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軍
(廣州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 廣東 廣州 510006)
基于在減少溫室氣體排放、應對全球氣候變化和確保能源安全方面的獨特優勢,核電被認為是能提供大量能源供給的唯一選項,是從氫經濟發展為完全清潔能源經濟的“橋梁”[1],從而備受“能源饑渴”國家的青睞。作為世界第二經濟體、第二大能源消費國和最大碳排放國,發展核電是中國堅定不移的戰略選擇。中國當下運營的核反應堆數量位居世界第三,在建的核反應堆數量位居世界第一,是名副其實的核電大國,也是全球增長最快和最具成長性的核電市場,從而“吸引眾多國際淘金者,成為國際核電巨頭們的‘競技場’”。[2]
中國從核電大國走向核電強國,不能僅囿于國內核電開發,更要主動參與國際核電市場競爭,實現具有自主知識產權核電技術與核電設備的出口,努力從核電技術輸入國躋身為核電技術輸出國。中國核電“走出去”會對西方國家主導的核電市場格局產生沖擊,也會對目標國涉核民眾的生活方式及生存環境產生影響,不可避免會引致針對中國核電的過敏性、歧視性、排斥性和破壞性的各類敵意風險,從而給中國參與國際核電市場競爭帶來困擾和挑戰。鑒于國內學者已對我國核電“走出去”應予防范的具體投資與金融風險進行了分析和解讀,論文將超越對具體敵意風險的探討,重點闡釋中國核電“走出去”發生“敵意風險”的多重理論邏輯和治理路徑。
審視俄羅斯、美國、法國、加拿大、日本等核電強國的發展之路,將核電出口上升為國家戰略,從國家層面積極推動核電“走出去”,是所有核電強國成長的共同軌跡。
俄羅斯將核電出口視為振興核電工業和促進經濟發展的重要手段,核電出口已成為俄羅斯繼武器和油氣之后的第三大出口產品。普京總統為俄羅斯設定的核電出口目標是奪取全球四分之一的核電建設市場。2014年全球核電市場處于低迷狀態,但俄羅斯國家原子能集團公司的出口業績仍然一枝獨秀:對外核電合同增長60%,占領全球新建反應堆市場份額的37%,遠超美國僅有7%的市場份額。[3]當前,俄羅斯拓展核電市場的觸角已遍及全球。正如俄羅斯國家原子能集團公司副總裁基里爾·科馬羅夫所生動描述的:“我們在世界各地工作。如果看看我們公司的活動軌跡,就會發現或許除了南極洲之外,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都有我們的身影。如果南極洲需要核電,我們也會去那里”。[4]
美國是世界公認的核電技術強國,曾占據全球90%的核電市場份額,是世界上最早開展核能產業化和首個建設可實際運行核反應堆的國家。早在20世紀60至80年代,美國已向歐洲、東亞和南亞國家出口第一、二代的壓水堆與沸水堆。當前世界運行的輕水堆技術主要來自美國,凸顯美國在該技術領域的領先實力。三哩島核事故發生后,美國國內核電發展受阻,核電訂單減少。盡管如此,美國的核電仍占國內發電總量的20%,占全球核發電量的30%以上,仍是世界上最大的核電生產國。特朗普執政后,提出核能工業的“復興和擴張”計劃。美國國務院計劃促進與有意發展核電的國家達成諒解備忘錄,美國專家將在科技指導、監管支持等方面提供全流程服務,助力美國核電企業優先獲得國外核電項目。為盡快取得成效,美國政府決意聚焦先進核反應堆和小型模塊堆等技術的發展。
