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度抑郁障礙患者認知功能及其對自殺意念影響的研究*

張 玲 陸昶謀 蔣春雷 曾鎮濤 宋 妍 何 梅

抑郁障礙是最常見的精神疾病之一，具有高度異質性，在癥狀類型、疾病嚴重程度和病程方面存在很大的可變性[1]，這使得抑郁障礙的治療變得困難。抑郁障礙患者的自殺率居高不下，以往研究表明，有自殺意念的抑郁障礙患者更容易向自殺嘗試、自殺行為轉化[2]，且伴自殺意念抑郁障礙患者認知功能狀態較差是自殺意念的高危因素之一[3]。另有研究表明，伴自殺意念的抑郁障礙患者認知功能狀態較差[4]，且抑郁障礙患者的記憶力、注意力均存在損害[5～7]，患者認知功能狀態的惡化影響了其正常的生活功能[8,9]，進而進一步加重患者抑郁情緒，自殺意念增強。重度抑郁作為疾病的晚期階段，患者自殺意念更重，對其自殺的干預愈加困難、效果極差，而輕度抑郁處于疾病的早期，自殺意念程度較輕，干預的效果較好，對于控制病情的惡化有積極作用，因此，本研究對伴自殺意念的輕度抑郁障礙患者進行研究有助于為臨床實施自殺早期干預提供思路。研究擬通過對伴自殺意念的輕度抑郁障礙患者的認知功能狀態進行分析，有助于從神經心理的角度對患者進行逆向干預，改善患者的認知功能狀態，從而降低患者自殺意念的發生發展，進而減少患者自殺行為的發生。基于以上原因，本研究的目的主要在于分析伴與不伴自殺意念的輕度抑郁障礙患者認知功能的差異，并探討影響輕度抑郁障礙患者自殺意念的認知功能影響因素，有助于今后臨床針對具有自殺意念的抑郁障礙患者提供自殺干預的思路。

1 對象與方法

1.1 對象 選取2019年7月1日～2022年1月13日期間在南寧市第五人民醫院住院的抑郁障礙患者192例。本研究采用連續入組的方式，入組標準：(1)符合國際疾病分類第10版(ICD-10)中輕度抑郁障礙的診斷標準[10]；(2)年齡18～60歲，性別不限；(3)1年<病程<10年；(4)小學及以上文化程度；(5)17項漢密爾頓抑郁量表(HAMD-17)[11]評分>7且≤17分。排除標準：(1)合并嚴重軀體疾病(如心血管、肝、腎、胃腸道疾病等)、感染性疾病及免疫系統疾病者；(2)具有嚴重激越者；(3)精神活性物質依賴或濫用者；(4)嚴重神經系統疾病、精神發育遲滯者；(5)妊娠或哺乳期婦女；(6)2周內精神癥狀波動明顯者。根據貝克自殺意念量表中文版(BSI-CV)[12]評分將被試分為伴自殺意念組與不伴自殺意念組。伴自殺意念組113例，其中男24例，女89例；平均年齡(27.19±10.69)歲；未婚82例，已婚31例；文化程度小學6例，初中23例，高中或中專49例，本科及以上35例；平均受教育年限(12.07±2.74)年。不伴自殺意念組79例，男26例，女53例；平均年齡(28.59±11.26)歲；未婚59例，已婚20例；文化程度小學5例，初中10例，高中或中專32例，本科及以上32例；平均受教育年限(12.65±2.99)年。兩組性別、年齡、婚姻狀況、受教育程度等方面比較，差異均無統計學意義(P>0.05)。本項目通過了醫院倫理委員會批準。

1.2 方法

1.2.1 研究方法 所有入組者由兩名以上精神科醫生根據ICD-10標準進行診斷。在當天或者第二天對入組者采用HAMD-17進行抑郁狀態評估，BSI-CV、重復性成套神經心理狀態測驗(RBANS)分別評估被試自殺意念及其認知功能狀態，同時收集其一般人口學信息。評估由經過專業培訓的人員進行，評估人員均經過一致性檢驗。

