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沒有風的午后,阿莫山的太陽也是酥軟的。
三月細把九月寶嫫從火塘邊的床上抱出去曬太陽,她抱起阿媽就像抱起一床棉被,輕飄飄沒啥子重量。不是她力氣大,實在是這床棉被已遭日月辰光磨得絮絮縷縷。她毫不費勁就走到外面,坐在了門前的石墩子上。
就是這一塊石墩子,很多很多年前,來阿莫山與彝族人同吃同住同勞動的干部哥俞靈朗,把搪瓷盆支在上面,洗臉,洗頭。也教會三月細養成了每天洗臉洗頭的習慣,還教會了她寫毛筆字。后來三月細也在這石墩子上練字,天天地練,趁吃了午飯歇口氣的功夫練,有時晚上睡覺前還點著明子練一久。自從能買到機器線、繡線之后,阿莫山的女人再不種麻,也不績麻了,都繡起了花。繡花要有花樣子,大家見三月細筆頭子好,天天寫寫畫畫的,就叫她畫花樣子。三月細就把布片鋪在石墩子上,邊想邊畫,她畫牽手打跳的小人影,畫瓜果,畫雀鳥,畫鮮潑潑的杜鵑花馬櫻花山茶花。有時人家手頭沒布,她就拿紙幫人家剪。她喜歡人家這么樣找她,嘻嘻哈哈圍著她。過些年,阿莫山的人辦酒席擺壽宴,也學得和城里人一樣發紅彤彤的帖子,家家的帖子都交給三月細寫,清秀里透著些英姿的毛筆字落在喜氣洋洋的紅帖上,是那樣流利大方,漂亮體面。
三月細就成了阿莫山最出色的姑娘。
一晚,九月寶走上了三月細住的小木樓,倚在門邊欲言又止。
三月細隨口問:“有啥事情說么?”
九月寶說:“阿細,我們做一家吧。”
三月細想是自己聽錯了,她愣在那里,她等九月寶把說錯的話彌補回去,可是九月寶清清楚楚又說了一遍:“阿細,我們做一家吧。”
三月細清清嗓子:“我們原本就是一家人呀。”
九月寶執拗地站在那里,并不貿然往前,可也寸步不退:“你曉得我啥子意思。”
他若不說呢。他若不說呢。三月細心里一回回想著。他若是不說,他就是哥,她就是妹,他們是永遠的手足親人。從她進這家門,阿媽就把她當親生姑娘呢。
三月細把頭側向窗外,透過木格子窗,瞧見一彎清冷的月,孤零零浮在幽藍的空中。
“哎。”
三月細不曉得自己是應了一聲,還是嘆了一聲。
“阿細,你在想,啥子?你跟阿媽說說。”九月寶嫫氣力微了,舌頭也僵,含含糊糊的,倒像是才學說話的娃兒。
“阿媽,你瞧遠處。”
三月細抱著九月寶嫫坐在石墩上,是為叫九月寶嫫能瞧得遠些。
阿莫山陸續起了多少高樓,雪白簇新的墻,紅艷艷的琉璃瓦,藍瑩瑩的彩鋼瓦,山頂上是比樹子還高的手機塔,山腳下是四通八達的寬闊大路。
山依然連著白云,水還是向天邊淌去。可是,眼前的阿莫山已不是從前的阿莫山。
可惜九月寶嫫的眼睛壞了,睜得再大也攏著一層灰蒙蒙的霧,不只瞧不了那么遠,就連眼面前抱著她的三月細,她也認不出了。
“多虧你啰,阿細。沒有你,我這些年——咋過嘛!我明明曉得阿寶,不精靈,配不上你,可我實在,舍不得你,怕你嫁到別家,阿媽,耽誤你,了呀……”
