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劇譚壽林

李晟

人物表

譚壽林 25歲至35歲，男，中共黨員，歷任中共梧州地委支部書記和上海中共地下黨領導人。

錢 瑛 25至30歲，女，中共黨員，譚壽林妻子，建國后監察部第一任女部長，是歌劇《洪湖赤衛隊》女主角韓英的原型。

鄭聞道 50歲至60歲之間，男，原為譚壽林老師，是譚壽林人生的啟蒙者，立志教育救國，后受到譚壽林的影響，走上革命道路，成為譚壽林的親密戰友。

覃義生 25歲至35歲，男，譚壽林打小一起長大的同學、玩伴，家里是名門望族，典型的地主階級大少爺，與譚壽林一起工作，后來叛變。

李組長 40歲左右，女，上海地下黨組織工作人員，營救譚壽林的主要成員之一。

老 趙 40歲左右，男，上海地下黨組織工作人員，營救譚壽林的主要成員之一。

韋小蘭 25歲左右，女，是譚壽林從廣西帶出來的革命者，上海地下黨組織工作人員，營救譚壽林的主要成員之一。

高耀光 25歲左右，男，譚壽林中學同學，貴縣學生聯合會日貨調查組主任。

蔡會長 50歲左右，男，貴縣商會會長。

徐知事 50歲左右，男，貴縣國民政府知事。

譚奶奶 70歲左右，慈祥仁愛，是譚壽林最尊敬的長輩。

黃日葵 27歲，男，廣西桂平人，中共黨員，是中共廣西黨組織的創始人之一，譚壽林的入黨介紹人。

陳居璽 27歲左右，男，廣西平南人，中共黨員，是中共廣西南寧地委黨組織的創始人之一，譚壽林的入黨介紹人。

周恩來（伍豪） 30余歲，男，中共黨員，中共中央的重要成員，曾在黃埔軍校政治部供職，譚壽林和錢瑛婚禮的證婚人。

王應榆 40余歲，男，國民黨員，梧州警備司令部司令。

路人甲 30余歲，女，普通群眾。

路人乙 20余歲，女，普通群眾。

特務甲 20余歲，男，國民黨特務。

特務乙 20余歲，男，國民黨特務。

學生、教師、警察、警衛、群眾等。

序

[起光，紗幕《大丈夫當以功濟四海論》

[鄭聞道、譚壽林/阿曼、覃義生上。鄭聞道給眾學生講課

[錢瑛上

錢 瑛 我是錢瑛，又名適譚，是譚壽林的革命伴侶。或許冥冥之中我跟壽林就是要相遇、相知、相愛、結合，就如同父母為我取名錢適譚一樣，茫茫人海中讓我遇見了壽林。他是我的領導、我的偶像，我的革命同志，他是新中國編號001號烈士，是我永遠的愛侶。

[切光

鄭聞道 同學們！今日之中國，正當多事之秋也，外有強鄰之逼，內有劇寇之萌，使無人支柱其間，吾恐難保無陸沉之禍也。

高耀光 鄭老師，那我們該怎么辦呀？

眾學生 是啊！鄭老師，怎么辦呀？

老 趙 鄭老師，誰能救中國？

眾學生 對呀，鄭老師，您告訴我們吧！

[譚壽林走出來，阿曼在其身后

譚壽林 鄭老師，您能告訴我們，為什么人生而不平等？為什么列強逞豪強？為什么中國不強盛嗎？

鄭聞道 同學們問得好！

譚壽林 我想，我們要找到一條救國之道！

眾學生 救國之道？

譚壽林 對！救國之道！

譚壽林/阿曼 我叫譚壽林，1896年4月29日生于廣西貴縣一個普通農民家庭。因為家貧，開蒙上學晚，對于知識對于世界抱有一顆探索的心。我在尋找，一直在尋找，尋找通往新世界的道路！

[切光

[鄭聞道佇立舞臺，光起

鄭聞道 我是鄭聞道，譚壽林的開蒙老師。我曾以為教育可以開民智、救中國，可是偌大的中國竟放不下一張安靜的書桌。是我的學生譚壽林告訴我中國強國之路，從此我便義無反顧的走上革命生涯。

[客家兒歌起

月光光 秀才郎

騎白馬 過蓮塘

[飛機轟炸，群眾、學生、兒童四散而去

群眾與學生們 飛機來了！快跑呀！飛機來了！

譚壽林 此時的中國風雨飄搖，列強入侵，軍閥混戰，人民飽受壓迫，誰能帶領中國走出困境？我一直在尋找。在尋找的路途中，我在恍惚迷離的夢境里，仿佛都看見似阿曼這樣一個青年，他有些像我很久很久以前見過一面，但直到如今都沒有見面機會的朋友。哈哈哈哈！或許這個世界竟不會有這樣一個人，不過是我自己的幻覺，他的幻象深深印在我的腦海，或許他就是心中的另一個我！

[譚壽林/阿曼上

譚壽林/阿曼 壽林，我就是另一個你，與你一起在黨旗下宣誓，一起在梧州建立廣西第一個黨支部，一起入獄受折磨，一起熱血革命，一起遇見適譚。多少個日夜，我們在心里喝最猛烈的酒，殺最殘酷的敵人。我們的人生以戰斗為快樂，尋找救國之道是我們人生重大的責任！