加拿大作為全球六大核電出口國之一,通過出售核電設施獲得經濟收益是其核電出口政策的主要目標之一。加拿大每出售一個單元的核反應堆就能獲16億美元的外匯收入。加拿大的核電技術是基于重水反應堆,在與其他核電強國的出口競爭中并不占優。但加拿大坎杜能源公司以重水作慢化劑,用輕水或重水作冷卻劑,是世界上唯一成功將重水堆商業化并進行規模推廣的公司。加拿大將坎杜反應堆視為本國技術權威的象征,不惜代價支持坎杜重水反應堆的出口。坎杜反應堆的出口不但穩定解決3萬名雇員的就業,而且能為核電的技術研發提供源源不斷的資金支持。坎杜反應堆先后出口到印度、巴基斯坦、韓國、阿根廷、羅馬尼亞和中國。截止2014年,加拿大在境外共有9座坎杜反應堆在運行。
法國是世界上使用核電比例最高的國家,也是當今世界上最大的電力凈出口國,每年向周邊國家出口超過640億千瓦時的電力,創造的經濟效益高達30億歐元。法國一直將核電技術出口視為保持國家競爭力的重要舉措。為集結核電技術出口領域的協同力量,法國專門成立由80家公司和行業組織代表組成的核能部門戰略委員會(CSFN)。法國目前正在開發頂尖水準的弗拉芒維爾3號核反應堆,并致力于將該技術輸出國外。
日本作為世界核電強國,一直將核電出口作為助推經濟增長的戰略之一。福島核事故后,日本更熱衷通過出售核電技術來緩解國內經營困難的核能產業。2013年2月,日本與土耳其簽署了一項高達220億美元的協議,旨在黑海錫諾普建設第二座核反應堆,這是福島核事故后的首份出口協議,提升了日本核技術在全球的認可度。2013年5月,日本與阿聯酋簽署一項核技術轉讓協議,以換取將于2018年到期的石油續簽協議。2013年6月,安倍首相在參加維謝格勒集團舉行的首次峰會上,向捷克共和國、匈牙利、波蘭和斯洛伐克四個成員國推銷核技術。波蘭正在為 2024 年設計出第一座核設施努力,捷克則計劃擴建由前蘇聯設計的特麥倫核電站。這兩國核電站的合同標的高達數十億美元,日本公司均參加了投標。
根據世界核能協會2014年提供的數據,至2030年國際核電市場將新增160臺左右機組,新增投資達15000億美元。[5]當前全球約有70多個國家已經或正在計劃發展核電,其中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占40多個,將占到未來全球新建機組的80%左右,市場空間巨大。如果我國能夠在2030年前獲得“一帶一路”沿線20%的市場份額,即約30臺海外市場機組,將直接產生近一萬億產值,創造500萬個就業機會,全壽期將產生約3萬億產值。[6]
核電“走出去”主動參與國際市場競爭,是中國走向核電強國的必由之路。首先,經過三十多年的發展,中國已是世界上為數不多具備較為完整核電工業體系與核燃料循環體系的國家之一,也是少數具備完整核電工程總承包和運營總承包能力的國家之一,已具備核電走出去的條件和實力。其次,當前國際核電市場的重心已從發達國家逐漸轉移到新興經濟體國家,基本都處于“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覆蓋的范疇,這給中國核電走向國際市場提供了難得的戰略機遇。第三,核能產業是一個戰略性產業,中國的核能需要發展自己的技術。沒有錢可以買到核心技術。發展本土設計和技術是核發展的唯一途徑。經過不懈努力,我國已掌握具備自主知識產權的“華龍一號”第三代核技術,這為“走出去”夯實了堅實基礎。第四,中國主導建設英國的欣克利角C核電項目,將實現我國自主核電技術向西方發達國家出口的突破口,為中國核電技術走向全球將起到非常好的示范作用。
習近平主席在致第39屆國際標準化組織大會的賀信中指出,“標準助推創新發展,標準引領時代進步”。逐步擺脫對西方核電標準的依賴,制定和輸出與打造核電強國目標相適應的中國核電標準,不僅是支撐我國核電技術和裝備走向世界市場的重要抓手,更是助推我國核電實現從“跟跑”到“并跑”再到“領跑”目標的關鍵舉措。我國核電技術進入英國市場,能夠在標準嚴苛的歐洲市場獲得批準,對助推中國核電標準的國際化具有重要意義。