“阿媽,你又講這個。我不是說給你了么,做你姑娘,做你兒媳婦,我都喜歡。沒有你從山道上把我撿回來,我要么喂了豺狗,要么就餓死了。”
“呵呵呵,”九月寶嫫忽然笑了,她牙齒掉光了,像初生的娃兒那樣,只有軟軟的、薄薄的牙床,“我曉得你是哄我!你咋會嫁給阿寶。你長得多好呀,臉團團呢,皮子白生生,眼睛大嚕嚕,比哪個都有福相,又勤快又聽話,我說啥子話你都聽……”
三月細笑出淚來。
她不忍告訴阿媽,很多很多的日子已經過去了。阿莫山的馬櫻花開了一茬又一茬,雪花落了融,風涼了又暖,吹落的樹籽都密成了林。好多好多的小娃兒新生出來,一眨眼又長大了,好多好多原本是“妮地婼”和“婼地婼”(姑娘和小伙)的,也已眼角添細紋,頭上冒白發。
玉鹿城更是天翻地覆,泥巴墻的土房全換了高樓大廈,高到天上去人家也不急,有電梯。從前的荒地如今要么成了公園,花紅柳綠,噴著水游著魚,要么成了啥子廣場,天天晚上又是歌又是舞的。
廣播里頭的調子先是唱“一九七九年,那是一個春天”,“我們亞洲,山是高昂的頭”,又唱“走進新時代”,慢慢唱起啥子“哼哼哈嘿”,“我像只魚兒在你的荷塘”,不知啥時候起廣播就沒聲了,調子都跑到手機里頭去,樣事都拿手機里頭說,找事做找對象,尋吃覓喝,買賣東西,千里萬里,天南海北,只要手指頭一戳就都到眼面前來。
可是阿媽認不到這些,她實在太老了,老得只剩一口氣。
“是了是了,阿媽,樣樣都是你姑娘最好,哪個也比不上的。你莫累著了,我抱你安安逸逸曬太陽嘛。”
九月寶嫫就稀里糊涂沖起瞌睡,一下就睡著了。睡著之后,臉上的皮肉松散開來,喜怒哀樂懼憎怨,一切的表情都從這張飽受苦楚的臉上溜走了,只剩一片空寂。仿佛她的元神已出竅,飄飄悠悠去往密林之間。三月細恍惚以為她已經老去,不會再醒。
但其實是另外一個早晨,三月細煮了糖雞蛋端到九月寶嫫床前,發覺從不拿被子遮頭的人,破天荒攏了個嚴實。三月細揭開被子,發現她已靜悄悄回去了。
三月細坐在床邊,把原本煮給九月寶嫫的糖雞蛋一個一個吃完,她要吃得飽飽的,才好神滿氣足地給九月寶嫫辦一場喪事。
吃完糖雞蛋,三月細摸出手機,平靜地打兩個電話。
一個打給九月寶。九月寶如今是忙人,政府出錢蓋了房,要他領著一幫子后生揉山羊皮、綿羊皮,做衣服,做褂子,做包包,做飾品掛件,說是搞啥子“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三月細也不知蔫頭巴腦的九月寶怎么就吃起香來,反正,村委會的人和縣上的扶貧干部都把他捧成了寶。
一個打給四月杰。四月杰是三月細從小到大的玩伴,再不是多年前時常含著一包眼淚,怯生生跟在三月細后頭的小姑娘了,她嫁了阿莫山最好的人家,牛羊成群,勞動力又壯,她還在縣城租下鋪面,開了第一家彝繡店,把阿莫山上靈巧女人繡的衣服、帽子、包包、屏風、坐墊、床旗啥子都收到里面賣,后來干脆找幾個人守在店里,人家要啥子就繡啥子。三月細是在彝繡店里幫忙最長久的,只是九月寶嫫癱了之后,她就回到了阿莫山,專意照顧起了九月寶嫫。