壽林，你在《大丈夫當以功濟四海論》寫道：昔馬燧有言曰：

譚壽林 天下有事，丈夫當以功濟四海。

譚壽林/阿曼 哈哈哈哈！壯哉斯言語！

譚壽林 以丈夫自任，當多事之秋，即宜毅然出而任事，勿畏難。

譚壽林/阿曼 勿事徘徊。

譚壽林/阿曼 勿相推諉，熱誠以保國家。

[收光。序結束

[幕間曲

第一幕 訣別

[1931年5月30日，南京集慶門，押送譚壽林的隊伍將要經過集慶門

[悶雷聲中，音樂響起，集慶門旁民眾往來，便衣警察在緊張的布置工作。便衣警察下

賣報甲 賣報賣報！重大新聞！

賣報乙 今天在雨花臺處決共黨分子譚壽林！

賣 花 賣花啦！賣花啦！

賣報乙 今天在雨花臺處決共黨分子譚壽林！

路人甲 聽說，他們要路過這里！

眾 人 在哪呢？在哪呢？

路人甲 不知道呀！

眾 人 （到處張望）在哪呀？

賣報乙 在那呢！

賣報乙 在那呢！

[滿天星舞蹈

特 務 站住！

[茶攤店主打扮的韋小蘭和警察打扮的共產黨員用形體表演躲避便衣、看地圖、商議、對表

老 趙 涼茶！

老 趙 押送譚壽林同志的隊伍15分鐘后經過集慶門，這是我們援救的唯一機會！

韋小蘭 這是唯一也是最后的機會。

李組長 這里人流如織，地形復雜，周圍有多所學校是救援的最好地點。

老 趙 我和李組長混到隊伍里找機會干掉壽林身邊的警察，你們趁亂救人！

[錢瑛與兩個學生裝扮的共產黨員上

[“砰”，巨大的聲響，讓原來嘈雜的集慶門瞬間安靜下來

韋小蘭 警車爆胎了！

教師乙 怎么回事？

教師甲 聽說他們抓了個共產黨頭頭，說今天就要……（做殺頭狀）

教師乙 哎喲，聽說他們押送的犯人將要路過這里。

教師甲 難怪來那么多警察。

教師乙 走，我們去看看。

錢 瑛 小心！小心呀！

李組長 長官，找您的錢。等會兒你向左，我向右，包抄他們，救出譚書記！

老 趙 好！

[音樂中，雷聲起。李組長被便衣警察盯上

便衣警察 站住！（特務走到李組長身旁審視著她）干什么的？

老 趙 （拿出證件在他面前快速晃動）干什么？！滾！

[便衣下

高耀光 （用槍頂著韋小蘭，示意李組長、老趙跟她們走）別動！

韋小蘭 長官，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您抓錯人了。

李組長 誤會！

高耀光 嗯？！

[錢瑛撐著油紙傘上

錢 瑛 我知道你們是誰。你們是上海地下黨聯絡站的韋小蘭、李組長和老趙。你們計劃要營救譚壽林。

韋小蘭 你是？（錢瑛收起油紙傘）

韋小蘭 錢瑛同志！（錢瑛手指放在嘴巴前，以表禁聲。便衣上，老趙快速迎上前）

李組長 長官，喝茶。

老 趙 （示意便衣）看看什么情況！（便衣下）

教師甲 老板，來碗油茶！

韋小蘭 來啦！（眾人來到茶攤）

錢 瑛 都是自己人！

李組長 錢瑛同志，你不是在洪湖蘇區開展武裝斗爭嗎？

韋小蘭 錢瑛姐是譚壽林同志的愛人，收到消息自然會來營救譚書記呀。

老 趙 是啊！

[韋小蘭警惕的看看四周，拉錢瑛等人到茶攤假裝喝茶，他們分坐兩桌，以此掩護

錢 瑛 同志們，我今天，不是來營救譚同志的。我是來阻止大家營救行動的！

韋小蘭 什么？錢瑛姐，你……

老 趙 為什么？錢瑛，難道你就看著自己的同志、自己的愛人被國民黨反動派押赴刑場嗎？

李組長 錢瑛同志！我們的黨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同志，我們的同志也不會放棄任何一個革命戰友！

眾 人 對呀！

錢 瑛 終止營救行動是譚壽林同志親自下達的命令！

李組長 老虎橋監獄重兵把守，壽林同志怎么把命令傳遞出來？

眾 人 對呀！

錢 瑛 覃義生的叛變讓上海地下黨組織受到嚴重破壞，但是，我們也在敵人內部埋下了一顆釘子，是釘子同志把情報給傳了出來。

老 趙 這幫狗娘養的，不打外敵列強，專對同胞下狠手！

錢 瑛 他們拿壽林作為誘餌，撒網抓人。你們可千萬不能上當呀！

李組長 那怎么辦？

韋小蘭 那我們就眼睜睜地看著譚書記赴死？

李組長 要不是書記，我與其他工友早就死在了梧州的“三工人”慘案里了！

韋小蘭 （哽咽著）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去送死啊！

錢 瑛 小蘭，這不是哭的地方！壽林料定你們不相信這是他親自下達的命令，所以一定要我到南京阻止大家！壽林是希望你們作為星星之火留下來，堅持斗爭，堅持革命！小蘭，你們趕緊撤，等覃義生認出你來就晚了。快走！

