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功酒喝出魔幻劇本：妻死、母亡、父入獄

麥叔叔

劉志高因為酒后開車，在等紅燈時睡著被抓。明明沒有發生任何事故，卻引發了一系列多米諾骨牌效應，造成兩人死亡、兩人進監獄的后果。這是為什么？

喝了一場慶功酒，除夕之夜進牢房

2021年除夕前夜，劉志高年后將被提為正處的消息在單位傳開了。節后正式發任命文件，這天是他在副處級崗位上的最后一天。

劉志高，80后，來自湖北省中部地區農村，研究生畢業后進入了這家國企。從業11年來，有8年時間都是被外派到偏遠地區的項目一線。他心里很明白，拼爹拼背景他拼不過別人，所以只能拼命。好在，這一切此時看來都是值得的。畢竟一個農村出來的孩子在北京10年干到正處級，這已經算很勵志了。

劉志高的妻子李麗也在這家國企，不在一個部門。因為劉志高升職，李麗很開心，前天就請了假，回老家接父母去了。她也給劉志高的父母定了機票，除夕當天下午飛來北京，到時一家人團團圓圓地過除夕，慶祝劉志高的榮升之喜。

下午6點，劉志高獨自駕車回到家中。晚上9點左右，電話響了，是李麗，她跟丈夫確認明早的航班信息，讓他別忘了準時接機。電話剛掛斷，鈴聲又響了，劉志高接起來不耐煩地說：“又怎么了？”沒承想，電話是下屬打來的，對方說：“劉哥，我們想請你吃個飯，慶祝你升職，也算是一起過個年。”

劉志高在單位有兩個下屬跟了他好幾年，外派到哪里都會跟著他一起去，是兄弟也是戰友。劉志高剛想拒絕，對方又說：“我倆知道今天嫂子不在家，明天除夕你肯定也沒時間跟我倆吃飯，我倆專門訂了你老家風味餐廳的包房，劉哥，來吧，來跟我倆熱鬧熱鬧。”劉志高答應了，開車前去參加飯局。

包房里，哥仨邊喝邊聊，回憶這些年的點點滴滴。一直吃到凌晨1點，三人都喝醉了。兩兄弟將劉志高送到地下車庫的車子旁，一再囑咐他要叫代駕。劉志高當著他們的面打開代駕APP，兩兄弟才放心地出去打車。然而，劉志高足足等了一個小時也沒有代駕接單，他只得取消訂單，從后備廂拿出毛毯，將座椅放平，設定了早上8點的鬧鐘，然后躺在車里睡覺了。

第二天一早，劉志高被鬧鐘驚醒。他下車活動了一下筋骨，然后坐上車，打開導航，在目的地輸入了首都機場。劉志高開車到三環路一個橋下時遇見紅燈，便在白線前停了下來。劉志高感覺也就過了2秒，一陣急促拍打玻璃的聲音將他吵醒。

劉志高睜眼一看，是一名交警。而他前方早已是綠燈，后面的車已經排了十幾輛。交警示意他將車停到路邊，要求他熄火并拿出證件。交警說：“等個紅燈都能睡著，昨晚沒睡啊？”他連忙回答：“睡了。”交警一邊檢查證件一邊說：“好在今天車少，不然指不定出什么事兒呢，多危險啊！”劉志高連連點頭：“是是是，我以后一定注意。”

這時，一輛警車開來停在劉志高車的正前方，下來兩名交警。一名交警將吹氣式酒精檢測儀遞到劉志高面前，劉志高想說什么，交警打斷他，說：“請配合我們的工作。”劉志高無奈，對著儀器吹了一口氣，儀器上的紅燈開始閃爍，并伴隨著滴滴聲。交警讀出儀器上的數字：“117。”劉志高慌了，心想：“怎么可能？我是昨天晚上喝的酒，我還趕著去機場接人呢。”交警說：“我們現在懷疑你醉酒駕駛，請配合我們調查。”劉志高被帶上了警車。

