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轉型官：俄羅斯炙手可熱的新興職業

厲劍

第六屆東方經濟論壇于2021年9月2日至4日在俄羅斯符拉迪沃斯托克舉行，論壇主題為“俄羅斯遠東在變革世界中的新機遇”。

新冠疫情的暴發，可能會徹底改變整個人類的活動方式。傳統的全球化、自由化概念已受到嚴峻挑戰，威斯特伐利亞體系300多年來從未如此令國際社會所推崇，安全從一種自上而下的邏輯轉變為以自下而上的方式構建。隔絕與交互兩種強勢的潮流激烈對沖，將人類社會推向了早已蠢蠢欲動的虛擬空間。

人類社會對新冠病毒所能給出的結論仍然有限，但它所帶來的陣痛顯而易見。2020年5月，俄羅斯商業巡視員向總統普京匯報時指出，受新冠病毒感染和防控措施的影響，俄國內涉及衣食住行的各大行業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打擊，包括旅游、民航、餐飲、酒店、教培、牙科、影院、會展及非食品零售業等。2020年全球游客流量減少73%，旅游業失業人員高達1億，導致民航巨頭俄羅斯航空公司2020年虧損高達96億元人民幣;超過400萬家中小微企業遭受嚴重沖擊。粗略估計，2020年上半年俄有超過600萬公民面臨職業危機。

另一方面，新冠疫情改變了從日常生活到商業模式的廣泛領域，俄國內具備條件的行業迅速向“線上”轉移。早在疫情暴發前，不少國家就已推出了數字化轉型的頂層戰略設計。2017年，俄羅斯正式發布《俄羅斯聯邦數字經濟》發展計劃，目標是為知識社會的發展創造條件，通過提高數字經濟條件下生產的商品和服務質量來改善公民的生活福祉，培育全社會信息化和數字素養，提升公共服務質量，保障國家安全。疫情的肆虐掃清了俄羅斯社會的惰性和認知障礙，業界清晰地觀察到，數字化程度較低的公司和高科技公司之間在脆弱性以及在面對經濟衰退和消費者行為巨大變化時的穩定運作能力上的差距。滾滾洪流之下，與制度和基礎設施建設同樣重要的是培養和啟用新型專業人才，數字化轉型官（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ficer，DTO）成為俄羅斯后疫情時代最炙手可熱的新興職業。

DTO不是疫情后才冒出的新詞匯。21世紀初期，這一概念從西歐傳入俄羅斯，并在近5—7年越來越多地為業界人士津津樂道。2018年以來，俄羅斯對DTO的需求開始有所上升。目前，俄國內的專業DTO仍較為稀有，根據注冊地為俄羅斯、烏克蘭、哈薩克斯坦3國的領英賬戶顯示，DTO總數不過119人。

數字化轉型的基礎是數字化顛覆。所謂數字化顛覆，就是指突破性數字技術和新商業模式的引入所帶來的生產關系的革命性轉變，這一過程伴隨著消費行為和市場的顯著變化。當今，智能手機、社交網絡、應用程序和其他高科技產品的出現正在逐漸顛覆人類社會經濟生活的傳統方式，數字化轉型只是為現有趨勢提供了新動能，使企業不僅能夠迅速響應潛在消費行為的變化，還能抵抗新冠疫情這類的重大沖擊。

狹義來說，數字化轉型指的是利用數字技術改變商業模式的戰略性管理過程。DTO的任務就是制定企業的數字化轉型戰略，改變運作模式和流程，將傳統形式的產品和服務轉變為數字形式。俄羅斯經濟發展部也將DTO稱為數字官，負責統籌數字經濟條件下的企業發展，類似的理解可以很容易推廣至社會生活的其他領域，例如國務和教育行業。DTO無疑屬于高級管理人才，尤其是在后疫情時代，他是能夠與首席執行官、營銷官、財務官等高管并列的企業高級戰略師。在莫斯科，根據企業的級別、規模，數字總監的年薪約在35萬—100萬元人民幣，隨著數字化轉型的深入推進，薪資也會水漲船高。

當好DTO并非易事，他要具備宏觀的大視野和長遠的戰略眼光，能夠緊跟甚至預見其所在行業的最新技術趨勢，正確把握如何利用新技術為企業創造利益。我們耳熟能詳的前沿數字化技術，如人工智能、機器學習、大數據處理、機器人流程自動化、云計算、區塊鏈、虛擬現實和增強現實、物聯網和工業物聯網、數字孿生和過程挖掘等，即使DTO不能精通這些炫酷的技術，但理解其原理和創造性應用也是他們應具備的“硬實力”。同時，DTO不能脫離其所在行業的現實，要時刻保持敏銳的業界嗅覺。對內，DTO需要掌握影響力杠桿，克服來自組織內部的保守偏好和改革惰性，同其他管理者就預算分配進行談判，將戰略轉化為實踐。