老 趙 可是

韋小蘭 我不走！

錢 瑛 快走！

韋小蘭 我不走，錢瑛姐……

錢 瑛 這是命令！

高耀光 同志！快走！

錢 瑛 走！

教 師 （拉著韋小蘭等人下）走！

[賣煙小姑娘上，覃義生上

賣 煙 賣煙啦！賣煙啦！

覃義生 站住！（搜查賣煙箱子沒發現什么）走！（賣煙姑娘慌忙離開）

[鄭聞道上

鄭聞道 覃隊長，都搜了，沒有啊！

覃義生 沒有？

鄭聞道 嗯！

覃義生 鄭老師，你做夢也想不得到今天吧？你的得意門生譚壽林馬上就要赴死踏上奈何橋了。

鄭聞道 覃隊長，你莫再叫我鄭老師了，我是迷了雙眼，站錯了隊伍，是你看在以往的情誼上拉了老朽一把，把我從共產主義泥潭里面救了出來。您才是我的傳道授業的恩師啊！

覃義生 我才是恩師？哈哈哈！鄭老師，識時務者為俊杰！

鄭聞道 鄭某人哪敢稱俊杰？覃隊長您才是俊杰啊！

[一個身著警察服裝的人上，走近覃義生，耳語幾句，下

鄭聞道 魚兒上鉤了？

覃義生 就抓住了幾個窮學生，不過總比什么都沒撈著的好啊。

鄭聞道 那是！幾個窮學生？不對呀，您不是說看見了韋小蘭了嗎？

覃義生 是好像看見了韋小蘭，怎么會轉眼之間就不見了呢？哼，警車此時爆胎大有蹊蹺啊。

鄭聞道 會不會是黨務調查科？他們對我們軍統抓住了譚壽林這條大魚一直都妒火高漲！

覃義生 哼，黨務調查科，這幫狗娘養的，他們就是信不過我！把人給我押上來！

[譚壽林帶著鐐銬被押上來

路人甲 呀，這共產黨好年輕啊，看著也不過30多歲！太可惜了啊！

路人乙 你有幾個腦袋，敢同情共產黨，不要命了啊！

路人甲 對，對，莫談政治，莫談政治！

獄 警 走！（踹譚壽林）跪下！（譚壽林跪倒在地）

覃義生 哎呀，可悲啊！壽林兄為了共產主義去赴死，臨了，沒一個共產黨人來救你！

譚壽林 殺頭不過風吹帽，坐監也要闖上天！今天我譚壽林要以血薦軒轅。謝謝！謝謝各位來給我送行！

覃義生 譚壽林，你死到臨頭了還在這里蠱惑人心？

譚壽林 你以為人民是可以被你們蒙蔽欺騙的嗎？覃義生，覃隊長！我在雨花臺上等你！（獄警用槍托欲打譚壽林）

鄭聞道 住手！壽林，你都是要走的人了，何必逞一時口舌之快呢！

譚壽林 呸！你這萬人唾棄的叛徒，你有什么資格教訓我，你枉為人師！聞道聞道，不聞正道，專營邪道！你小心點，背后好多雙眼睛都盯著你呢！

鄭聞道 譚壽林，你……

覃義生 少廢話！

譚壽林 這是我給錢瑛寫的信。不過我想，你見不著她。（把信扔在地上，覃義生撿起信看了一眼）

覃義生 廢話連篇！（撕信）把譚壽林給我押下去！

[一陣雷聲后，雨說下就下

[覃義生等人押解著譚壽林下

[錢瑛與戰友背過身去擦眼淚

[光漸暗，眾人隱去

[錢瑛撿起地上的碎片

譚壽林 瑛，謝謝你幫我完成了最后的愿望。親愛的，我們未竟的事業，滿懷憧憬的未來，還有我們的孩子，只有靠你一個人去奮斗，等到革命勝利的那一天，替我看看我們的新中國，那個美好的新世界！但且相信，在看得見你的地方，我的眼睛和你在一起，在看不見你的地方，我的心和你在一起。對不起，我很愧疚沒能實現和你“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盟誓……

錢 瑛 壽林，壽林……

[音樂中，閃回，兩人的婚禮。阿曼飾譚壽林上

鄭聞道 好！好啊！

譚壽林/阿曼 老師，您請坐！

鄭老師，您是我的開蒙老師，是您帶我認字，是您帶我讀書，是您告訴我做人“生而平等”，是您教育我大丈夫“向死而榮生”。您是壽林的老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譚壽林轉身看披著紅蓋頭的新娘子）錢瑛！真好看！（譚壽林牽著錢瑛，來到鄭聞道跟前）鄭老師，請受我們夫妻倆一拜！（夫婦倆給鄭聞道鞠躬）

鄭聞道 快，快請起，快請起！壽林、瑛兒，我鄭聞道本是一介平凡的教書先生，何德何能能夠教出你們這樣的好孩子。我自以為教育可以救國，可年逾花甲才發現，光靠教育是救不了國的，是壽林你把為師帶上了革命的道路，讓吾認清了一生奮斗的方向！所謂師生，教學相長。若論起這些，壽林你是我傳道授業的恩師啊！

譚壽林 不，您永遠是壽林的恩師！（與錢瑛跪在鄭聞道面前給鄭聞道磕了個頭）

鄭聞道 好！老師祝你們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譚壽林、錢 瑛 謝謝老師！

譚壽林 （拉起錢瑛的手）錢瑛，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音樂中，譚壽林夫婦緊握雙手

[燈光漸弱，收光。第一幕結束

第二幕 成長

[荷花舞

[起光，1921年9月的一個晚上，廣西貴縣橋圩鎮震華村譚嶺屯覃義生家中擺下宴席，慶祝覃義生考上北京大學

[覃義生家是貴縣橋圩名門望族，廣有田地，富甲一方。覃家的府邸是典型的桂南民居風格，高高的碉樓俯瞰著整個譚嶺屯，門頭上掛著的大紅燈籠和門口的兩只大石獅子彰顯著覃家的尊貴地位

[覃義生與客人甲乙上

覃義生 哈哈哈，我要親自帶你們進京去看看！

[蔡會長與客人丙帶著禮物上

客人丙 覃少爺！

覃義生 蔡會長！

蔡會長 客人丙 恭喜恭喜！

覃義生 有請、有請！

[鄭聞道提著禮物上

眾 人 鄭老師！鄭老師！

鄭聞道 高朋滿座呀！

覃義生 鄭老師，來，您請坐！

[徐知事上

覃義生 徐知事，來，這邊請！

[譚壽林與高耀光帶著禮物上

高耀光 哇！大紅燈籠！

譚壽林 是啊，真氣派！

高耀光 氣派！

譚壽林、高耀光 鄭老師好！

鄭聞道 耀光，壽林。

覃義生 耀光兄！

高耀光 義生兄，你們家今天真是高朋滿座呀！

覃義生 是，來，這邊坐！

譚壽林 義生兄，恭喜恭喜！

覃義生 同喜同喜！（接過禮物遞給侍女）客氣客氣了！壽林兄不也是考上了北京大學嘛！你放心！今后有我覃義生罩著你，少不了你吃的喝的。你啊，青云直上九萬里，徹底洗腳上田，做人上人啦，哈哈……

