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我是一只自卑的“企鵝”

◎ 王小吉

我叫高與高，是我家倆高人給取的，父母個子都高，又同姓高。五行理論說，一個人五行缺什么，只要從名字上想辦法都能補。不過在身高這件事上，我親試，無效。

那一年夏天，我在朋友和家人的依依不舍中離開了中國，踏上了去往美國哈佛大學的行程。沒有人知道，在那之前的幾年里，我是如何艱難度過的。

高一體育課上，因為同學的一句玩笑話，從此，“企鵝”這代表著胖胖的小動物的名字，就替代了我的真實姓名。個矮自卑的陰影也從此在我心里扎下了根。沒錯，我就是一個矮個子男生，光腳身高剛到一米六，盡管我特別不愿意接受，這卻是事實。

初中時，大家年紀尚小，沒有發育完全，倒不會特別在意身高問題，何況那時候我還比較瘦，雖然只有一米六，也不算特別顯眼。而到了高中，眼看著同學個個像雨后春筍一樣拔地而起，我卻像南瓜一樣光長體重不長個頭，過去從不擔心我身高的爸媽也開始有點焦慮了。

然而遍訪醫院，醫生也是一臉無奈。

高中階段，大家更多的時間忙于學習，倒也沒有多少人特別在意我的存在。然而只因為被同學有意無意地叫了幾次企鵝，我就開始暗下決心，一定要改變自己的形象。不知道是不是運動不得法，一通猛練之后，我那敦實的身形越發接近企鵝本尊了。

因為花太多精力做各種身體訓練，占用了大量學習時間，成績也開始受到影響。被老師點名批評后，我的內心感覺更加自卑了。

月考拿到成績那天，同桌忽然提出請我到學校附近的麥當勞吃薯條。盡管有點詫異，我還是答應了。

到麥當勞坐下后，她忽然問我，想過將來嗎？打算上哪所大學？學什么專業？我一下子有點發蒙。

我真的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尷尬地搖搖頭。她又馬上拋出第二個更有挑戰性的問題。關于她的身材，我是如何評價的。

說真的，我之所以敢這么大著膽子和她出雙入對地進入麥當勞，不怕被當成早戀來質疑，原因或許就和她的身材有關。她1.74米，頭大肩寬，用虎背熊腰來形容相當貼切。

她看我沉默不語，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我有點蒙，也莫名其妙地跟著她笑起來。

她說：“我知道你不敢說。我替你說，你是不是對企鵝這個綽號很困擾？所以從早到晚光忙著鍛煉，成績都受影響了。但是你覺得一個女生被同學稱作大象，感覺如何？”

她的聲音并不大，但幾句話說完，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了。

我囁嚅了半天，說：“其實他們說什么根本不重要。理他們干嗎？我相信除了外貌，我們一定還有其他地方是很厲害的。”

她聽我說完，忽然笑了，我第一次注意到，她雖然有點胖，但笑起來還挺好看。

她說：“今天叫你出來就是為了聽你說出這句話。其實之前我和你有同樣的煩惱。你恨自己長得矮，我卻煩自己長得高。我骨架大，頭也大，還特別能吃，只要胖一點就顯得特別壯實。”

我望著她，不知道該認同還是該假裝反對。只好繼續保持沉默。

她接著說道：“我曾經怨恨過，為什么自己不能像其他人一樣，有一個正常的身材。

但后來我無意中看了王志文的訪談，他說，上大學的時候，因為長得又高又瘦，感覺超級自卑。是不是挺不可思議的？但之后，我又看到另一個新聞，據說袁泉上學時被同學嘲笑長得像外國人，她為此自卑了好多年。你看，這么帥、這么好看的人都會自卑。所以自卑這件事，其實和你長什么樣根本沒關系。

你看莫言、屠呦呦，人家自信吧？你想過為什么嗎？”

“嗯，因為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我答道。

她看了我一眼，再次笑了起來：“你搶了我的詞了。好吧，那我就送你蘇軾的一句詩吧。粗繒大布裹生涯，腹有詩書氣自華。”

（柳生綿摘自《意林·原創版》 圖/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