DTO通常是跨領域的綜合性人才。一方面，他需要了解信息技術知識，明白技術的作用原理;另一方面，他還是相應行業的專家。數字化轉型是一個復雜的過程，涉及某一組織內的所有部門，即使DTO具有獨到的戰略眼光，通曉轉型將如何影響企業，可以預見如何優化商業模式能夠降低成本、改善客戶體驗，但如果他缺少團隊管理能力，仍難以真正落實變革。因此，DTO還應具備一系列“軟技能”，包括輔助團隊成員迅速適應變化，組織知識培訓，重新分配任務;激勵自我和團隊成員，及時發掘和培養新人才;等等。

數字化轉型本質上是由技術創新推動的漸進過程，它還需要社會思潮和大規模教育的支持。新冠疫情的暴發似乎使社會迅速完成了思維方式的轉變，激進改革派會說：數字化轉型的必要性從未像現在這樣緊迫，疫情后的世界必須重新審視社會構建的優先事項，從政府到企業應該考慮何時及如何進行數字化轉型，而非是否需要。誠然，數字化轉型也許無法幫助預測“下一場新冠疫情”的到來，但它所提供的靈活性和機動性能夠使社會更有能力應對疫情等災難。無論未來世界怎樣，勝利者永遠是那些能夠快速反應、時刻儲備“B計劃”的個體和組織。

莫斯科的一家無接觸肯德基餐廳已經開業，遞餐任務將由機械臂完成。

俄羅斯科技巨頭企業“Yandex”研發的外賣機器人，該設備目前在校園內推廣使用。

后疫情時代，俄羅斯進入了加速推進國家引領、教育助力、全社會推廣的自上而下的大規模數字化轉型的新階段。國家推動是俄羅斯數字化轉型的最強引擎，自發布“數字經濟計劃”以來，政府部門和大型國有企業率先走上了數字化轉型的道路。

俄羅斯設想的未來政府應趨向數字平臺化，在這一平臺上，公民是“客戶”，政府則是“服務提供商”，后者將前者需要的所有“服務”都呈現在“平臺”上，公民往返政府部門預約、申請和辦理相關業務的情況盡可能減少。2019年2月，俄政府在國民經濟行政學院設立數字轉型人才培養中心，定期對公務人員就數字化轉型和數字經濟進行基礎培訓，至今已有超過2萬名官員通過培訓。2021年1月末，俄羅斯又推出國家機關數字化轉型評分機制。同年年底，經濟發展部公布國內人工智能化程度最高的政府部門——聯邦稅務局、聯邦民防緊急情況部和聯邦統計局，數字化轉型最成功的國家部門則有聯邦認證局、稅務局和聯邦文化部。在國家公共服務領域，俄羅斯打造國家服務門戶網，公民可在統一的門戶網站預約就醫、開具證明、管理養老保險賬戶、辦理護照、繳納罰款等。這一在線公共服務網站，已成為世界領先的數字化政府項目。

數字化轉型沒有統一的方法論，具體行業需要具體分析。俄羅斯天然氣石油股份公司作為傳統重工業，實體資產是企業的核心。這類企業引入數字技術，更多的是在數據和實體資產間構建中間層，將現實生產轉換為虛擬實體來管理。更易于適應數字化條件的銀行金融業有潛力實現質的飛躍。俄羅斯最大的銀行儲蓄銀行已從金融機構發展為數字服務提供商。疫情暴發以來，銀行快速引入機器學習等先進技術，革新業務流程，提高效率，打造數字化銀行;另一方面，銀行縮減辦公空間，擺脫不必要的紙質文件和官僚主義，將更多資本投入到數字化轉型中，正雄心勃勃地建設起全俄最大的集餐飲、醫療、購物、娛樂、交通、不動產、就業、教育、金融、多媒體等為一體的數字經濟生態系統。

在教育行業，新冠疫情的影響使高校成為俄羅斯數字化轉型的新陣地，較為保守的高等教育領域在疫情下不得不引入新型數字工具和服務，開展遠程教育。更重要的是，俄國家數字化經濟轉型進入后疫情加速推進期，高校必須作出響應，迅速調整培養計劃，甚至是革新高校教育本身。2021年3月，俄副總理德米特里·切爾尼申科責成科學教育部在全俄高校打造“數字特種部隊”——設立數字化轉型副校長一職，領導本校數字化發展規劃。國民經濟行政學院數字轉型人才培養中心計劃啟動“數字轉型落實項目”，幫助高校制定數字戰略。根據副總理的構想，短期內，信息技術人才是國家數字經濟轉型的最重要力量，高校應優先擴大此類人才的培養;從長遠來看，高校應保證所有畢業生都具備一定的數字素養。這一決策令全俄高校震動：現實互動是高校教育重要的組成部分，如何平衡好現實與虛擬、線下與線上，值得每所高校仔細斟酌。借助現代信息技術進行授課已不是教育界的新鮮事，但高校真正的數字化不僅僅是授課方式的數字化，教育本身也要向數字化轉變。

