性冬季和夏季區別并不大。

（三）菘藍

菘藍也有不同品種，中國地區的菘藍又名茶藍、北板藍根等，莖直立，綠色，頂部多分枝，植株光滑無毛，帶白粉霜。菘藍在全國各地都有種植，撒種成活，適合在干旱的環境中生長，如新疆、甘肅地區很適合種植菘藍。在山東，基本上只能存活到七月份，長勢比較弱。菘藍中的老樁菘藍可以宿根生，植株下面會木質化，老樁菘藍變成老樁以后，葉片會變得很小。

另外還有歐洲菘藍，歐洲菘藍是十字花科菘藍屬植物，植株可以長到30～80厘米，主根粗，莖有5～10毫米，灰黃色，直立，上部有比較多的分枝，無毛，稍有粉霜。歐洲菘藍原產于歐洲，中國有引種栽培，主要是從葉片部分來提取藍色染料。

（四）木藍

木藍有很多種。中國古書上的木藍在現代《中國植物志》中的名稱并不是木藍，而被稱為野青樹。莖呈圓柱形，近直立，多分枝?，F代《中國植物志》中的木藍是印度木藍，其靛青素含量非常高。

除了前面常用的四種植物以外，還有其他一些植物，也可以提取藍染染料，但是一般使用比較少。例如，廣西的少數民族用當地一種叫作藍樹的高大喬木的葉子來制作藍靛進行藍染。另外，藤蔓植物藍葉藤的葉子也可以用來制作藍靛。藍葉藤在印度尼西亞還有使用，當地人用藍葉藤的生葉來染線，再用染好的線織布和織造花紋。

二、藍草的利用

（一）生葉染

生葉染即摘取新鮮藍草葉片打碎或切碎后進行過濾，用過濾后的汁液為布料或織物等染色。

生葉染的方法：摘取藍草生葉打碎或切碎，放入布袋揉搓，將汁液色素揉出，揉搓過程中可以加鹽，以方便色素溶解。現在大多使用料理機、榨汁機直接將藍草葉片打碎。生葉染過去稱“小藍染”，能夠進行生葉染的時間大概在每年的6～10月之間，秋季后著色不好，正如古人云“秋藍難著色”。

生葉染方便操作，但受季節性影響，冬季沒有生葉無法染色，因此發酵染出現之前藍染都是在冬季來臨前進行操作的。

藍色素本身就存在于藍草葉子之中，但是肉眼無法看到。藍色素翻譯為“原藍色素”，經過榨汁之后，“原藍色素”經過氧化變成“藍靛素”，也稱為“靛藍素”。

（二）發酵染

發酵染需要將藍染植物制作成藍靛才能染色。

“藍靛”原來寫作“藍淀”，因為制作過程中形成藍色的沉淀物，所以明清的書籍上記載都是“藍淀”，后來才變為“藍靛”。

制作藍靛的方法：將原藍色素溶解在水中，然后加入石灰吸附藍色素沉淀。吸附后上層的清水倒掉，底層只剩濃縮沉淀的藍色素，形成藍靛。由于原藍色素溶解在水中無法收集，因此石灰起到收集藍色素的作用。

在制作藍靛的過程中需要進行打靛，也就是加入石灰后需要猛烈敲擊溶液。在敲擊過程中，溶液跟氧氣發生氧化，氧化之后變成藍靛。原藍色素溶于水后也可以不加入石灰直接氧化成藍靛，此種方法形成的藍靛是沒有石灰成分的，但是不加石灰吸附的方法制作的藍靛不容易沉淀，而且反應時間特別長，加石灰制作時間一般在30分鐘左右，不加石灰可能需要制作8個小時左右。

藍靛的發酵方法有以下幾種。

1.最古老的方法日本稱為“地獄建”

將藍靛放入缸中，加水、草木灰攪拌后等待時間發酵，使用的發酵材料為藍靛+堿+水，由于建成非常困難，因此也稱為“地獄建”。貴州地區也有用此方法，由于沒有糖、酒等營養物質，需大量攪動從空氣中捕捉還原菌。

