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丹
敦煌壁畫是敦煌莫高窟藝術中極其重要的組成部分,是東西方文明融合創新的成果。要深入全面地把握敦煌壁畫的繪畫語言特色,結合當代社會發展的具體情況進行綜合分析,將敦煌壁畫的獨特藝術語言轉換到當代繪畫之中,使傳統壁畫與當代繪畫藝術深度融合,實現敦煌壁畫對當代繪畫語言的轉換,拓展當代繪畫語言表達方式,體現出當代繪畫藝術的多樣性和綜合性,創作出更加深刻和具有厚重文化底蘊的藝術作品。
敦煌壁畫堪稱世界歷史中的“墻壁上的圖書館”,也是一部可以看得到的“百科全書”。敦煌石窟有著規模最大、內容最為豐富的石窟壁畫群,體現出不同的藝術特色。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敦煌壁畫風格較為粗獷,采用大而整的筆法進行繪制,不講究細致刻畫和線描的運用,而是通過對色彩的大塊處理、整體的造型和弧形的結構進行藝術表達,營造一種較為夸張的情感主題意境。西魏到北周時期的壁畫則大多采用白色的色彩基調,采用明亮生動的線條,形成一種有著極強暈染感的西域繪畫風格[1]。隋唐之后的敦煌壁畫則突出內容的豐富性,講究構圖的緊湊和技法的嫻熟運用。
敦煌壁畫中千變萬化、無處不在的線條有著極其鮮活的生命力,顯現出“骨法用筆”的特點。在稚拙或隨意的線條、勁健或謹嚴的線條之中蘊含著一種“骨”之力,恰到好處地體現出藝術性與生命性的結合狀態,使得自由而靈活的線條中充滿了人性和生命力,線條流暢而極具力量感[2]。尤其是敦煌壁畫中由線條勾勒而成的飛天形象,采用復雜而規整的飛舞線條展示出完美的動態,在簡練流暢的筆調、挺拔而柔韌的線條之中體現出中國畫的獨特之美。
敦煌壁畫墨色并重,通過鮮明的色彩對比表達人物的內在形象,讓畫面呈現出一種內斂含蓄的感覺,較好地展示出“佛畫的燦爛”本質,突出色彩語言特點。例如:《南壁彌勒說法圖》就采用淺黃色的底色和粉白色,通過相近的色彩形成統一的暖色調;《維摩詰經變圖》注重色彩之間的對比變化,如深褐色和乳白色的深淺對比、土紅色與石綠色的補色對比、淡綠色與黃褐色的冷暖對比等,極其細致地刻畫出人物的形象,呈現出一種高雅而極具文氣的色彩感。
同時,敦煌壁畫還采用“線與色并存”的色彩結構,合理地運用色彩線和明線,使色線與畫面充分相融,體現出壁畫中色彩對于畫面結構的影響。敦煌壁畫中“線與色并存”主要有“鐵線描”與“蘭葉描”的并存形態。魏晉時期主要是粗黑線,線條粗獷、豪放、樸拙和單一;唐代時期的線條則大多是均勻細致且輕盈的蘭葉描。第57窟的《觀音像》采用形態纖細而富于彈性的輪廓線進行處理,表達出手的形態、細致的花紋等。而且,敦煌壁畫還將線條轉變為色線,更加突出色彩的和諧。《維摩詰經變圖》以白墻為底色,以鐵線描和蘭葉描勾勒出不同的物象,使線條顏色和壁畫中的色調保持高度的一致,呈現出一種細膩而精微的繪畫感,對當代繪畫語言產生極其重要的影響。
敦煌壁畫的材質語言主要源于其特殊的色彩變化。在自然變化、剝落以及人為破壞之后,壁畫出現不同程度的變色和褪色,其獨特的色彩、線條、平面裝飾性和表面斑駁肌理感的完美結合體現出一種殘缺之美,也賦予了敦煌壁畫神秘性[3]。敦煌壁畫采用了各種礦物質顏料,如石青、石綠、鉛粉、朱砂等。它們有著各自不同的化學成分和物理狀態,在后天的破壞下形成獨特的材質語言和肌理效果,給敦煌壁畫罩上一層古老滄桑的厚重感,也使無聲的繪畫藝術極具音樂性和節奏感。