聽說扶貧工作組駐進阿莫山,扎在了村委會,要領著阿莫山人脫貧致富,四月杰又回阿莫山拉起了一個“阿姿妮嫫(姐姐妹妹)彝繡合作社”,扶貧干部們也給她出了不少點子,大家跑前跑后忙活一久,政府果然重視起來,出資金支持,還給搭平臺,時常找機會讓她們到昆明、上海各大城市參加活動,對歌跳腳,演示風物人情,為的是展銷繡品,致富鄉里。
色彩鮮亮的彝繡把阿莫山的山水花木、蟲魚蝶虎描畫得自在爛漫、趣怪靈動,把那些愛趕新鮮的城里人看得心癢癢,不只買下繡品,還跑到阿莫山來走走逛逛,探究探究。這么的越整越熱鬧,彝繡竟也闖出些名聲來。四月杰時常把三月細也扯在彝繡合作社里頭,可三月細要照管老阿媽的吃喝拉撒、洗澡翻身,哪有閑情和她們熱鬧。
三月細曉得如今四月杰是能一呼百應的,現在她需要這樣得力的人手幫忙。
四月杰果真沒叫三月細多等,電話掛掉一歇,她就領著幾個眼面前叫得著的人趕來了,都是些經歷過事情的沉穩女人。
“我們快給老人梳洗穿衣吧。”四月杰翻動著三月細備下的厚厚一摞衣帽鞋襪,包頭圍腰,件件都是滿含心思的繡品,盡了三月細最好的手藝。彝族人的老衣,必得這樣精心繡制,祈愿到那清冷的另一世界,也能身如花樹,溫暖燦爛。
“等一等——”三月細還掛念著一樁事情。
“別等了,阿寶還有一歇才回呢,有你在,他啥子也不會操心的,至于你那個當兵的兒子,你等也等不來呀。”
“不是,阿畢已經老去,我們阿莫山再也沒有阿畢了,誰來主持我阿媽的喪禮呢?”
四月杰卻忽而神秘地笑笑,朝門外喊聲:“俊!”
一個眉目清爽的小伙就大步流星走進來,器宇軒昂地站到三月細面前,指著自己的鼻子,落地有聲說:“阿細姨媽,阿莫山有阿畢,從今往后,我就是阿莫山的新阿畢,我來主持這場喪。”
三月細吃驚地瞧著他:“俊!高時俊!”
“是我,阿細姨媽。阿畢會的我都會,阿畢不會的我也會。國家現在搞殯葬改革,提倡厚養薄葬,喪事從簡,我呢,保證能把喪事持辦得又節儉、又體面,既符合國家政策,又全了主家的禮,還能寬慰親友的心。您請我么,阿細姨媽?”
三月細張口結舌,瞧向四月杰,“你做阿媽的,肯叫才剛念大學回來的娃兒當阿畢?”
四月杰攤攤手:“現在的娃兒多有主張,我哪管得了嘛。你也瞧見的,他小時候就嘰嘰咕咕和老阿畢混在一起,把老阿畢當自己老爹一樣伺候,老阿畢也說他聰明,把樣事都教給他。”
小伙子粲然一笑:“阿細姨媽,我是省民族學院彝語專業畢業的高才生,阿畢藏著的那些醫書和經文,再沒有人比我更熟刷了。”
三月細還能再說啥子呢:“好吧,阿畢高時俊,我就請你來主持我阿媽的喪禮。”
年輕的阿畢果然把喪事安排得既不鋪張又熱熱鬧鬧。他提前告知親友,這場喪事,喪家只接受谷米瓜果、酒水香紙做祭獻,不再接受現金及豬羊這樣的大禮。三月細和九月寶沒話,自然聽他的。如今阿莫山的人也認他,都肯聽他說。
“有啥辦法哩!”有年紀的人莫奈何搖著頭,“天下恁大,阿莫山恁廣,如今都是后生們的世界,你不聽他們的,你能咋整?”