2.營養物質建缸法

加入酒、糖等營養物質培育還原菌，因為有營養物質，所以會滋生還原菌。

3.中國法：水浸加石灰

制作藍靛時加入石灰，這樣制作的藍靛色素含量為3%～5%。

4.印度法：水浸不加石灰

制作藍靛時不加入石灰，制作出的藍靛偏黑藍色。不加入石灰也可形成沉淀，但不如加入石灰的沉淀物結實。需要將水瀝出蒸發，蒸發后保留藍靛色素。 印度會將藍靛曬干，切成豆腐塊樣，磨粉制成靛青粉，色素含量可以達到40%～60%。

5.四川涼山法（日本法）

該方法為干葉堆積法，不加石灰。將干的蓼藍葉堆積，灑水，腐爛后形成類似腐殖土樣。這種方法制成的藍靛色素含量在1%左右。

6.鮮葉制靛法

法國、尼日利亞（約魯巴族）會用鮮葉制靛法進行藍靛的制作。 法國會將菘藍放入石臼中搗爛，將其鮮葉捏團成球狀物風干，或在球中加點石灰風干制成染料，稱為菘藍球。尼日利亞則是將當地種植的一種藍藤樹的葉子制成球狀。染色時將球放入缸中加水進行發酵。

三、藍染的固色方法

（一）化學固色

用化學固色劑為藍染紡織品固色，類似為紡織品覆膜的性質，染料被封鎖在膜里面。

（二）天然固色

使用生豆汁、牛奶、蛋清涂抹在布料上形成一層膜進行固色，這樣操作可以將染料封鎖在織物中。有了膜的保護，如果掉色會先掉膜，再掉顏色。 生豆汁與藍染的結合度非常好，清水洗基本不掉色。

除了固色之外，還有以下幾種方法可以提高藍染的色牢度。

1.染后暴曬

暴曬時需要將面料平攤開，不能有褶皺，讓靛黃素析出。服裝的話相對困難，所以需要不斷翻轉，暴曬均勻。暴曬結束，靛黃素析出后，需要用清水清洗，不要用手搓洗，用按壓式清洗。藍染的水洗濕摩擦牢度不好，因此忌使勁揉搓，尤其不能長時間浸泡，長時間浸泡加揉搓會掉色嚴重。暴曬需要反復幾次。

2.晾干后避光保存

晾干后裝入黑色不透光的塑料袋或者放入避光的柜子中，避光保存數月。

3.陳化

過去的老粗布染好以后會卷成圓筒狀，避免有褶印，然后用牛皮紙包好或是用黑色的布袋裝好來賣。封裝還有固色的作用，藍染的布料放置越久色牢度越好，這個過程叫作陳化。

分子是不斷運動的，放置時間越久，染料跟布料結合越緊密。很多人都知道，老的藍染布比現在的藍染布色牢度好很多，就是因為老的藍染布放置時間久。

4.染一遍洗一遍

染布時，上面會有浮色，可以把浮色洗掉之后再染制第二遍。第二遍染完之后，再將浮色洗去，染制第三遍，以此類推。因為如果不洗掉浮色的話，浮色就相當于防染劑，再染制的時候，染料就會染到浮色上，這樣跟布料結合就不緊密了。

5.多遍染

在染淺色時，需要進行多遍染制。如果染制一遍，色牢度會很差?？梢哉{制更淺色的染缸進行多遍染色。顏色是通過多遍染色層層疊加的，色牢度也隨著多遍染色變得更牢固。

6.皂煮（皂洗）

染完的藍染布曬干之后，用熱水煮，在水中加入一點點洗衣粉、皂粉或者皂絲，可以將一些雜質以及不牢固的色素洗掉，也可以起到提高色牢度的作用。

隨著人們環保理念的提升，色牢度相對穩定的藍染越來越受人們的青睞。相信藍染會在文創設計及手工藝產品中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藍染工藝一直在傳承，現今我們仍然能在生活中見到藍染制作的手工藝制品或者紡織類、服裝類產品，只是有些設計相對老舊、過時，難以符合年輕人的審美趣味；而藍染可以染出非常豐富的層次、沉靜的意境，我們可以欣喜地看到，當今許多藝術家和知名品牌也在使用天然染色工藝進行設計和創作。中華民族優秀的傳統工藝需要更多的設計師參與其中，運用其獨特的創作和設計思維進行當代設計，從而使這門古老的工藝更能結合當下，進入市場，產生良性循環，煥發出新的光彩，更好地融入人們的生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