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藍依
要去的地方
油菜地有多大,我不在意
長多少種草木,開多少種花
我不在意
我只在意春風以西的一小段身份
培育出高原二月一場盛大的美
我一直相信,恰到好處的好
蜜蜂忙著撿拾花瓣里的甜
沒有嘈雜的市井聲
每一朵花,也將不可救藥的美
若是看久了,就收回視野
走得再遠再深一點
就很容易遇見,一個中年女子
在一小片空地上,埋頭整理蜂箱
她衣著單調,長相普通
但比起我遠大的理想
我更認可她身上存在的美意
她雙手緩緩抬起巢框時的謹慎
沒有輸給天邊升起的第一縷光線
我被這廣袤的少女初熟的黃
煮沸了
身體開始萎縮成一個針孔
太陽抬起頭顱
蜜蜂撞響花朵
大地抽出一根亮線
耀眼地穿過
我,去縫補糧倉的破綻
想你的時候
我更喜歡空腹喝下一碗酒
這樣會有一條河
在我胸中
不為人知地奔涌
帶著比桃花多出的半分醉意
盡情險峻,盡情歌唱
把沖向兩岸的潮水
設想為一次戀愛
河床用簡單的呼吸,平緩穿耳
這些美好的事物,還包括
我即使老了,也不會涼透
如果去新疆
就該去看看棉花
在廣闊無聲的湛藍里
它堅持以一種顏色向大地展開
我們仰望或者俯視,都等于
看一次皚皚雪峰
它區別于動物
不能發聲,依舊在春天讀出
光和事物,沒有眼睛
但能識別祖國的形狀
它的柔軟曾是我的故鄉
至今它仍是我的沉陷
作為一朵花
它具備了人類最樸素的想法
我信賴它,隨它把我帶向哪里
它的熱愛就是我的熱愛
它的版圖就是我的版圖
如果在同一枝丫上有一朵花
先于其他花朵凋零
那我一定會選擇去愛她
畢竟她先于其他花朵
獲得了春天的靈魂
中年后,想去的地方越來越少
要去的地方越來越近
有時坐家門口,花一整天時間
看螞蟻來回忙碌
每當它們尋到一粒米飯
或是暮色中空手而歸
我都想挨個摸摸它們的臉
面對渺小,我應該像面對自己
堅持充滿柔情
想說和能說話的人也越來越少
一部分給了工作群對話框
一部分,給菜市場
剩下的,也是渺小的部分
歸于母親和孩子
被生活追襲到無處躲藏的人
發聲過多,日子越容易迅速腐爛
疲憊時,我會去得稍遠一些
離城幾公里的山,隨便哪一座
荒蕪和蒼翠都沒關系
只要高于我的肉身
我就能輕易收回彎彎曲曲的目光
讓它垂直向下
我習慣看看自己的深淵
那里藏著的孤獨越來越多
以命相搏的信仰,日漸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