“錨定效應”( anchoring effect) 是指人們在不確定情景下決策時,會受到先前呈現信息和第一印象的影響與支配,不自覺地給予初始信息過多的重視,使其最終的估算結果偏向初始值,導致最終的決策和判斷出現偏差,呈現出較強的隨意性與不確定性。“錨定效應”在核能領域同樣高度適用,對人們的“核過敏”現象有很強的解釋力。長期以來人們對核能最初的印象,大多集中于原子彈爆炸時的毀滅性恐怖場景。1945年美國向日本廣島和長崎匆匆投下兩顆粗制原子彈,人類歷史上的首次核攻擊造成20多萬人死傷,核爆后遺癥更是影響深遠。這種恐怖的最初印象牢牢左右著人們對核的認知和態度。人們固執地將核與死亡、癌癥、遺傳缺陷聯系在一起,從而產生談核色變的“核過敏”現象。
人類歷史上發生的嚴重核電事故,促使恐核心理的“錨定效應”在核電領域發酵。切爾諾貝利核事故對民眾帶來的心理危害遠勝核輻射本身,主要表現為民眾對其健康和福祉的強烈負面看法,過分夸大核輻射危害健康的意識,強化一種認為一旦遭受核輻射就會令人折壽這樣的廣泛觀念。[7]福島核災難所凸顯的嚴重后果,讓大家的神經高度緊張,人們正經受著折磨、不安和情緒傳染”。福島核事故造成的心理健康問題包括但不局限于創傷后應激障礙、抑郁和焦慮癥狀等,諸如睡眠紊亂和飲食不規律這樣的健康問題也陸續發生。這種“核過敏”的恐核心理,侵蝕民眾對核電的信任,加劇民眾的核信任赤字。
公眾的信任和支持是影響核電項目成敗的關鍵因素,如何化解公眾的“核鄰避情結”是核電出口必須直面的一大挑戰。20世紀末期以來,西方國家在涉核項目的選址上經歷了由“決定—宣布—辯護”(DAD)模式向“自愿—參與—伙伴關系”(EDD)模式的轉變。DAD模式的終結就是遭遇公眾“核鄰避情結”強烈抵制的結果。福島核事故后,針對核電選址的民眾抗議明顯增多。2011年,為抗議法國電力集團建設新核電機組,英國有200多名抗議者一度封鎖英國欣克利C角核電站,不許外人進入現場。同年,印度杰塔普附近民眾聚集在核電站建筑地附近,抗議杰塔普核電站將威脅到他們的傳統捕魚業,造成警民大規模沖突。俄羅斯在印度承建的庫丹庫拉姆核電站從一開始就遭到當地民眾抵制,現已發展成為印度大規模的社會運動之一。印度與俄羅斯聯合研發的快速增值反應堆的部署,也因反核抗議而比原計劃推遲8年。日本已獲得越南的核電出口訂單,但基于財政困難和當地民眾的激烈反對而宣布取消。美、日以向蒙古國出口核電技術作為交換,準備在蒙古建設一個國際型的核廢料處理設施,蒙古民眾認為該項目是“毀滅蒙古的決定”而加以反對。
相對剝奪感是一種關于群體行為的理論,是指當人們將自身處境與某種參照標準相比較而發現自身處于劣勢時所產生的受剝奪感,是一種認為自己應該有權享有但卻被剝奪的感受,是一種“想得、應得、怨憤于未得”[8]的情感表達。
基于“雙標”思維的歧視性核電發展權安排,極易引發相對剝奪感產生的“核排斥”現象。借助美國的偏袒,印度作為世界上不簽署《核不擴散條約》(NPT)的實際擁核國,享有同世界上其他國家進行核貿易的特權,但卻剝奪巴基斯坦和朝鮮這樣的擁核國享有同樣權利,從而引發巴基斯坦核權利的相對剝奪感。巴基斯坦外交部譴責美印核協議將引發印巴兩國間的核軍備競賽,要求美國一視同仁也向其提供民用核技術。