遠近的人都來祭獻五谷、瓜果糖食、煙茶酒水,女人們把哭喪調唱得清幽婉轉,男人們把葫蘆笙吹得響亮高昂,把攆老鴰舞跳得地皮子炸。有豐裕的吃穿,有歌聲相送,有好話暖心,不怕老鴰來毀壞身體、驚擾清靜,九月寶嫫在那一世界里,應該也能安享她的福分了。
兒子在部隊一時趕不回。這娃兒自小性子慢,讀書不如人家聰明,但他好在做事沉穩,也不怕苦,當了兵,竟能在部隊扎下根,領上了公家給的工資,還娶了城市里的媳婦,生了聰明白胖的娃兒。這在從前,哪個敢想啊。
兒子在電話里同三月細說:“阿媽,我阿皮(奶奶)這輩子不容易,一個人拉扯大你和我阿爸,你替我說給阿皮,我過久回來給她磕頭。”
三月細應了。
兒子又說了一句叫三月細心驚的話。
他說:“阿媽,我阿皮走了,你想同我阿爸分開,那就分開吧。”
三月細沉默一晌,才道:“咋會忙了這個?”
兒子卻說:“阿爸前久給我打電話呢,他說,經了這些年,他越發曉得了,這個家,虧了你。現下你要怎么辦,他都依你的。”
三月細心里就不知是酸是甜。
送走九月寶嫫,三月細松閑了,卻忽而像被抽走了脊梁骨,軟綿綿沒力氣,傻呵呵不知做些啥。娃兒們各有各的忙場,九月寶也把他的“非遺傳承”搞得歡實,干部哥俞靈朗在玉鹿城里讀書看報,安安靜靜過著日子。
三月細坐在門前的石墩子跟前,天還是那樣藍,白生生的云彩飄過來,飄過去,房前的樹子抽出新綠,山上的花兒不歇氣替換著開。可是三月細也提不起筆寫字,也拈不起針繡花。
四月杰找來了:“阿細,這回你要跟我們去了。”
“去哪里?”
“北京!”四月杰說,“這回我們去北京。”
三月細笑起來:“我哪能上那樣的大臺面?我最遠就到過玉鹿城,我啥子也不會,我是一個老人了。”
“瞎說,你會的比我們哪個都多,你會剪,會畫,繡得又比別人巧,那街道上樓牌上的字你也認得全,你早該跟我們去。老?莫說笑了,你還正好哩!”
容不得她推辭。
一行人老老少少都穿著全套彝繡服飾,艷麗之極,走在人群中燦然生輝,到省城已經頗引人注目。三月細起先不習慣這樣被人盯著看,有些手腳無措,可是瞧瞧四月杰她們,卻自在得很,說說笑笑,把人家的目光不當一回事情。人家喊拍照,她們就站下拍照,人家叫擺姿勢,她們或蹲或站,正面側身,合影單照咋說咋行。人家說再見,她們就笑瞇瞇朝人家揮手。三月細靜靜跟在她們身后,城里人好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就瞧那些密密麻麻的樓,還有長河流水一樣的車子。
最叫三月細心驚的是從省城到北京的飛機。人坐進去,拿腰帶子把各人扎緊,飛機就離了地面,一重一重往高天上走,車流人群不見了,房屋樹木不見了,高山湖海也不見了,天上也不是平日抬頭見到的無邊無際的藍瑩瑩,天上原來是云彩的世界。飛機仿佛就在云彩鋪成的大道上滑行,大道兩旁也是重重疊疊的云彩,一伸手就能夠著似的,迎面撲來的還是雪白的巨浪一樣的云彩。三月細做夢似的瞧著窗外遮天蔽日的云彩,空中小姐喊她吃點心她不曉得應,問她喝茶還是咖啡,她也一片茫然。
四月杰推著她:“阿細,你咋了?莫不是暈機了?”
“云彩,”三月細癡癡地說,“云彩這樣美。”
四月杰早是見慣了的:“天上有的可不就是云彩,莫管它,睡一覺就到北京啦。”
四月杰的興致不在這上頭:“到了北京,我們看天安門去,看解放軍升紅旗去呀!學校里念書的小娃兒們,哪個不夢著到天安門轉一轉,再想不到的,我們還有這福分!”