警車來到一所醫院急診科，劉志高做了核酸檢測，抽了血，還做了心電圖，拍了X光片。做完檢查后，交警并沒等待檢查結果，而是帶著劉志高上了警車離開醫院。這時已經上午9點多了，劉志高的手機一直在響，肯定是李麗打來的。交警用自己的手機打了過去，表明身份后，再將手機遞給劉志高。劉志高接過手機，急切地說道：“麗麗，我開車被查酒駕了，現在要配合調查，沒辦法去接你們了，你照顧好幾位老人。”他頓了頓，最后說了句：“老婆，對不起。”

很快，警車開到了北京的一所辦案中心，劉志高被送進一間三面銀色一面鐵柵欄的房間。下午，警察將劉志高帶到審訊室做了筆錄。劉志高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中間好幾次都流下了眼淚，不過警察并沒有同情他。此時此刻，劉志高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里默默祈禱，希望自己的血檢結果低于80毫升。

那天的中飯和晚飯，劉志高都沒吃，他呆坐著，不餓也不渴，甚至沒上過廁所。那一夜是最漫長也是最難熬的一夜，而且這一夜還是除夕之夜。這種與世隔絕和無能為力的痛苦，也許只有進去過的人才能體會得到。

多米諾骨牌效應：家里亂成一鍋粥

第二天上午，警察將劉志高帶到了審訊室。警察拿出血檢報告鑒定書遞給劉志高，他接過來卻不敢看，緊緊地閉上了雙眼，心臟跳到了嗓子眼。過了幾秒，劉志高將眼睛瞇開一條縫，赫然看到數字97。他心想“完了”。之后警察跟他說了什么，簽了什么字，劉志高都記不太清了，只知道最后警察讓他去換回自己的衣服，將他帶到了看守所。

到達看守所的時候已是晚上10點多，辦完手續，換上橙色號服，劉志高被教官帶進一間牢房。那一晚，劉志高不知什么時候睡著的，睡夢中，他和老婆、孩子、雙方父母，在一間大包房里吃年夜飯，大家滿臉笑容，有吃有喝，有說有笑。

“各號起床！”劉志高被廣播聲從美夢中叫醒。一個自稱小兵的人熱情地跟劉志高打招呼，知道他是新來的，給他遞了一個沒有蓋的飯盒、一個杯子、一只牙刷，說：“洗干凈的，放心用吧。”

劉志高很不習慣監獄的生活，他天天在懊悔，如果那晚沒去吃飯，如果沒喝酒，又或者少喝點，自己怎么會待在這個鬼地方！

15天后，對劉志高最終的判罰是：吊銷駕駛證，五年內不得重新申請，拘役75天。其實判多久不是讓劉志高最難受的，最讓他難受的是，單位將他雙開了。得到消息的那一天，劉志高覺得天都要塌了，腦子里不斷重復著“我完了，我完了”。大家紛紛用比他更慘的例子安慰劉志高。

小兵說，前些日子有一個副總，還有一年就退休了，一個醉駕，晚節不保。不過人家在里面的時候，每天讀書下棋，從沒抱怨過一句。比劉志高晚進來幾天的張哥也是醉駕，他和劉志高一樣，也是在車里睡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開車撞上了隔離帶，被查出醉駕。但張哥心態特好，他說還好沒把自己直接撞死，也還好沒撞到別人，不然還真不是蹲兩三個月監獄就能了結的。在大家的勸說下，劉志高慢慢振作起來，開始想著以后的生活，甚至盤算著出去之后創業的事兒。

很快兩個多月過去了，劉志高還有3天就能重獲自由。這天上午，和劉志高關系比較好的五個人都被叫了出去，劉志高覺得很反常。20分鐘后，他也被叫到了辦公室。教官遞給他一根煙，他接過煙和打火機點著并抽了一口，整個人暈乎乎的。

教官緩緩地說：“你們家出了點事兒。”劉志高驚慌地看著教官。教官吞吞吐吐地說：“你母親和你老婆出了意外——她倆都不在了。”劉志高的腦子“嗡”的一聲，之后一直在耳鳴。教官說了很多，劉志高神情恍惚，都沒太聽清。最后，教官說：“晚點讓你跟家里通個電話，這幾天要控制情緒，過幾天就刑滿釋放，就能回去處理家事了。”

