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峁

黃海兮

石頭的形式

時間孕育的石頭

四千年了

成為青銅和骨頭

我聽見它的秒鐘

滴答，滴答

低語著

每一次聽來

我都窺見你的蒼老

吐出銹跡

又一次被塵土覆蓋

當年的風吹草動

牛羊裸露

現在風沙裸露

當年的石頭

以另一種形式呈現

越來越鈍的斧和鉞

怎么能鏤刻如此精美的

圖騰？

越來越稀音的骨笛

怎么能吹出如此扣人的

天籟？

這些先民記憶的碎片

這些鈣化的骨骼

一片一片

重重疊疊

嚴嚴密密

凝視它

如此的細小

如此的正大

以石頭的形式

構成了我認知的背景

無一不驚人

石峁

黃土可以覆蓋

河流、草原、森林

甚至是天空

今天，我坐車經過

光禿禿的山峁

時間整理著石頭

依舊刻畫著人類密碼

照此，我目光可及

這些個體隱秘的灰度

所謂意義，是從眼前

貌不驚人的石頭

一片一片

時間被串起來

密密麻麻

它的溫度

停留在攝氏37 度

這石峁的石頭

可以雕刻

可以繪畫

可以建筑

可以裝飾

可以文章

想象某一天

一個人進入時間刻度

化為石

生和死

以宗教的方式

存在于我的記憶

石峁，我來晚矣

廣闊的高原上

石峁的石頭開花

我來晚矣

禿尾河已流淌萬年

只差我來的這一年

我來晚矣

石峁城邦住著的國王

三仞高墻之內

他的臣民列隊

我沒趕上祭祀

我來晚矣

獨目的巫師

被雕成人像

我來晚矣

滿天星辰

照亮神木

我從未抵達

我是它的人類

表情夸張同類

令我困惑

令我瞠目的石雕

幾乎讓它們認定

這只遠古的人像

站在藝術的巔峰

今天從未抵達

也不理解

先民的智慧

為什么如此夸張

如此鬼靈精怪

有人曾以為他們

非我族類

考古學忽視了

藝術的本質

它并非寫真

并非計算和數字

從具象的抽象

太陽和月亮

已存在于石峁

白晝和夜晚

深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