在加入“核供應國集團”(NSG)的問題上,印度指責中國在印巴加入NSG的問題上執行歧視性的“選邊站”政策,支持防擴散記錄糟糕的巴基斯坦加入NPT,卻用NPT機制為印度加入NSG設置障礙。為掃除中國的所謂“阻撓”,印度甚至攜俄印核電項目作為籌碼,要求俄羅斯利用中俄友好關系向中國施加壓力。印度威脅稱,如果謀求NSG成員國的努力被拒絕,印度只能暫停與俄羅斯就庫丹庫拉姆5號和6號反應堆機組的建設項目達成諒解備忘錄。[9]同樣,巴基斯坦主張應在非歧視性的基礎上巴、印同時加入NSG,反對印度在美國支持下以“個案”處理方式加入NSG,認為這是美印民用核協議的翻版,會削弱防擴散機制和破壞南亞的戰略穩定。
標簽理論認為每個人都有“初級越軌”,但只有被貼上“標簽”的初級越軌者才有可能走上“越軌生涯”。即使個人實際上從未再做出“標簽”所暗含的越軌行為,也會被社會其他群體拒斥和疏遠。標簽理論的核心問題有兩個:一是誰給誰貼標簽,二是貼標簽這一行為給雙方帶來什么具體影響。貼標簽者通常是擁有話語優勢和維護既定秩序的強勢一方,貼標簽行為會強化其固守的某種秩序,增強其內部的凝聚力。被貼標簽者由于被“污名化”后,就會被當做正常社會之外的,即使沒有再做出“標簽”所暗含的越軌行為,也常會被其他群體拒斥和疏遠。
核電技術是人類共享的財富,所有國家都應享有同等的市場競爭機會。但以西方國家基于根深蒂固的意識形態偏見,一方面在爭奪國際核電市場份額方面不遺余力。美國能源部核能助理部長艾德·麥金尼斯指出,“我們已經失去了巨大的優勢。我們曾經占據了全球90%的市場。如果我們夠幸運的話,核能的比例可以降到20%。在海外達成的80至100年的大型核電交易中,俄羅斯、中國和其他國有企業占多數。”[10]通用電氣·日立核能公司(GEH)負責人認為,美國要繼續在核不擴散問題上發揮領導作用,確保國內強大的核工業和提升美國核公司在國際上的競爭力至關重要。
另一方面,對中國和俄羅斯的核電出口采取“貼標簽”策略。美國國務院負責國際安全和防擴散事務的助理國務卿福特認為,中、俄兩國將出售核反應堆和支持發展核工業視為與伙伴國家深化政治關系的地緣政治工具,促進合作伙伴加深對他們的能源依賴,有時甚至使用掠奪性融資吸引外國政治領導人進入“債務陷阱”,從而讓中俄獲得地緣政治方面的優勢。[11]在參與英國核電建設上,西方學者甚至提出了中國核電出口到底是“特洛伊木馬抑或馬歇爾計劃?”的詰問。[12]2015年11月,英國下議院國防委員會提出的報告,對讓中國利益集團控制英國敏感基礎設施是否明智深表擔憂。英國前首先特蕾莎·梅的顧問尼克·蒂莫西曾警告說,安全專家擔心中國可能會利用他們的角色,在計算機系統中保留“漏洞”,使他們能夠隨意關閉英國的能源生產。
核電項目在目標國的落地是一個復雜冗長的過程,會遇到諸多可預見和不可預見的困難與挑戰。政治領導人或國家層面達成或簽署核電合作協議,并不意味著已解決核電項目落地的具體問題。如何消解涉核群體特別是核電選址地民眾的核過敏現象,提升民眾的核電接受度,贏得民眾對核電的信任,是核電走出去戰略成功實施的基礎和保障。
中國核電要在目標國順利落地,借鑒國際經驗,消解當地民眾核過敏情緒,是一項不得不提前謀劃解決的緊迫課題。法國是世界上核電發展比例最高的國家,保持透明度和確保民眾知情權是其核電發展贏得國內民眾支持和世界核電市場歡迎的法寶之一。法國在2006年頒布《核透明與核安全法》,規定任何核電項目都要向民眾提供準確、及時的信息;核安全局是擁有處罰權的權威監管機構,在確保公眾溝通暢通方面負有職責。英國努力提升民眾對核工業及其監管機構的信任度;加拿大建立核廢料管理組織,在實施核廢料儲存項目的各個階段允許社區公眾自愿參與評審;比利時在涉核社區建立“伙伴關系”,社區代表涵蓋反核派和擁核派,各方在平等基礎上確定涉核項目的技術方案,最大限度體現民意等。