劉志高被帶到另一間牢房，里面是之前被叫走的五個人。小兵一把抱住劉志高，劉志高嘶吼一聲，痛哭起來，委屈、心疼、無能為力、發泄……所有的情緒都在里面了。其他幾個人也陪著劉志高哭了起來。下午，劉志高被允許跟家里打了個電話，接電話的是劉志高的姐姐。姐姐告訴他，媽媽突發心臟病去世了，李麗在家暈倒也沒了。劉志高問原因，姐姐說不清楚，警方正在調查。姐姐最后說：“這幾天一定照顧好自己，不管發生什么事兒，姐姐和你一起扛。”回牢房后，劉志高基本在發呆。媽媽的心臟不好是事實，但李麗是什么情況，為什么暈倒就沒了？最后3天過得真是太慢了，劉志高感覺比3年還長。

最終在醉駕被抓的第75天上午，劉志高刑滿釋放。他不知道誰會來接他，也不知道家里現在到底如何，但他清楚一點，一次醉駕，他付出的代價太大了。走出看守所，姐姐迎了上來，說：“出來就好，我們回家吧。”路上，姐姐告訴了他事情的經過。

原來，劉志高在監獄的那段時間，原本關系就不融洽的婆媳關系變得更加緊張了。因為酒駕這類案件，找人托關系沒什么用，所以李麗在打聽過后沒再有什么行動。這在劉母眼里就成了對她坐牢的兒子不管不問，她天天催李麗想辦法，李麗多次向她解釋，她就是不理解。

一次，婆媳之間的對話升級到了吵架，吵到激烈時，兩人發生了肢體碰撞。劉母心臟不好，過于激動暈了過去。這一幕，恰巧被買菜回來的劉父撞見。劉父立即送劉母去了醫院，醫生急救后表示，劉母是急火攻心才會暈倒，回家好好休養就行。但劉父堅持讓劉母住院觀察。

沒想到，劉父回家拿換洗衣物時，又跟李麗發生了爭執。兩個人在爭吵中不只是語言過激，劉父的行為也過激，他一度掐著兒媳婦的脖子，直到孫子嚇得哇哇大哭才松開了手。之后，劉父就出門去了醫院。再后來，李麗在家里沒有了呼吸。

劉父作為嫌疑人，已被公安機關依法刑事拘留。而在醫院住院的劉母，在得知兒媳婦被老伴掐死、老伴被抓后，心臟病發，搶救無效也去世了。家里簡直亂成一鍋粥，姐姐只得趕緊來北京善后。

劉志高聽完，看著窗外，一言不發。他想，如果這一切只是一場夢，該有多好！

酒駕代價太慘痛，事業家庭皆成空

劉志高一回到家就遇見了岳父岳母，他們見到劉志高的第一句話是：“賠我女兒！”劉志高看著眼前的兩位白發老人，心想：“你們找我要女兒，我能理解，可我該找誰要老婆？我兒子該找誰要媽媽？”

站在角落的兒子晨晨看到劉志高跑了過來，但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又停了下來。劉志高蹲了下來，張開雙臂，晨晨這才上前抱住了他。劉志高覺得，仿佛還能在兒子身上聞到他媽媽淡淡的體香，那是兒子出生以來他抱得最久的一次。岳父岳母發現劉志高并不搭理他們，留下一句“剩下的我們讓律師跟你談”，便氣呼呼地離開了。

姐姐催促劉志高去洗澡，洗去一身晦氣。在浴室里，劉志高洗著洗著，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沒想到，重新回到家里，感受到的第一份家的溫暖，竟然是熱水器里流出的洗澡水。

洗完澡，安頓好兒子，劉志高和姐姐去了醫院的太平間。劉志高看著李麗和母親，她們靜靜地躺在那里，他不敢相信，她們已經死了。他伸出手摸了一下李麗的臉頰，一陣寒氣透過指尖擴散到他的全身。這一下，劉志高相信了，她們真的走了。他靜靜地站在那里，但眼淚早已不受控制地滑落下來。

