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場的流水賬

◎劉婭娟

不加班的周末，總會和先生一起帶著兩個女兒去菜市場逛一逛。因為不用趕時間，我們可以先買小女兒喜歡吃的銀絲卷，再買大女兒愛吃的燒塊，最后再去菜市場里面那家開了十幾年的早點鋪子煮上三碗熱氣騰騰的小鍋米線，慢慢吃完，然后再慢悠悠地從菜場南邊逛到西邊。

逛菜市場的時候，姐姐會指著各色的蔬菜告訴妹妹，紫色胖嘟嘟的是茄子，綠色渾身長著小刺的是黃瓜，紅色帶著小葉柄的是西紅柿......妹妹睜大了眼睛，好奇地盯著這些五顏六色的蔬菜，奶聲奶氣的和姐姐一起說著菜的顏色和名字。這一路上，人聲嘈雜但卻不失熱鬧和親切，小商販的叫賣聲，還有討價還價的聲音，此刻也是這樣的悅耳。這是難得愉悅的親子時光，整個人的身心會在這如沐春風的心靈按摩中柔軟下來。

瞧，僅僅辣椒就有紅色、黃色、綠色、紫色，長得細長光滑的是二荊條，渾身褶皺的是皺皮椒，燈籠樣子的是燈籠椒，或紫色或通紅短小精干的是小米椒，樣子胖嘟嘟有綠色有紅色的是甜椒；再看各種瓜，大而肥碩的是冬瓜，墨綠圓潤的是珍珠瓜，沁潤著季節氣息土黃色的是南瓜，嫩綠色的是三葉瓜；接著，飽滿溫潤如玉的是白蘿卜，穿著綠衣待切開后里面是粉紅色的是心里美蘿卜；菜長成花的樣子，不管是白色還是綠色都密密匝匝地擠在一起的是花菜......每一種菜都有它獨特的氣質與味道，只要你用心感受，就能發現它除了讓人果腹之外，還用它不同的顏色和形狀吸引著人的目光，更洗滌著人的心靈。

我喜歡逛菜市場，還因為這里有人間最真實的煙火氣息，一日三餐，這里是生活開始的地方。在菜市場的肉攤上，有一位講話稍微結巴的大哥，總是遠遠地就吆喝著來往的路人。

“姑娘，你那么瘦，快來和我買肉。這個五花肉可好了，保你全家都愛吃。”

“妹子，你咋還那么瘦，趕快來買點肉回家給自己好好補補，今天的后腿肉可好了。”

......

那股熱情勁讓人覺得不去和他買肉，都有點對不起他了，也就是這樣，一來二去便熟識了。有時先生下班會去找他拿兩個提前預留的豬腰子，回家給我做我愛吃的火爆腰花，有時是我下班去拿幾根上好的排骨，他順便會給我幾根筒子骨，說： “這個拿回去熬湯給娃兒們喝，補鈣呢。”我家買肉的店就這樣固定下來，本是菜市場的尋常買賣，時間久了，就有了信任和依賴。

我還喜歡去一個固定的攤位買豆腐，總覺得城里的豆腐雖嫩滑，但少了些許黃豆的香兒。賣豆腐的大媽是前場鎮人，從秋末到春天，她每晚都會在前場的家里做完豆腐，第二天一早，豆腐和她一起乘車，翻過彎彎轉轉的東山坡進城再到菜市場，乘車一個多小時的豆腐下車以后和大媽一樣的硬朗精神，不會碎也不會壞。找大媽買豆腐的都是熟客，比畫一下要哪塊或者要幾斤，大媽總是能快速而準確的給你想要的分量，過稱付錢，麻溜而利索。很多人除了喜歡吃她家的豆腐，也會買她自己做的魔芋、煮熟的紅豆、焯過水的地涌金蓮，都是她家里自己栽種自己煮制的，良心的親民價格，關鍵是味道值得稱贊，所以大媽的這些菜品很受歡迎，不一會就賣完了，她常常能收個早工。人不多時，偶爾也會和她閑聊幾句，知道楚姚高速公路通車以后，她進城用時短了，也少了路上來回顛簸。