譚壽林 義生兄，謝謝你的照拂，壽林我打小吃慣了農家飯，喝慣了冷山泉，我啊，攀不上那青云，做不來人上人！

高耀光 壽林兄，你不要妄自菲薄，你也考上了北京大學，你是我們譚嶺村飛出的金鳳凰！

譚壽林 耀光，鳳凰那是神鳥，翱翔上九天，我愿化作杜鵑，人間把春報。我就希望找到一條嶄新的道路，創造一個生而平等的新世界！

高耀光 都是考上北京大學，有的人只想著扶搖直上九萬里，有的人卻想著躬身為民把春報！

客人甲 耀光兄說得對！

客人乙 壽林兄心懷天下！

客人丙 前程不可限量啊！

眾 人 對對對，好好好啊！

覃義生 （聽到這里，心生怨恨，站到宴會廳正中）大家聽我說，人生有兩大美妙時刻，一是洞房花燭夜，一是金榜題名時。想我覃家萬頃良田，詩書傳家。多得祖上護佑，成為這貴縣橋圩的名門望族，我考上北京大學更是得以光宗耀祖！

高耀光 義生兄，那壽林全家世代務農，祖上連秀才都沒出過，那他怎么也能考上了北京大學呢？

眾 人 是啊！

覃義生 他譚家與我覃家緊鄰，就隔著一汪池塘！我覃家門前一脈水，家后一座山，藏龍臥虎，他譚家還不是沾了我覃家好風水才能高中！

高耀光 覃義生，你！

鄭聞道 好啦，好啦！今天是個高興的日子，我們大家聚在這里是敘情誼，談抱負，你們何必要起口舌紛爭啊？

譚壽林 鄭老師說得對！耀光兄、義生兄，來！現在國難當頭，風雨飄搖，我們窩里斗不如全對外，打倒封建帝國主義，建立嶄新的中國才是我輩的責任！

覃義生 譚壽林，你少在這唱高調！燕雀安知鴻鵠之志，你們怎會知道我的志向！

鄭聞道 義生！人之于天地，俯首站立，不過兩手兩腳，你憑著祖上的榮光看高伏低，他日焉知誰是鴻鵠，誰是燕雀？哼！

譚壽林 鄭老師別生氣，義生兄年輕氣盛，我跟他同時考上北京大學，就證明這世界上還是有“生而平等”的！

覃義生 哈哈，“生而平等”？那為何有人生下來就錦衣玉食？為何有人生下來就饑寒交迫？這個世界從來就是弱肉強食，以大欺小，哪有什么“生而平等”？

高耀光 覃義生，你太狂妄了！

覃義生 壽林兄，考上北大，正是你脫離你的世界最好的機會，不要誤了明天的輪船，我們老碼頭見！

譚壽林 好。

覃義生 （看了一眼高耀光）我跟你沒什么話好說的。

高耀光 你！

覃義生 （轉身招呼客人）走！跟本少爺賞荷花去！

眾客人 好嘞！

[覃義生抬頭離去

仆 人 給少爺把乳泉酒、木格叉燒、大安點心和綠豆糕送去前院！

侍 女 是！

[眾人下。鄭聞道走向前開解譚壽林

鄭聞道 耀光，壽林！你們別跟義生一般見識，他就是這大少爺脾氣。今天壽林搶了他風頭，他受不了。

高耀光 哼，我們今天就不該吃這受氣宴！

譚壽林 耀光！

譚壽林 鄭老師，為什么我們對義生兄他們再好，他們還是把我們當做下等人？難道這個世界真的沒有“生而平等”嗎？

鄭聞道 我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呀，可能真的跟老師教給你們的不一樣啊。有時候，我們得認命啊！

高耀光 我們不認命？我們要抗爭！

鄭聞道 那……

高耀光 鄭老師，當年我和壽林兄趕圩歸來路過橋圩公局的時候，發現公局大門上貼了一幅對聯。呃……

譚壽林 “公是公非行正道;局中局外結同心。”