回家的路上，劉志高和姐姐商量了母親和李麗的后事，也和岳父岳母的代理律師通了電話，律師告訴他肯定是要賠償的。晚上，姐姐做了一桌菜，劉志高哪有心情吃，隨便扒了兩口就放下了碗筷。姐姐哭了，說：“人已經不在了，咱爸還不知道什么情況，你都瘦成這樣了，再不吃東西，你要是倒下了，你兒子怎么辦？”劉志高努力吃了一點，不知道為什么，一桌的菜他都覺得異常的咸，難道是在暗示他的苦日子就要開始了？

對于劉志高來說，出獄后的前三天跟做夢一樣，但在這三天的夢中，他決定了很多事情。首先，他答應了岳父岳母將房子賣掉，還清貸款后，拿出剩余部分的三分之一給他們作為賠償。其次，雙開已經成為事實，他的職位和職務都沒了。領導很同情他的遭遇，說可以幫他在乙方單位找個工作。劉志高感謝領導的好意，但他說先緩緩，畢竟家里的事還需要時間處理。最后，他同意讓姐姐把兒子晨晨帶回老家暫時代為照顧。姐姐提出來時，他的內心糾結了一小會兒，但是想到眼前的各種狀況，也只好點頭答應。

那段時間，劉志高最想知道的問題依舊沒有答案。因為疫情，他無法跟父親見面，一直都是律師在中間傳話。律師告訴劉志高，他父親堅持說自己離開時，李麗確實沒事兒。他承認自己動手掐過李麗，但當時沒事的人之后怎么就死在了浴室，他也不知道。法醫的鑒定是窒息死亡，律師跟劉志高說有一個可能性：李麗在跟他父親吵完架之后去洗澡，在浴室中暈倒，被淋浴的水流嗆到窒息而死。

但就算是律師說的那樣，誰也沒辦法去證明。因為那時，李麗已經火化，岳父岳母已經將她的骨灰帶回了老家，無法再做二次鑒定。而且劉志高覺得，就算李麗還沒有火化，可以重新鑒定，他也不想再折騰她了。雖然她沒有了知覺，但那一刀刀割在她的身上，一定也會疼在他的心上。

慢慢地，劉志高不再糾結這件事。律師一直在想各種辦法，盡可能讓最后的判決給老人還能重見天日的可能。

劉志高出獄大半年后，房子賣了，錢如數轉給了岳父岳母，他在這座沒了房子的城市租了一間房。剩下的錢，一半在老家買了一套房留給兒子，一半用于創業。畢竟生活還要繼續，他還要養活自己和兒子。

劉志高在前領導及這些年結交的朋友們的幫助下，開了一家小業務公司。不知道是可憐他，還是認可他的工作能力，三個月來，大家把不少外包業務都交給了他。

隨著業務的順利展開，劉志高一個人忙不過來了，過了年他打算找一個大點的商住兩用房，把家和公司安排在一起，再招兩三個助理。最重要的是，他計劃一年之內將兒子接回自己身邊。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身邊的朋友突然開始給劉志高介紹起了對象，但他還沒做好迎接新人的準備。眼下，他覺得最重要的事，是將僅剩下的半個家支撐起來。未來的事兒，到了未來再說吧。

午夜夢回，劉志高常常在黑夜中沉思，自己或許是酒駕沒有肇事，被抓后付出代價最慘痛的那個倒霉蛋吧。

如果人生能夠重來，那一晚他一定不會去喝酒，后面的所有悲劇就都不會發生了，而他會順利升為正處，一家人也能齊齊整整。然而，世上沒有如果。一次酒駕，足以讓一個人的人生從此天翻地覆！

奉勸各位看官一句：開車別喝酒，喝酒別開車。希望大家都平安、幸福，謹記關鍵時刻，一步錯，步步錯。

編輯/劉詩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