北京。萬眾矚目的舞臺。
攝影機、照相機和四面八方舉起的手機,如密林,似波浪,將她們團團圍住。
來自山野的爛漫風華在她們手中徐徐鋪陳開,馬櫻花、山茶花、杜鵑花、牽牛花、木勾花、銅錢花、瓜影花、扁擔花、狗腳跡花、魚骨花,是心里眼里時時處處浸潤過的尋常物,又不全是那個模樣。游魚、鴛鴦、蝴蝶、燕子、箐雞、鳳凰,形態樸拙,意趣萬千。挑秀、平繡、扣繡、插繡、鏤繡、滾秀、貼繡,層層疊疊密密匝匝,繡線多用的是搶眼的朱紅艷粉、翠麗與金黃,連底布都用得率性無拘百無禁忌:亮藍、嫩黃、淺綠、雪白。
三月細和四月杰同拉著一張巨幅繡品的兩端,那上頭有身著彩衣牽手打跳的小人,木垛房,瓜果豆角,半青半紅的楊梅,楊梅樹下還有大大小小的菌子。并沒有什么章法,可是明麗的色彩,撲面而來的靈動氣息,那樣打動人心。
手持繡品的三月細,身著黑底紅花的彩衣,膚色凈白,臉如皎月,神思在別處。歲月風霜給她添了沉著,卻仿佛不曾侵蝕她的容貌,那雙沾染世情的眼,竟還透著些許真稚。
咔嚓咔嚓。三月細被拍到無數的鏡頭里去,在色彩的海洋里,她也成了叫人矚目的一處。
“彩虹一樣美!”有人驚嘆。
“對,炫目。”
三月細的心早飛出去,下了展臺給俞靈朗打電話:“干部哥,我,我看見云彩。”
“看見什么?”俞靈朗有點重聽。
“云彩,我看見了好多云彩!干部哥,原來天上住著的是云彩,云彩上頭,白天住著太陽,晚上住著月亮和星子。沒有別樣嚇人的東西。”
俞靈朗明白三月細說了什么。
電話那邊俞靈朗哈哈大笑,笑得老淚縱橫:“對的,阿細,你說得蠻對,我早曉得你靈光。”
“干部哥,等我回玉鹿,做飯給你吃。”
“給我做飯啊?”俞靈朗高興起來,“那蠻好,蠻好。可阿細你成忙人了,北京上海地走,你還能給我做飯哦?”
“走有走的時候,在家有在家的時候嘛,哪能天天走?”
俞靈朗絮叨起來:“孩子們忙得吃飯都沒有準點,哪還顧上給我做飯,請來的阿姨做菜油膩膩,講過沒用,叫的外賣一盒子菜倒有半盒子是作料,不是咸就是辣,想吃個飽飯也難呀……”
三月細雙手把電話捂在耳邊,她愿意聽他絮叨。因為再也沒有人這樣對她絮叨。她也曉得俞靈朗并不是嘴刁,是那個年月過來的人,吃慣了清茶淡飯,享不了現今這口福。
這一晚,三月細做了夢。她夢見自己還是十三四歲的模樣,九月寶到小木樓上來,同她說:“阿細,我們做一家吧。”
三月細聽見自己清晰地回答:“不,阿寶,我不嫁給你。”
九月寶驚訝地問:“不嫁我,天下恁大,阿莫山恁廣,你能嫁給哪個?”
三月細瞧見年輕的自己把頭側向木窗之外,那明格依魯坡上開滿英姿勃發的馬櫻花。她說:“等到以后,遇著我喜歡的人,就嫁他呀。”
作者簡介:李躍慧,永仁縣人,云南省作協會員。2015年,小說《火彌鎮女獸醫》獲得云南省作協舉辦的“深入生活,扎根人民”主題實踐征文二等獎。2021年6月《我與縣長打老庚》選載于中國作家網,被評為中國作家網第21期本周之星,7月選載于《文藝報》。2021年12月《山歌好比春江水》獲得中國作家網原創小說大賽一等獎。作品散見《金沙江文藝》《幻界》《文藝報》等。
責任編輯:郭秀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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