高耀光 對對對！

譚壽林 那真是掩耳盜鈴、顛倒黑白。

高耀光 壽林兄一支妙筆添了兩個標點，就變成了“公是公，非行正道;局中局，外結同心。”把公局老爺給氣得半死。（眾笑）

鄭聞道 頑皮！

譚壽林 我才不信什么“生而不等”，那都是那些官家、老爺們騙人的鬼話！

高耀光 當年，五四運動的浪潮席卷全國，壽林兄，你作為我們貴縣學生聯合會的會長帶領我們大家積極投身這場革命運動，我們的學生運動那是震驚貴縣耀八桂啊！

譚壽林 耀光，國之不存，家將安在！我想，我們要抗爭！要改變這個不平等的世界！

鄭聞道 抗爭？抗爭就可以改變嗎？這個……我也說不清楚。

譚壽林、高耀光（齊聲） 那……那誰能說得清楚？

鄭聞道 壽林啊，我聽說北大有一位教授叫李大釗，你到北大以后可以請李大釗先生來解答你提出的這個問題。

譚壽林 李大釗先生？

高耀光 李大釗先生？

譚壽林 謝謝鄭老師！

鄭聞道 等你找到了答案，為師還要拜你為師，要你傳道授業解惑啊！

譚壽林 鄭老師，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您這一輩子都是壽林的恩師！

高耀光 您永遠是我們的恩師！

鄭聞道 聞道有先后，學海無止境！到時候，我一定要到北大去找你！

譚壽林 待到來日相逢時，

暢飲西山乳泉酒，

前路風雨同砥礪，

締造平等

三 人 （齊聲）

寫春秋！

[收光

[次日，清晨。譚壽林家門前，譚壽林奶奶坐在家門口整理孫子出行的物品

[譚壽林家是一個典型的嶺南小合院，青磚砌成的一溜平房，圍繞著天井住著譚家三房人。門前是一汪澄碧的水塘，水塘邊是一望無際的田野

[譚壽林上

譚壽林 奶奶！奶奶！

譚奶奶 哎喲！一大早上哪去啦？

譚壽林 奶奶，我這次離家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我去郁江邊走了走。

譚奶奶 壽林呀，去北京路途遙遠，在路上要多加小心。

譚壽林 知道了，奶奶。

譚奶奶 壽林啊，你考上北大，不僅是我們家也是我們全村的驕傲呢。對了，奶奶做了你最愛吃的糍粑和糯米藕塊。

譚壽林 真的？

譚奶奶 你拿著，帶在路上吃。

譚壽林 好燙！

譚奶奶 你慢一點。

譚壽林 真香啊。奶奶，孫兒舍不得您。

譚奶奶 （脫下手里的玉鐲塞到譚壽林手里）壽林，奶奶呀一輩子受窮，沒什么錢，這個鐲子是你曾奶奶傳給我的，你拿著！

譚壽林 （堅決拒絕地）奶奶，我不能要！

譚奶奶 你拿著！

譚壽林 （繞著凳子跑）奶奶，我不能要！

譚奶奶 你站住！過來！（把鐲子塞到譚壽林的手里）你拿著，或許呀，在關鍵時候用得上。奶奶沒出過橋圩，沒什么見識，但你那些到家里的同學們和你談的都是什么救國、救民的大事。奶奶知道你想為鄉親們、老百姓做點事。你看，你這次去上學都是大伙兒給你湊的學費，你在外面好好學，好好干，別辜負了鄉親們。

譚壽林 （感動帶點哭腔地）知道了奶奶。

譚奶奶 去吧！

譚壽林 奶奶，保重！

譚奶奶 壽林，快起來！孩子，好好的，去吧。

譚壽林 再見！

譚奶奶 再見！

[奶奶輕輕哼唱起客家山歌，譚壽林拿上行李依依不舍的離開了家

譚奶奶 （輕聲地唱）

好乖好乖的小郎官，

好美好美的小嬌娘，

好甜好甜的九節蔗，

好醇好醇的乳泉酒，

青梅竹馬繞竹床跑啊跑，

花前月下背仙女笑啊笑……

[收光。第二幕結束

第三幕 投身

[起光，1922年早春，北京大學未名湖畔，譚壽林、覃義生上

譚壽林 人生百年白駒過，

莫負光陰莫負君。

未名湖畔鄉梓聚，

笑談古今定乾坤。

覃義生 好詩呀！壽林兄，你這出口成章的才華真讓我羨慕！不過，你這四句打油詩可是狂妄得很啊，小心被當局聽到了，說你是赤色分子！

譚壽林 赤色分子？那不就是紅人嗎？我啊，倒真想成為赤色分子！只可惜我空有一腔熱血卻不懂主義，我希望能見到李大釗先生，向他請教一直困惑我的問題！

[黃日葵拿著網球上

黃日葵 李大釗先生我來給你引薦！

覃義生 日葵兄，剛打球回來呀？

黃日葵 是啊！

覃義生 壽林，這位是黃日葵，是我們的桂平老鄉，也是我們北大的學長。

譚壽林 你就是黃日葵呀？

黃日葵 我早就知道你了。你是那個帶著學生抵制日貨、燒了蔡會長500箱洋火的譚壽林。（眾笑）

覃義生 來，日葵兄，這邊請。

黃日葵 當年哪，就是因為燒毀了那500箱洋火，把蔡會長、徐知事他們給急的呀！

[閃回

[舞臺一角，1919年五四運動，老碼頭前擺放了500箱日本洋火。眾學生、阿曼飾演譚壽林、蔡會長、徐知事上

高耀光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眾學生 （齊聲高聲地）打倒日本帝國主義，保家衛國，抵制日貨！打倒日本帝國主義，保家衛國，抵制日貨！

[譚壽林/阿曼從人群中走出

譚壽林/阿曼 同學們！同學們！國家不存家將安在？！惟望革命成功打倒帝國主義，取消不平等條約，國家才能獨立自主，個人才有前途！

眾學生 說得對！

蔡會長 譚會長，過來！（蔡會長塞給譚壽林/阿曼一個錢袋）

譚壽林/阿曼 拿開你的臟錢！

眾學生 好！好！

蔡會長 譚壽林！你！

蔡會長 譚會長，我知道你家里世代務農，家境清貧，這100元東毫聊做譚會長讀書補助之用，你就不要為難我了。

譚壽林/阿曼 蔡會長你把我譚壽林看成什么人了？現在全國上下都在反抗列強抵制日貨，你還從廣州偷運500箱日本洋火發國難財！蔡會長，我們貴縣學生聯合會絕對不會與你們同流合污的！

眾學生 對！我們絕不同流合污！

徐知事 譚會長，我們好話說盡你還是冥頑不靈，哼，今天這500箱日本洋火要是不放行……

譚壽林/阿曼 怎么樣啊？

徐知事 你！你！你！都別想走出這安瀾塔！

譚壽林/阿曼 哈哈！蔡會長、徐知事，你們也太小看我們這些窮學生了！

眾學生 對！你們太小看我們了！

譚壽林/阿曼 早就知道你們不會善罷甘休的。（示意開始焚燒洋火）開始！

眾學生 燒！燒！燒！（一個學生轉身沖去點火）

譚壽林/阿曼 你們看老碼頭！500箱日本洋火正在銷毀！

徐知事 反了，反了，譚壽林你真是膽大包天！

蔡會長 完了，完了，我的錢啊！

譚壽林/阿曼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眾學生 （齊聲高聲地）打倒日本帝國主義，保家衛國，抵制日貨！