1.2.1.1 HAMD-17 由Hamilton編制，共17個項目，其中第4、5、6、12、13、14、16項采用0～2分的3級評分，各級的標準為：無，輕～中度，重度；其余項目均采用0～4分的5級評分，各級的標準為：無，輕度，中度，重度，極重度。總分≤7分為無抑郁，總分大于7分且小于17分為可能有抑郁障礙，總分在17～24分之間為肯定有抑郁障礙，總分>24分為有嚴重抑郁障礙。

1.2.1.2 BSI-CV 由李獻云等根據貝克1979年編制的貝克自殺意念問卷(SSI)修訂而來，用于量化和評估自殺意念，共19項，采用0～2級評分，1～5項為篩選自殺意念項目，6～19項為評估自殺意念的強烈程度。每個被試都需要完成前5個項目,如果第4、5項的選擇答案都是“沒有”，那么則視為沒有自殺意念，完成此問卷；如果第4、5項任意1項回答“弱”或者“中等到強烈”,則認定為有自殺意念，評分越高自殺意念越強烈。

1.2.1.3 RBANS 中文版由北京大學第六醫院修訂。包括12個條目，分為即刻記憶、視覺廣度、言語功能、注意及延時記憶5個因子，每個因子分由所包含條目的原始分通過查表所得，分值越高，表明認知功能狀態越好。

2 結果

2.1 兩組HAMD、RBANS評分比較 伴自殺意念組HAMD評分[(15.21±1.87)分]高于不伴自殺意念組[(12.66±3.15)分](t=0.017，P<0.05)。伴自殺意念組RBANS即刻記憶、視覺廣度、注意因子分均低于不伴自殺意念組(P<0.05)。見表1。

2.2 自殺意念的認知功能影響因素分析 將是否伴有自殺意念作為因變量，RBANS即刻記憶、視覺廣度、言語功能、注意、延時記憶因子分作為自變量，進行多因素逐步Logistic回歸分析，結果顯示，即刻記憶是自殺意念的保護性因素(P<0.001)。見表2。

表1 兩組RBANS評分比較

表2 輕度抑郁障礙患者自殺意念的認知功能影響因素分析

3 討論

本研究結果顯示，伴與不伴自殺意念組RBANS即刻記憶、視覺廣度、注意因子分存在差異，伴自殺意念組在這三項的評分更低，這提示伴自殺意念抑郁障礙患者存在認知功能損害，這與以往相關研究一致[13,14]。一般認為，即刻記憶指的是個體在外界刺激后以感覺后象的形式在感覺通道內的信息登記，其編碼形式為圖像記憶或聲像記憶，即刻記憶的信息需要加以注意才能被轉入短時記憶，否則就會消退。研究表明，伴自殺意念抑郁障礙患者存在額葉、顳葉、枕葉等多個腦區局部的活動異常[4,15～17],而枕葉與顳葉分別為視覺與聽覺中樞，患者在該兩個腦區的活動異常有可能直接影響了即刻記憶過程，同時也影響了視覺廣度，此外，額葉活動的異常亦會引起注意功能障礙。這表明，伴自殺意念抑郁障礙患者腦區活動的改變有可能是其認知功能損害的內因。

在以往研究中，神經認知功能下降與自殺傾向存在顯著且穩定的關聯，神經認知檢測的結果被認為是一種潛在的客觀指標，有助于預測個體的自殺風險[18]，而自殺意念與認知功能損害有關[14]?？梢酝茰y，極有可能是神經認知功能的損害引發或者強化了患者的自殺意念。從臨床的角度看，患者認知功能狀態的下降，使得自身感受到多種不適，直接導致患者不能很好地完成面臨的各項工作任務，加重了患者的無能感與挫敗感，進而產生或加重自棄念頭；此外，伴自殺意念患者在工作任務活動中較差的表現可直接引起患者的不良情緒,即患者因認知能力下降引發了負性的情緒，而負性情緒與自殺意念被證實存在關聯[19,20]，負性情緒引發或加重了自殺意念[21]。