敦煌壁畫體現出平面化的特點,更好地突出了色彩與線條的獨特魅力,并將裝飾與變形自如地運用于繪畫藝術之中,體現出其自身獨特的藝術價值。第288窟人字披中所繪的鳳鳥就采用了純裝飾性的平面構圖,使壁畫藝術更加自由,激發出更多的創造力和想象力。同時,在敦煌壁畫的平面造型之中,忽略了明暗和更多繁縟的細節,而是采用大面積平涂的方式描繪出一個大致的形,削弱了物體的體積與畫面的空間縱深感。如敦煌壁畫中的飛天、藥叉、鹿王本生的繪制就采用了平面化的手法,通過剪影效果突出物象特征,渲染出畫面的氛圍。
另外,敦煌壁畫中還有少量的充滿強烈故事性的場景類構圖。《捕撈圖》就有著極其豐富的畫面內容,描繪了一些乘船人搭救落水者的場景,采用了平面透視的方法。幾名乘船人探身伸臂向河面捕撈落水人,而幾名落水人則抬臂抓住船身往上登爬。這幅畫簡潔明快,其圖案化的漁網和極具裝飾意味的景物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同時平面極具趣味性和生動性,突出了繪畫自身語言的獨特魅力[4]。變形也是敦煌壁畫中極其普遍的一種表現手法,為平面性的繪畫注入了動態的靈魂。不少畫面采用變形的手法對微胖敦厚的形象進行了處理,給人帶來一種向上飛升的感覺,而飄帶的裝飾又透露出靈動之感,再加上神像本身的莊重、和藹等,更是賦予了畫面精神內涵。
敦煌壁畫主要采用的有紅、綠、黑、白、黃等色彩,體現出色彩的主觀性。這些色彩歷經千年,形成了降低純度的色彩感,猶如艷麗色彩表面蒙上了一層“灰調”。這種特殊的色彩效果可以被運用到現當代繪畫中,賦予繪畫作品更多內在的表現,而非單純的畫面效果,滿足當代人注重精神生活、追求生活品質的需求。
當代繪畫藝術家顧黎明就在自己的繪畫創作中借鑒了敦煌壁畫的色彩語言,他將中國傳統繪畫色彩與當代繪畫元素相融合,降低了繪畫作品中顏色的純度,使之轉變為一種中性化的灰色調,使畫面呈現出一種歷史古樸感和滄桑感。這與敦煌壁畫的色彩效果相一致,能夠讓欣賞者感受到傳統與當代的碰撞,體會到中國傳統文化藝術的博大精深,極大地豐富了當代繪畫藝術的表達方式和創作方法[5]。顧黎明最具代表性的“門神”系列作品,就借鑒了敦煌壁畫的獨特色彩語言。《文門神——線版藍色版》畫面中采用藍綠為主的敦煌色調,以土黃色為背景色,并用大小不一的組合色塊呈現畫面中的人物形象,以西方繪畫的形式表達中國傳統文化藝術,使畫面兼具抽象邏輯色彩和古樸的歷史感。而且,作者還汲取了中國傳統民間繪畫的表達方式,通過色彩的冷暖、厚薄展示畫面的平面性和裝飾性效果,產生一種單純而不單調、稚拙而不幼稚的畫面效果。《神荼線版·黃色版之二》將灰色作為畫面的背景色,穿插適當的黑色線條,并汲取漢代大漆與大汶口時期彩陶的色彩,使繪畫作品極具神韻。
馮勁草也借鑒了敦煌壁畫的色彩語言,他創作的繪畫作品《姑娘與海》整體上就采用了暖灰色調,以土黃色、綠色和紅色為主色調,并以白色和黑色為裝飾性的色彩搭配,形成活潑豐富而穩定的色彩結構。正所謂“夫隨類賦彩,自古有能;如水暈墨章,興吾唐代”。
線條是繪畫藝術中極其重要的部分,體現出非常強韌的生命力。在敦煌壁畫藝術創作之中,有著稚拙俏皮、充滿童真的短粗線,也有著靈活多變且極具生命力的細線條,極大地豐富了繪畫語言藝術[6]。
當代繪畫藝術家顧黎明在自己的繪畫創作中就借鑒了敦煌壁畫的線條語言,融入了敦煌壁畫的勾線手法和民間小物件的線描技巧,采用自由隨意的特殊線條營造出稚拙古樸、空靈瀟灑的繪畫作品。在繪畫作品《五子燈之二》之中,作者以吉祥溫馨的年畫為題材,采用或修長柔和,或稚拙童真的線條描繪有趣而有神的人物形象,體現出繪畫作品的通透感。在作品《馬上秦叔寶之二》之中,人物和馬的形象采用黑線條進行勾勒,以極具彈性的弧線展示人與馬飽滿有力的身形,產生一種略帶雜亂而極具繪畫感的效果。