[收光，眾人下

黃日葵 （笑）壽林兄，你這個學生領導者在我們貴縣，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

譚壽林 您過獎了日葵兄！剛才你說，要介紹我認識李大釗先生？

黃日葵 對呀！

譚壽林 太好了！我有好多問題要請教李大釗先生呢！

黃日葵 壽林兄，見大釗先生我早就安排好了，今天我來這，就是要轉交他送給你們的禮物！（拿出兩本紅色的譯本《共產黨宣言》遞給譚壽林和覃義生，兩人接過《共產黨宣言》，興奮地看了起來）

譚壽林 《共產黨宣言》！

覃義生 英特納雄耐爾！

譚壽林 英特納雄耐爾！

譚壽林、覃義生、黃日葵 《共產黨宣言》，英特納雄耐爾！

[收光，三人下

[起光，譚壽林/阿曼上

譚壽林/阿曼 從1922年開始，我阿曼就在譚壽林心里誕生了，我與譚壽林開始共同經歷了風雨兼程的革命歲月。在北大讀書期間，譚壽林一邊讀書一邊革命，半工半讀，1924年秋，譚壽林由黃日葵、陳居璽介紹，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起光，1924年秋，北京一間民房里，房間里面有一張八仙桌和四張凳子，影壁上掛著一面斧頭鐮刀的黨旗。譚壽林、覃義生、陳居璽三人在商量事情

[黃日葵興沖沖地上

陳居璽 李大釗同志說，這是馬克思和恩格斯為共產主義者起草的建黨綱領。

黃日葵 居璽！你們都在呀，我正到處找你們呢。今天有件大喜事。

陳居璽 大喜事？快說來聽聽。

黃日葵 我要代表黨組織宣布一個重要決定！

覃義生 什么重要決定？

黃日葵 因為在學生運動中表現突出、勇敢，黨組織研究決定接受譚壽林同志的入黨申請！

譚壽林 我？

黃日葵 是的！正式批準你為中國共產黨黨員。

譚壽林 （吃驚）我被批準入黨了？

黃日葵 對！祝賀你，譚壽林同志。

覃義生 陳居璽同志，你是我們的平南老鄉，對我與壽林的情況非常了解，為什么你做他入黨介紹人，推薦他入黨，那我呢？

陳居璽 覃義生同志，你不要誤會。

黃日葵 覃義生同志，你不要有思想包袱，雖然這次壽林比你先入黨，但是，只要你提高思想覺悟，黨組織還是會考慮嘛！

陳居璽 是啊！

覃義生 （生氣得說不出話）唉！（扭頭出門）

黃日葵、陳居璽、譚壽林 義生、義生！

陳居璽 唉，他啊，還是大少爺脾氣。

黃日葵 讓他冷靜冷靜，我想他會明白黨組織的苦心。壽林、居璽！來，我們宣誓！（譚壽林、黃日葵、陳居璽整理儀表，正立站直面對莊嚴的黨旗，手腕握緊做拳頭狀舉起）

[國際歌響起，三人面向黨旗宣誓

黃日葵 我志愿加入中國共產黨。

譚壽林、陳居璽 我志愿加入中國共產黨。

黃日葵 擁護黨的綱領。

譚壽林、陳居璽 擁護黨的綱領。

黃日葵 遵守黨的章程。

譚壽林、陳居璽 遵守黨的章程。

黃日葵 履行黨員義務。

譚壽林、陳居璽 履行黨員義務。

黃日葵 時刻準備為黨和人民犧牲一切。

譚壽林、陳居璽 時刻準備為黨和人民犧牲一切。

黃日葵 永不叛黨！

譚壽林 陳居璽 永不叛黨！

[收光，眾人下

[門外，覃義生

覃義生 憑什么？憑什么同時遞交入黨申請書，譚壽林那窮小子就通過了組織審批，而我的申請就是延后，連預備黨員資格都沒有通過？你們這些老革命總說我放不下封建大少爺的身份，總說我高高在上，不能跟工農群眾打成一片。那哪次運動我不參加，哪次工作我不是又出錢又出力？今天說我不符合一個共產黨員的標準，明天我要讓你們刮目相看！

[切光，覃義生下

[起光，藍衣社勞作舞

[貴縣譚壽林家，鄭聞道掏出一封信上

鄭聞道 壽林奶奶，壽林奶奶！

譚奶奶 誒！鄭老師！

鄭聞道 壽林奶奶，壽林來信了，他讓我把信念給您聽。

譚奶奶 鄭老師您坐！

鄭聞道 奶奶，見信好！轉眼又是秋風起，我來北京已經一年了。

[譚壽林/阿曼舞臺一角上

譚壽林/阿曼 我身體好、學習好、一切都好，就是想您做的糍粑和甜酒，您年紀大了，就不要再下田收割勞作了。您要保重身體，孫兒一放假就回貴縣看您！

譚奶奶 壽林這孩子，隔那么遠，還老是掛念著我……

鄭聞道 壽林奶奶，您有這么個好孫子，您老有福啊！

譚奶奶 （止住哭聲地）有福，有福，我啊一定好好地等他回來！鄭老師，我給你盛碗蓮藕湯去！（鄭聞道點頭致謝，譚奶奶下。鄭聞道繼續讀信）

譚壽林/阿曼 鄭老師，經年一別，你我兩寬。我見到了李大釗先生，我問他這個世界是不是“生而平等”？“生而平等”的世界又應該怎么建立？大釗先生說一切都在《共產黨宣言》這本小冊子里……

鄭聞道 （拿起隨信寄來的紅色小冊子仔細看）你是說，這本小冊子里，有新世界！

譚壽林/阿曼 嗯！

[收光，鄭聞道下

[起光，譚壽林/阿曼上

譚壽林/阿曼 時光如梭，入黨后的譚壽林迅速成長，他參加了李大釗領導的中國北方區委和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北方分部的工作，負責編輯北方分部機關刊物《工人周刊》。他經常與其他幾位革命同志到工人子弟學校去授課，進行革命活動，為獨立領導革命開展工作打下了扎實的理論和實踐基礎。我阿曼看見譚壽林正在成長為一名堅定的共產主義戰士。