遺憾的是,國內在核電項目建設中尚未建立起暢通的信息溝通機制。國內核電選址中頻繁出現“項目宣布—民眾抵制—被迫暫停—再次重啟—再次抵制”的困局。地方政府的處置模式仍停留在西方國家早已拋棄的DAD模式階段,還沒有建立起EDD的新模式。國內爆發的部分反核抗議是基于政府權威話語權缺失和民眾對政府的不信任疊加發酵的結果。德國學者伊娃·斯登費爾德(2010)認為中國媒體雖對國外的反核能抗議和核事故都有充分報道,但對民眾和環保NGO針對核電的抗爭方面的報道卻被嚴格限制于環保范疇,極少關注民眾最為在意的核電安全和核廢料處置的議題。也就是說,媒體關于核電的報道更多是為地方政府如何快速上馬項目做辯護和說服民眾。
總體而言,國內核電項目選址的溝通機制缺乏對民意的充分尊重,對消解民眾核敏感和核疑慮的核安全議題關注不夠。基于制度、法制和文化等環境因素的差異,國外核電項目的落地要比國內更為復雜和困難。在環保意識和法制體系健全的西方發達市場,公眾意見、精英沖突和政治制度結構對核核電項目的成敗有決定性影響。中國核電企業需要建立一支國際化、專業化的公關團隊,認真研究目標國的國情民意,構建起透明公開的核信息溝通與分享機制,提升目標國民眾的核電信任度和接受度。
一般而言,公眾的“核鄰避情結”包含三個層面的含義:一是基于核電對自己生存權與環境權會帶來威脅的考慮,在認知上全面拒絕核電建設;二是基于環保正義的考慮,公眾會將環保價值和安全放在首位,將環保安全視為興建核電站的首要標準。三是“核鄰避情結”并非理性認知的結果,很多情況下是一種宣泄性的情緒反應和心理支持。由于風險發生時的鮮活場面會在公眾腦海中留下深刻印象,一個引人矚目的事例能極大影響人們的所作所為,即使這個事例不能揭示出任何統計意義上的真實性。[13]核電項目建設能使大多數人受益,但諸如核泄漏這樣的負外部則由項目所在地的人群來承擔,這種不平衡的風險和收益分配邏輯造成不公平現象,導致項目所在地民眾心理失衡,從而引致劇烈的民眾抗議。
圍繞核電項目的鄰避沖突本質上是涉核群體感知核設施不確定風險所采取的自我保護行為,是一種內生視角下的風險感知,是對風險分配中不公平問題的直接反應。風險建構論者認為人們對風險的認知很大程度上依賴于社會的、文化的和政治的綜合過程而被建構出來的,隨著認知主體所處社會位置及其社會環境的不同而呈現出差異。[14]涉核群體的風險感知不僅依賴于專業知識的獲得,也依賴于專業知識在具體情境中的解釋和運用。為此,承認涉核群體風險認知的合理價值,強化風險分配的正義,構建包容性的風險共同體,實現風險責任的共同承擔,通過雙向對稱交流達成共識,構建核電企業與涉核群體之間的互信才是解決問題的應有之道。
核電標準代表的不但是話語權,更是一種競爭力,是全球核電建設領域的“通用語言”。當前國際核電市場普遍認可的是ISO、IEC和美、法等國家的核電標準,我國的核電標準尚未形成國際認可的影響力,從而制約打造核電自主化品牌形象,無法對核電出口形成有力支撐。因為“核電標準體系本身的成熟性、權威性或國際認同度,以及自主化水平,起到了獲得產品認同的‘通行證’作用,意義重大。”[15]美、俄、法、德等傳統核電強國長期占據國際標準組織技術委員會和分委員秘書處席位,中國在這些機構的話語權有限,限制了我國核工業界在國際舞臺上的發聲。在國家已然對核電標準走向國際化作出頂層設計的情況下,核電企業一定要抓住機遇,力爭在核電標準國際化方面有所突破。
首先,培養一批核電標準領域的國際化專家團隊是迫在眉睫的戰略任務。推動一批具有國際視野和懂專業技術的專家團隊積極參與國際標準化組織的工作,以此熟悉并通曉游戲規則,建立良好的人脈與信任基礎,這是我國核電標準領域走向國際化的基礎性工作。雖然我國已有一批技術專家長期活躍在國際核電領域,但各類國際標準組織接納的中國專家數量偏少,參與度和活躍度不高,尚未形成一支數量充足、人員穩定、通曉規則和善于協同的專家隊伍團隊。
