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作品的緣分

文|省登宇

《天局》印數超過100 萬冊了，我們誰也沒有想到能達到這個成績。

今年是《天局》出版的第五年，該書已經重印51 次，印數超過100 萬冊了，5 年前，我們誰也沒有想到它能取得這個成績。

作家出版社以出版當代文學名家作品在出版界立身，我所在的經典文庫編輯部，則以書系“作家經典文庫”為基礎，主要出版經典作品以及在經典化路上的作品。幾年來，我們編輯部出版了一大批此類圖書，取得了一定的銷售成績，發貨碼洋也超過了3 億元。

時間回到2017 年，那一年，一部現象級電視劇《人民的名義》橫空出世，一時間萬人空巷，電視劇對現實社會的精準反映，使其成為近10 年現實主義題材作品的高峰?！度嗣竦拿x》我也追著看了，劇情可謂驚心動魄。當電視劇播到第28 集，劇中的趙東來拿出一本《天局》，給陸亦可介紹，說是侯亮平局長重點做了標注，是祁同偉最愛看的書，并第一次念出了“勝天半子”的臺詞，多年的編輯工作經驗，讓我多了一分職業的敏感，我當即百度一番，發現這本書并不存在，《天局》只是山東作家矯健早年的一篇短篇小說，就沒太當回事。

直到電視劇播至第33 集，祁同偉為高小琴朗讀《天局》精彩片段，并解釋自己對“勝天半子”的理解，新浪微博上對這篇小說也開始有了熱議的苗頭，我多留了一份心，開始對這篇小說的情況做進一步的了解。

矯健老師是山東煙臺人，曾做過煙臺市文聯的副主席，在20 世紀80 年代就是很有影響力的作家，他曾獲得過國內中短篇小說的最高獎項：全國中篇小說獎和全國短篇小說獎，長篇小說更是曾進入茅盾文學獎決選，《天局》《快馬》《老人倉》《老霜的苦悶》等作品一度很火爆，也有《換位游戲》《樓王之謎》等長篇小說被改編成電視劇播出。后來因為經商和投資，作品少了，才漸漸淡出讀者的視線。

作家矯健

《天局》寫的是一個棋癡尋找對手的故事，因無人對局，在一個風雪夜，他在幻覺里竟與上天擺了一副絕妙棋局……整篇小說氣勢恢宏，讀起來鏗鏘有聲，尤其主人公渾沌不服命運的精神感染力極強，小說里天馬行空的想象，也使其可解讀和詮釋的空間變得很大。這樣的作品正符合我們編室定位的“經典化路上”的類型。

作為《人民的名義》最大的反派之一的祁同偉，固然使人生恨，可他不顧一切努力改變命運以及有情有義的一面，讓觀眾覺得唏噓，甚至惋惜。他對《天局》的反復引用，以及他與渾沌的精神的高度契合，也使這篇小說和這個人物，與整部電視劇產生了奇妙的互動和化學反應。

我想或許可以試試把這本書做出來。但是從哪下手呢？

也是合該成事。翻朋友圈的時候，剛好看到瓦當老師發動態，瓦當老師是“70 后”著名作家，在北京做過一段時間編輯工作，我們在一家出版社做了一年的同事，我離開那家出版社時還曾幫我仗義執言。他后來離開北京回了老家煙臺的魯東大學做老師。同是煙臺人，我想他或許認識矯健老師，一問，果然，他說矯健老師前一天剛從加拿大回國，回到煙臺，還在倒時差呢！我說了自己的想法，他表示可以促成此事。

我很快和矯健老師對接上，原來矯健老師早就定居加拿大，他還是電視劇《人民的名義》的首席策劃，周梅森老師在寫《人民的名義》這部電視劇的時候，腦子里一直想著混沌這個人物形象，覺得可以在劇中加入《天局》這個小說的一些片段，但已經找不到小說，問矯健老師要，因為年代久遠了，他甚至找不到全本，又遠在加拿大，沒資料可查，只找到幾個片段拍照片發來，周梅森老師對著照片將這些片段敲進了劇本。他也從來沒出版過一本叫《天局》的書，電視劇里那本書是劇組隨便打樣做的一本假書。倒是有一本叫《天局》的官場小說，和他沒任何關系，聽說賣得還不錯。

后面的事情就簡單了，我們和矯健老師當天就談定了合同。與此同時，電視劇劇情進入高潮階段，因為反復提及“勝天半子”這個金句，短短幾天里，討論《天局》這個小說的話題量僅在新浪微博就達到1000 萬以上，讀者理所當然地把它作為解開祁同偉人物形象的鑰匙，也把它作為祁同偉這個人物性格豐富性的骨架。作品可以肯定是很好的作品，我們要做的不過是讓它再次回到讀者的視線。

因為矯健老師中短篇小說數量不多，通讀沒有用太多時間。我選擇了他最知名的兩篇小說《天局》《快馬》，又從他從未結集出版過的小說里選出四篇代表作，這六篇小說都和命運這一主題有關，貼合書名，又都是他最好的作品，因此可以說由這一本書便可管窺到他中短篇小說的全貌。

周梅森老師在序里，抖落出大量他和矯健老師為友幾十年，后來一起做生意、投資的事情。最后說：“矯健作為我數十年的好友，無論做人行文都有大氣象?！犊祚R》瀟灑，《天局》更是勝天半子，氣吞山河，讀到的人無不折服?！短炀帧方o我的印象很深，這是矯健最好的作品之一，所以在寫《人民的名義》的過程中，我把它作為祁同偉性格形成的重要線索。祁同偉喜歡讀《天局》，可惜只讀懂了一半，所以注定失敗。一部《天局》，教人讀懂天地人生。我真心推薦大家認真讀一讀《天局》?！?/p>

作家出版社是行業內最早走向市場化的出版社之一，因為出版社領導的重視和社里靈活的機制，我們出版社各部門通力配合，只用了不到一周的時間，便走完了所有流程，把這本假書變成了真書。電視劇未播完，《天局》已經在全國的書店上了架。

得知我們社要出《天局》這本書，很多同行并不看好，他們片面地覺得，這就是一本蹭熱度的東西，一陣風就過去了。但我不這么認為，我更加相信經典的力量。上市后，此書因為內容被熱烈討論和轉發，通過口口相傳，短短10 天內，發行量就超過10 萬冊。我當時堅定認為，10 萬冊只是一個開始，果然后來有了20 萬冊、30 萬冊……而且賣到第五年，趨勢有增無減。而現在，這本書賣到了100 萬冊，確實是我沒想到的。短視頻等新媒體的興起，使這類作品的核心點可以通過反復傳播被強化，給了這類書更大的想象空間，也讓我更加堅信經典的力量。

《天局》煥發了新的生命力，多年沒寫作的矯健老師，寫作也煥發了新的生命力，相繼創作出《天局（長篇全本）》，以及幾篇中短篇小說，并創作了最新長篇小說《隱患》。5 年來，我們也成了很好的朋友，由我們的交往，又引回周梅森老師，我們簽下了周梅森老師的新作《人民的財產》《大博弈》以及其他幾部重要作品。

在《快馬矯健勝天半子》那篇序文里，周梅森老師寫到矯健老師投資失敗后，總想翻身，想在賺了錢后飛去找周梅森老師報喜的事?！短炀帧房熨u到100 萬冊時，我在電話中向周梅森老師告知《天局》的銷售情況，周老師欣喜說：“這是他應得的！”

我想，這也是編輯和作者最好的關系和緣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