[收光，譚壽林/阿曼下

[起光，1925年秋，廣州蓮香樓酒店里，周恩來、譚壽林上

周恩來 中華民族上下五千年悠久歷史，幅員遼闊、土地富饒、物產豐富。我們中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中華兒女的珍寶啊！

譚壽林 恩來同志說得真好，中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中華兒女的心頭珍寶！

周恩來 坐坐坐。想我中國本是世界翹楚，可是你看看現在，外有帝國主義虎視眈眈，內則軍閥混戰、民生凋敝，多少工農百姓流離失所，饑不果腹啊。

譚壽林 是啊！我們共產黨人就應該拯救人民于水火之中！

周恩來 對，我們中國共產黨人就是要做那開天辟地的盤古！

譚壽林 開疆，創世紀，

革命，新紀元，

壯哉，大中國，

努力，我輩人！

周恩來 好！好！早聽說壽林同志干起革命是“拼命三郎”，想不到你抒發胸臆也是“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來！我們以茶代酒，敬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兩人起身以茶代酒）

周恩來 廣西與廣東為鄰，文化交融，交通阡陌。廣東是國民革命大本營，廣西緊鄰廣東，革命形勢不斷發展，如果我們黨能在廣西扎下根來，發展壯大，對廣東、對國民革命那是巨大的支持啊！

譚壽林 看來恩來同志對我們廣西很了解啊！

周恩來 也談不上了解。不瞞你說，我是廣西女婿，我夫人鄧穎超同志是廣西南寧人，來見壽林同志，當然要提前做功課嘛！

譚壽林 做功課？看來今天這早茶頗有深意啊。

周恩來 對，這早茶確實不簡單！但這不是我的深意，是廣東省委黨組織的意思，黨組織想派壽林同志回廣西工作，在廣西建立地方黨支部。

譚壽林 回廣西工作？

周恩來 是的，但關于廣西的第一個黨支部要建在哪里，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譚壽林 從個人感情來講，我當然希望廣西的第一個黨支部建立在我的家鄉貴縣，但是無論從地域上、文化上，還是輻射上我認為……

周恩來 哎，壽林，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們用茶水在桌上寫出來，如何？

譚壽林 好！（兩人在桌上用茶水寫了“梧州”）

周恩來、譚壽林 哈哈，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啊！

譚壽林 恩來同志你看！梧州是桂江、潯江、西江三江匯合之地，進可與廣州連成一線，退可輻射整個廣西，是兩廣革命聯系和發展關鍵樞紐。

周恩來 說得好！梧州一城的得失關乎兩廣革命發展之關鍵，關乎國民革命的持續深入，梧州的成敗就看壽林你們了！

譚壽林 你們？

周恩來 是的，你們！壽林，我給你介紹兩位同志。

[鄭聞道、覃義生推開包廂門走了進來，譚壽林看見兩位老相識進來，一臉驚喜

譚壽林 鄭……

[鄭聞道示意他不要聲張，譚壽林會意

譚壽林 早茶廣州嘆，六堡梧州香！敢問兩位，郁江邊上安瀾塔安瀾否，秦馳道中誰人來了誰人去？

鄭聞道 安瀾塔下若不安瀾，

我輩中人勠力同心自安瀾。

覃義生 秦馳道中迎來送往，

我輩中人初心不改定從容！

周恩來 好！

鄭聞道 梧州這三江匯流之處甚是絕妙，一流清澈見底，魚翔長空，一流黃沙滾滾，昏黃不明。

周恩來 鴛鴦江一條清一條濁，不正對應著現在的中國嗎？

譚壽林 恩來同志說得對！國民黨的三民主義、共產黨的共產主義，到底誰能拯救中國，最終還是要看這定江石呀！

覃義生 壽林兄，那誰是清流誰是濁流，誰又能拯救中國？

鄭聞道 那要看定江石會選擇誰了！

周恩來 對！

覃義生 那這定江石又是誰呢？

周恩來、譚壽林、鄭聞道 （堅定地）人民！人民就是定江石！

鄭聞道 對，人民！

譚壽林 江上起風了！

鄭聞道 我輩本在江上生，

何懼東南西北風！

周恩來 好！來來來，請請請！

[四個人回到茶桌坐下

[收光。第三幕結束

第四幕 生還

[起光，譚壽林/阿曼上

譚壽林/阿曼 1925年10月，廣西的第一個黨支部在梧州成立了。梧州地委是中國共產黨在廣西建立的第一個黨的領導機構。譚壽林任梧州地委書記。他到梧州后化名為曼殊，利用當時國共合作的有利形勢和較好的群眾基礎，以報紙作為陣地，大力宣傳革命思想，傳播馬克思主義。他在1926年梧州蒼梧縣農民骨干會議上，拿起一碗水，放入一把朱砂，慢慢攪動。

[譚壽林與農民骨干上

譚壽林 同志們！我們要像朱砂這樣，把水染紅！李大釗先生曾在《布爾什維克主義的勝利》一文中寫到：“人道的警鐘響了！自由的曙光初現了！試看將來的環球，必是赤旗的世界！”

眾 人 太好了！

[切光，譚壽林和眾人下

[起光，1926年10月中旬，梧州警備司令王應榆邀請全市各團體負責人到警備司令部開會赴宴。王應榆、譚壽林和若干警察和全市各團體負責人上

[粵曲名伶演唱《紅燭淚》選段

身如柳絮隨風擺

歷劫滄桑無了賴

鴛鴦扣宜結不宜解

苦相思能買不能賣

……

眾 人 好！好！不愧是名角啊！

王應榆 賞！

[侍從遞上賞錢，名伶接過，下

王應瑜 今天梧州警備司令部高朋滿座，蓬蓽生輝，我王某人在這里謝謝各位高賢的光臨！來來來，一起和王某人喝完它！

眾 人 （起身應和）喝！

王應榆 我王某人是中山先生的忠實信徒，革命軍人，全力支持國民革命。但現在時值北伐，后方治安至為重要。近段時間本市發生“三工人”事件以來，工農商學各界屢生事端，嚴重擾亂社會治安。本司令在此嚴重宣告，莫要辜負政府的好意，今后如再發生類似事件，我王某人有責任采取措施，維護治安，保梧州一方安寧，還民眾朗朗青天！

