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板車情

武奔騰

我老家有一輛破舊的板車，我把它用塑料紙覆蓋得嚴嚴實實。它孤孤單單地屈居在墻的一角，朝披彩霞，晚戴月輝，黯然地打發無聊的時光。遠去了車輪，它已淡出人們的視線，誰還記得它當年的“英姿勃發，崢嶸風流”？

在那個年代，一個村是沒有幾家有板車的。我們家條件不好，干農活全靠肩挑背馱，既累人又不出活。我很羨慕鄰居克鳳家有板車，我看他收種莊稼輕輕松松，毫不費力。后來，在我和兄弟姐妹們的央求下父母省吃儉用咬牙買了一輛板車，從此它就成了全家干農活的好幫手。我們兄弟姐妹幾個前拉后推，好不快哉！看著有些人還靠肩挑背馱，我們停下板車，揚起了驕傲的頭顱。看得出他們是多么羨慕我們。

板車就是木板車，不值多少錢，可就是有些人家不愿意買。一到農忙，板車就成了人們爭相借用的運輸工具。有些人小氣，板車在家里閑著也以種種借口不肯借給他人。我的父母樂善好施，只要有人張口來借，只要板車暫時不用，父母都會毫不吝嗇地讓別人把板車拉走。有一次，父母明明要去地里拉三捆芝麻，父母卻讓我們和他們一起去背。我們大為惱火，父母解釋說芝麻又不多，再說人家既然張口了，不借板車怪難為情的，鄉里鄉親的誰都有用著別人的時候啊！

等我結了婚，有了自己的田地，父母就把那輛板車分給了我。我又找木工加固了一番，滿載千把斤糧食不成問題。我和妻子都是好說話的人，不管誰來借，都“來者不拒”。有一件趣事，我不得不說，就是一次阿華也來我們家借板車，我隨即就笑著問：“你家的機動三輪車呢？怎么用板車了呢？怕燒油是不是？”他說：“這不是坡地的路窄嘛，只有用板車了。”我笑了起來說：“看看，有時候我這‘土八路’還真比‘正規軍’厲害啊！”他嘿嘿一笑，不住點頭。為此，我感慨：板車雖然簡易，有時候也能派上大用場，并不是沒有用武之地啊！

到了20世紀90年代末，我們村幾乎家家戶戶都買了機動三輪車，板車就相形見絀了。但板車小巧、靈便，依然有它的用場。要是出廁所的糞，或者到不遠的地方去買一袋子米和面，就不必“勞駕”機動三輪車了，不是想省油，而是不值當，再說機動三輪車又不是人人都會開，而板車誰不會用呢？

隨著農業的機械化，我們村的板車幾乎都廢掉了。而我家里還留著一輛半新不舊的板車，隔三岔五仍有一些年長的鄉親借用，我知道他們都是用板車拉一些小東西的，肩扛太累，就想到了我家還有這么一輛“過了時”的板車。

后來，我也有了燒油的車，板車就閑置在院子里，久而久之，板車的輪胎癟了氣，輻條銹蝕變形，板車框破敗不堪，板車就那樣被“肢解”了。我這才想起來我該把它保護、留存下來。

可就是這樣已失去了光鮮的板車，妻子有幾次卻要把它砸爛當柴燒，我堅決制止，而且還加以維護。為這，我與妻子沒少抬杠、吵架。

前幾天我從外地務工回來，發現墻角的板車不見了，一問才知是被妻子賣給收廢舊木材的人了。我暴跳如雷，妻子倒“理直氣壯”，竟然說我犯傻，說什么一輛破爛的板車又不是什么古董，你留著有什么用？放在家里不覺得丟人現眼嗎？

我與妻子解釋不清，只有望著空空的墻角，黯然傷神……

現在，我還常常想起那輛破爛的板車，在那困難時期，它以它的笨拙、綿薄之力支撐著我們的人生一路向前，不求回報地讓我們營造生活的甘甜。

我想，人生在世，不能“過河拆橋”，把曾經對自己有用的事物或幫助過自己的人一腳踢開，要懷有一顆感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