對影響輕度抑郁障礙患者自殺意念的認知功能相關因素進行分析，結果顯示，即刻記憶是輕度抑郁障礙患者自殺意念的保護性因素，即刻記憶功能越好，患者自殺意念的強烈程度越低，說明即刻記憶功能完好對于緩解輕度抑郁障礙患者的自殺意念有一定作用，這可能與即刻記憶作為初始編碼發生紊亂而導致的記憶障礙在自殺意念中發揮作用有關[22]。但也可能是一種間接的影響，患者在即刻記憶上產生困難，對于患者當前的工作任務產生了阻礙，從而使患者產生惡劣情緒；而眾所周知，負面情緒在自殺意念的形成與發展中起到關鍵的推動作用[23～25]。即刻記憶也叫瞬時記憶，屬于記憶系統的一種，指刺激作用于感覺器官所引起的短暫記憶，通常是指1 s左右的時間[26]。即刻記憶與工作記憶密切相關[27,28]，即刻記憶功能的損傷將直接影響到工作記憶。工作記憶被認為介導和增加了自殺意念，是自殺意念的一個重要的早期危險因素，并可能有助于識別患者的預防和早期干預工作[29]。而有研究則認為，工作記憶特定成分的缺陷與自殺意念相關，而較差的記憶任務能力(如RBANS中即刻記憶測驗內容)可能反映了記憶初始編碼的混亂，這種編碼的混亂可能與最初自殺意念的產生有關[30]。此外，工作記憶期間前額葉和顳葉神經活動減弱可作為患者自殺意念的潛在生物標志物[31]，可以推斷，記憶或工作記憶與自殺意念可能存在因果關系。因此，有理由相信患者的即刻記憶與自殺意念存在不可割裂的聯系，即刻記憶是自殺意念的保護因素。

然而，有針對注意力缺陷學生、重度抑郁障礙患者的研究結果則表明，注意缺陷、言語功能是自殺意念的重要影響因素或間接對自殺意念產生了作用[21,32～33]。這與本研究結果并不一致，這可能說明了認知功能的損害在疾病的不同發展階段或不同疾病間對該群體自殺意念發生發展的影響是不一樣的，即在疾病的不同階段神經認知功能不同維度對自殺意念影響的重要性存在差異。如在疾病的初期，即刻記憶的損害可能對自殺意念的影響最大，而到了疾病的嚴重期言語功能或注意的影響可能更重要。這或許可以部分解釋為何有的重度抑郁障礙患者認知功能在某些維度損害比輕度抑郁障礙患者嚴重，但不一定存在自殺意念，而輕度抑郁障礙患者則存在自殺意念。但這也可能與重度抑郁障礙患者是否伴有精神病性癥狀有關，如存在幻聽的患者延遲記憶、注意及言語功能均受到損害[34,35]，這種結果的不一致仍需要將來更深入廣泛的研究去證實。但不管如何，本研究結果仍然可以期待為今后臨床開展自殺干預提供可供選擇的切入點。

本研究結果表明，伴與不伴自殺意念的輕度抑郁障礙患者認知功能狀態在即刻記憶、視覺廣度、注意3個方面差異存在統計學意義，伴自殺意念者評分更低，說明伴自殺意念的抑郁障礙患者認知功能狀態更差；多元Logistic回歸分析表明，即刻記憶是輕度抑郁障礙患者自殺意念的保護因素。本研究從神經心理的角度研究輕度抑郁障礙患者自殺意念與認知功能的關系，有助于從認知功能訓練的角度去干預患者的自殺意念。但本研究只是一個小范圍的研究，結果不能直接推廣到其他情境，且本研究只對抑郁障礙患者的自殺意念進行了研究，自殺企圖、自殺計劃等自殺結局指標沒有涉及，不能將研究結果直接單獨運用到自殺干預實踐中。本研究亦缺乏對患者其他可能涉及的心理因素的控制，可能也會對本研究的結果造成影響。后續可從加強相關干擾因素的控制、進一步加大樣本、納入更全面的自殺相關指標進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