在俄羅斯多莫杰多沃，阿里巴巴的電子商務配送中心一片繁忙。

中小企業也越來越意識到數字化轉型的重要性和必要性。當前，俄羅斯數字化轉型最成功的行業包括互聯網技術、銀行金融業、住宅公用事業;數字條件成熟的行業有廣告、電信、咨詢、冶金、石油天然氣、零售、保險、能源等;而暫未找到數字化轉型解決方案的，如農業、汽車、娛樂、旅游休閑、交通、建筑等行業短期內似乎只能期望疫情的影響能早日消弭。盡管已經產生了行業標桿，但大部分企業仍因缺乏相關能力或因循守舊，遲遲不敢投入這股新潮流中。目前，有超過一半的公司缺少統一的轉型領導部門，因而也就談不上數字化轉型戰略了。

俄羅斯數字化轉型強勢來襲，在政府、大型國有企業和高校的有力推動下，市場無法回避這股大潮，在各行各業打造一支“數字特種部隊”勢在必行，勞動力市場的缺口正在緩緩向求職者打開。

談罷高瞻遠矚的國家戰略和教育目標，從個體求職者的角度來看，究竟如何才能成為一名數字化轉型官？俄羅斯還沒有相應專業的高校畢業生，根據俄數字轉型咨詢公司“KMDA”的統計，數字化轉型官最常由互聯網技術總監擔任，排在第二位的是大型數字機構和互聯網公司的前職員，以及來自數字初創企業的從業者。謝爾蓋是俄羅斯一家銀行的數字化轉型官，起初，他作為一名手機應用開發程序員供職于互聯網公司，2008年開始學習新的編程語言，隨后前往歐洲當了4年的項目經理。再次返回俄羅斯，謝爾蓋憑借豐富的經驗成為多家互聯網公司的技術總監。2020年，謝爾蓋受邀擔任一家銀行的數字化轉型官。在戰略層面，謝爾蓋需要正確把握創新與增益的關系;在技術層面，他帶領團隊構建了銀行的整個移動服務框架。

DTO的任務就是制定企業的數字化轉型戰略，改變運作模式和流程，將傳統形式的產品和服務轉變為數字形式。

具有一定的信息技術知識和相關從業經驗是滿足DTO職業的基本需求。根據俄羅斯最大的求職網“HeadHunter”發布的招聘啟事，對DTO的要求基本一致，包括推進數字策略、創新商業模式、公司內部結構和流程的數字化、監測數字市場并將技術引入企業、開發數字產品、評估數字項目的投資回報，以及發展數字生態系統和打造數字文化等。2020年，俄通訊部發布了更加詳細的DTO職業標準，包括數字發展、組織文化、管理能力、數據分析、數字技術和互聯網技術基礎設施六大指標。可以確定的是，DTO是門檻較高的新興職業，已擁有一定行業經驗的管理者可以通過參加信息技術培訓班提升自我，追上這場方興未艾的變革。俄羅斯有不少高校或咨詢機構已設置了短期進修班，結業證書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作為求職的敲門磚。信息技術專業人才通過數字項目管理的知識和經驗似乎更容易進入圈子，參與造勢。

2020年，莫斯科高等經濟大學首次開設商業數字化轉型管理本科專業，彌補了俄教育體系的空白。該專業學制為4年半，主要課程設置包括經濟理論、高等數學、信息技術、戰略管理理論、企業架構和商業管理、編程、金融管理等。2025年，第一批“科班出身”的人才就要踏入社會，他們是否適配俄羅斯經濟社會發展的需要仍是未知數，然而，擁有一張數字化轉型管理的畢業證似乎已經成功了一半，他們的起點即使不是首席DTO，也必然是組織和企業團隊的核心成員。

2021年，荷蘭國際信息科學考試學會（EXIN）發布了DTO職業資格證書。要拿到EXIN的證書并不容易，求職者必須獲得EXIN的大數據、物聯網、人工智能和區塊鏈中至少兩項的基礎資格證書，外加云計算或云技術助理其中之一的資格證書。成功通過基礎考核，求職者進入到EXIN專業級別證書的考取——“VeriSM專業認證”或“敏捷商務專業認證”（Agile Business Professional certification），最后才能拿到EXIN的DTO高級認證。未來，這一證書也許會成為國際金融與財會行業首席DTO的標配。

新冠疫情使DTO作為新興職業異軍突起，關于它的諸多內涵仍有待摸索。即使人類成功學會與病毒共存，DTO也不大可能隨之消沉。因此，DTO不僅僅是俄羅斯獨有的新興職業，全世界范圍內爭相抓住工業4.0機遇的國家都進入了數字化轉型的關鍵轉折點，DTO或將成為最新的世界通用人才。

（責編：南名俊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