其次,推動與國際標準組織、核電強國標準、核電目標國之間的交流與合作。我國的核電標準要贏得國際認可,就必須要建立在行業共識的基礎上,并具有廣泛的適用性才行。通過借鑒國際先進技術和經驗,加強與其他堆型技術和標準的對比,保證我國自主核電標準的通用性和適用性;充分吸收和汲取國外先進標準體系的實踐成果,則是賦予我國核電標準體系成熟性和權威性的重要路徑。為此,我國應積極參與ISO、IEC等國際標準制修訂,提升國際話語權與影響力;通過開展標準對比分析、標準互認和人員培訓等合作,提高核電標準的國際認可度;認真研究核電目標國的行業政策、監管體系和標準體系,推動建立雙邊和多邊合作機制。
第三,整合核電標準資源,統一核電技術路線。從俄羅斯、法國和韓國等核電強國的經驗來看,統一技術路線與核電資源是核電做大做強的必由之路。俄羅斯從國家層面整合核電行業,將龐大的核工業體系統一改組為俄羅斯國家原子能公司,代表國家整體參與國際核電市場競爭;法國和韓國從核電發展之初就走上了一條集合資源和統一發展的道路。我國核電領域形成中核、中廣核、國核技三足鼎立的核電標準競爭格局,各自推銷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三代核電技術,難以形成有效合力,而且容易造成相互拆臺和內耗。有國外學者分析認為,與中國作為一個擁有中央集權和強大的決策系統的國家的流行形象相反,由于其官僚主義的碎片化,這個國家很難執行要求核反應堆設計標準化的官方政策。這種碎片化的影響在激烈的國際競爭中被放大了。[16]由此可見,加快建設一套“自主、統一、協調、先進”的核電技術標準,代表國家利益統一參與國際核電市場競爭,才能為核電順利走出去開辟出統一明晰的技術路線。
首先,“核電的發展是科學技術發展的產物,是人類文明進步的標志,也將是人類共享的財富。”[17]美國艾森豪威爾政府提出和平利用原子能計劃,在客觀上確實為其他國家和平利用核能創造了條件。諸如以色列、南非、韓國、巴西等一些意圖開發核武器的國家,在放棄核武開發前提下獲得了和平利用核能的權利。當前,東南亞、南亞、中東、非洲地區的一些發展中國家都已獲取或謀求獲取核電項目。核電作為人類理性和智慧選擇的結果,在確保能源安全、節能減排和緩解全球氣候變暖方面正在和繼續發揮著獨特作用。
其次,美國奉行的“核雙標”,部分國家以核電發展掩護核武開發,擾亂全球和平利用核電的秩序,破壞了全球核電的共治共享。美國在核電出口方面的雙標行為既破壞其在國際防擴散領域的口碑,也造成了和平利用核電權利方面的不平等和混亂。印度和巴基斯坦突破民用核能界限,以民用核能擁護核武開發,最后成為事實上的核武器國家,令世界震驚。此外,有些國家雖然放棄核武,表面上完全致力于民用核能開發,但基于民用與軍用核電技術界限的模糊,這些國家事實上仍然掌握核武能力,是事實上的“核門檻”國家。有學者認為,有條件的“被選擇”與策略性的“自選擇”相結合,為日本創造了在NPT框架內對核能“和平利用”與“軍事利用”相互切換的操作空間,并以較低的風險謀求最大化收益。[18]
安全是核電利用的前提和最高原則,是核電文化的核心。雖然核安全仍然是各國的責任,但核事故能夠跨越國界。正如習近平主席所指出的:“核恐怖主義是全人類的公敵,核安全事件的影響超越國界。在互聯互通時代,沒有哪個國家能夠獨自應對,也沒有哪個國家可以置身事外。在尊重各國主權的前提下,所有國家都要參與到核安全事務中來,以開放包容的精神,努力打造核安全命運共同體。[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