敦煌壁畫經過風化、侵蝕,產生了一種復雜的歷史斑駁感,體現出獨特的氣質和美感。
當代繪畫藝術家李學峰就借鑒了敦煌壁畫的語言,他借助油彩坦培拉技術進行繪畫,使自己的繪畫作品流露出歷史斑駁感和古樸感,在反復上色中形成充滿滄桑肌理效果的整體色彩,賦予繪畫作品細膩豐富的人文情感,給人帶來一種厚重、滄桑的視覺效果。在作品《吉祥蒙古·博克系列之八》之中,采用油彩坦培拉技術進行繪畫,通過層層疊加的顏料營造出一種古樸滄桑的感覺,讓人沉浸于這種特殊的肌理畫面之中。在“吉祥蒙古系列”之中,畫家采用斑駁的材質,表達具有強烈東方意味的主題精神,傳遞出內蒙古民間傳統裝飾的趣味性,賦予繪畫作品極強的律動感。
馮勁草將敦煌壁畫的材質語言運用到自己的藝術創作之中,采用色粉、油彩、沙土、乳膠等材料,營造出一種特殊的肌理效果。在他的繪畫作品《麋鹿NO.9》之中,借用了敦煌壁畫的材質語言,讓原本簡單的畫面更具內涵,使畫面中幾只并排的麋鹿更具有一種朦朧虛幻的效果,體現出古樸深遠的意境。
朱進在繪畫創作中創造性地采用了最平凡的物質——“五色土”,融合立德粉、骨膠、明膠、油畫顏料等,賦予繪畫作品一種樸素而原始的氣質。作者以土作畫,采用土色混合的繪畫技法傳遞出其藝術觀念中的環境生態意識。在作品《時光之一》之中,作者大量使用了泥土這種繪畫材料,通過弱化色彩來強化材質的方式賦予繪畫一種無聲的力量,讓人們能夠直觀地感受繪畫作品中流露出來的質樸,并感受到作者倡導的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環境生態觀念。
敦煌壁畫的平面性與其構圖方式緊密相連,它擺脫了傳統的幾何透視的法則和具象寫實的描繪手法,而是采用大面積平涂的方式營造畫面的整體效果,削弱畫面中物體的體積感和空間深度,強調畫面的簡約明朗。
當代繪畫藝術家趙培智在自己的作品《面孔2020-14》之中,就設計了極其簡單的頭像內容。畫面中僅有三大色塊,即深綠色的帽子、深褐色的臉蛋和淡綠色的肩部。作者采用簡單的幾何形狀組合方式精準地描繪人物的不同神態和姿勢,在粗糙細膩的筆觸之中進行虛實處理和主次區分,讓畫面變得虛實有序、主次相應。在作品《相馬圖之二》之中,作者采用了變形手法進行繪畫,采用獨特的平面性色塊構造出復雜而單純的畫面。畫面中的人物與馬腿被拉長,削弱了塊面感,形成點、線、面的簡單組合關系,使畫面流露出一種平和、稚拙、樸實、堅強的氛圍,彰顯“一即是多”的中國藝術精神氣質。
當代繪畫藝術家馮勁草的作品《樂晏》采用中心俯視構圖的方式營造畫面,在包圍狀組合的構圖之中沒有明暗透視的空間縱深效果,而是采用方形排列的桌子裝飾紋樣渲染出民間傳統喜慶的氛圍,帶給觀者一種全新的體驗。
敦煌壁畫有著獨特的色彩、線條、造型和材質,可以將其運用到現當代繪畫藝術之中,對其進行適當的轉化和改造,通過色彩主觀化、構圖平面化和夸張變形化的方式,豐富當代繪畫的本體語言,賦予當代繪畫藝術作品更加豐厚的文化滄桑感,為當代繪畫作品注入民族性和文化內涵,在傳統文化精神的滋養下不斷傳承和創新,打造出充滿厚重文化底蘊的繪畫藝術作品,激發觀者的強烈情感共鳴和體驗,較好地實現傳統藝術與當代繪畫語言的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