還有很多人到菜場是買應季時蔬的，我也不例外。當我們還在乍暖還寒的三月里期待著天氣更暖和一點的時候，菜市場上的春天氣息已經撲面而來，棠梨花、金雀花、白刺花各自在散發著各自的香氣。有選擇困難癥的我，總會在這些好看又好吃的花前，想象一下，今天是要爆炒白刺花還是涼拌棠梨花又或者金雀花炒雞蛋、核桃花炒臘肉……真是叫人無法不對眼前的日子充滿想象和期待。而我常常在買完菜以后順手買一束花回去，一手提著煙火氣，一手提著生活情趣，生活便有了多重滋味。

春夏秋冬不同的節氣里，菜場的菜蔬在四季里流轉，人們也就感知了時間的交替和四季的冷暖。夏天菜市場野生菌交易的場面，絕對是一場屬于菌子的大戲。每年6月，第一場雨水之后，野生香菇悄然上市，煮湯、清炒或者蒸雞蛋都是鮮美滋味。又過些時日，木耳、牛肝菌、各種過手青、銅綠菌、大黃菌、青頭菌等都涌了上來，鋪天蓋地霸占了小半條街。每年菌期，彼菌落，此菌出，一潮歇，另波起，從青頭菌起，到11月大黃菌落，這場大戲能持續半年時間。作為土生土長的姚安人，自然每年都不會錯過這些人間至味，菌子火鍋、菌子腌菜、炸過手青、炸雞樅油、生吃松茸.....必定是要飽餐幾頓的。今年網絡神曲“紅傘傘，白桿桿”風靡一時，人們用調侃的口吻輔以朗朗上口的旋律，讓人對菌子之毒銘記于心，所以也不忍讓人想說一句：吃菌有風險，烹飪需謹慎。

秋冬季節的菜市場依然五彩繽紛。雖然當下現代農業快速發展，溫室大棚讓茄子黃瓜等各類菜品已經打破時序每天都可以上人們的餐桌，但本地的玉米、紅薯、胡蘿卜正當時，菠菜、芫荽、小茴香也初長成，光祿的蓮藕、前場的百合、左門的山藥開始紛紛登場，這些菜蔬往往成為像我這樣挑剔人的首選，因為我相信，一粒種子破土而出，然后日日享受陽光并飽經風雨，被農人們精心呵護的菜蔬，必定有時間節令的味道。

周末總有半天，讓自己慢下來，去菜市場買回新鮮的排骨和蓮藕，排骨清洗焯水，蓮藕要切成不規則的三角形，生姜片、香葉、八角可適當來一兩顆，把他們一起放入砂鍋小火慢燉，這個過程往往需要兩到三個小時，在這段時間里，可以輔導大女兒做完作業，或者帶孩子們下樓打上一場羽毛球，如果孩子們都不在，那就可以捧上一本自己喜歡的書來讀。彼時，廚房里會有“咕嘟咕嘟”的聲音在響，那是生活最真實最美妙的音樂，在一陣陣的“咕嘟咕嘟”中，蓮藕的鮮和排骨的香在小火中慢慢醞釀、慢慢融合、慢慢釋放，可以想象排骨的質感在慢燉中變得酥軟，蓮藕在慢燉中又甜又糯，最后看孩子們把做好的飯菜都大口大口吃完，這一天也就幸福而圓滿了，也是深冬里最暖心的陽光和安慰。

“只道當時是尋常”，生活的真實、光輝與燦爛，美麗與幸福，其實就在菜市場這樣普通而美好的地方，走進去就是撲面而來的活色生香，讓你感到自己不只是一串代碼、一個報告、一顆螺絲釘，看到為兩三塊錢跟菜販討價還價的大媽活得那么響亮起勁，你就有了更多的力量擁抱生活。

是的，生活在四線小城，看不了高大上的展覽，聽不了唯美的音樂會，但，不妨去菜市場逛一逛。這真的是一個溫柔又治愈的地方，它就在我們生活了很多年的街角，走兩步，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