譚壽林 （怒火中燒，輕蔑地冷笑一聲，站起身來）王司令，您說您是一個中山先生的忠實信徒，全力支持國民革命的革命軍人。我想請教一下王司令，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是什么？

王應榆 嗯，這個……

韋小蘭 民族主義，民權主義，民生主義。

王應榆 講得好！講得好！

李組長 王司令既然這么恪守三民主義，又怎么會發生“三工人慘案”？又怎么會鎮壓工農群眾？

王應榆 哼！依我看，“三工人”事件分明就是一些別有用心的反民在煽動民眾，對抗政府！也是向我王某人的挑釁！

李組長 您話里話外都把為三位工人鳴冤叫屈的愛國民眾，說成一群刁民、反民，何曾給民眾一句表達的自由？

韋小蘭 又何曾傾聽過民眾對于政府的意見？

王應榆 你！你們一個個牙尖嘴俐伶！

李組長 哼！

譚壽林 王司令，中山先生制定了聯俄、聯共、扶助農工的新三民主義，想必王司令必能很好執行，以保障工農運動。

[群眾示威游行畫外音：嚴懲兇手，血債血償。嚴懲兇手，補償無辜死難者家屬！

王應榆 反了，反了。

譚壽林 王司令，如果不是你們殘忍殺害三位工人，外面怎么會有幾萬群眾在游行示威！王司令，人民的武裝應當保護人民！

眾 人 對，說得對！

王應榆 敢問先生的大名？

譚壽林 我是《梧州民國日報》的社長曼殊，王司令可以叫我阿曼。

王應榆 阿曼？我每天都看《梧州民國日報》，經常拜讀曼殊先生的高論，很早就想去拜訪曼殊先生，想不到今天在這里相見了，幸會，幸會，哈哈……

譚壽林 想必曼殊早就在警備司令部的黑名單上了吧？

王應榆 我們警備司令部向來是保護梧州治安和民眾的安全，哪里有什么黑名單？

譚壽林 今天我《梧州民國日報》為民發聲，希望司令嚴懲兇手，撫恤無辜死難者家屬！

眾 人 對！嚴懲兇手！撫恤家屬！

王應榆 曼殊先生，不要囂張，好自為之！

譚壽林 希望司令真的能牢記三民主義，全力支持國民革命！告辭！

王應榆 不送！

[譚壽林、鄭聞道、覃義生等離席

[光漸收，追光打在王應榆背上，王應榆搖晃的手突然變作刀狀狠狠地砍了下去。追光收，王應榆下

[1926年12月19日，譚壽林、鄭聞道在梧州《梧州民國日報》社，覃義生上

覃義生 壽林兄、鄭老師！不好了！王應榆帶著警備司令的警衛就要沖進來了！怎么辦？

鄭聞道 義生，你和我掩護壽林，讓壽林趕快轉移！

覃義生 （慌張地）我，鄭老師我跟你掩護壽林，我，我怕……

鄭聞道 （嚴厲地）義生，你這個軟骨頭！壽林是梧州的地委書記，肩負著整個梧州，乃至廣西的革命重任，孰重孰輕，你分不清楚嗎？

覃義生 我……

鄭聞道 你要是害怕，我一個人就是豁上這條老命，也要保下壽林！（重重地甩開了覃義生，欲開門沖出去）

譚壽林 鄭老師，你別去，我留下，你和義生兄帶上重要的文件趕緊撤離！

鄭聞道 壽林，你是梧州的地委書記，要撤也是你先撤呀！

譚壽林 鄭老師，我現在是意氣書生曼殊，不是地委書記譚壽林，我進去不過就是受些皮肉之苦，他們不會把我怎么樣的。

鄭聞道 壽林，譚書記……

譚壽林 鄭聞道同志，中國共產黨人要嚴格執行組織下達的命令，我現在命令你和覃義生同志帶著重要文件趕緊撤離！

覃義生 （接過文件夾）鄭老師，譚書記都命令我們撤退了，快走吧！我服從命令，我先撤了！（倉皇地離開）

鄭聞道 義生！義生！

譚壽林 鄭老師，你也快撤！

鄭聞道 壽林！

譚壽林 鄭老師，我從入黨第一天開始就做好了隨時犧牲的準備。如果王應榆這次找不到我，肯定會把整個梧州搜個底朝天，到時候會嚴重地摧毀我們在梧州乃至廣西的革命組織。鄭老師，時間來不及了，你趕緊撤！

鄭聞道 那王應瑜……

譚壽林 快撤！這是命令！快！（送鄭聞道離開，整了整衣衫，安靜地坐在了書桌前）

[王應榆帶著警衛推開了門，持槍沖了進來

王應榆 曼殊先生，別來無恙啊！

[切光

[覃義生等人被警衛追蹤，紛紛被捕

[夜晚，梧州監獄。高耀光、韋小蘭、李組長、老趙在牢房里;覃義生被綁在舞臺一角

韋小蘭 水，水。

李組長 好燙！她發燒了。

高耀光 有人嗎？來人啊，我們要水！

[畫外音：喊什么喊！沒有

韋小蘭 好冷，好冷！

高耀光 他們把我們關進死牢，不準探監，不給水喝，天寒地凍不準送棉衣棉被，這分明是想弄死我們。

李組長 譚書記被他們帶去問話到現在都沒回來，我擔心他……

[譚壽林、王應榆、獄卒上

[畫外音：啪！獄卒扇譚壽林耳光

王應榆 曼殊先生的骨頭當真是硬得很啊，這一天三頓的皮開肉綻也撬不開先生的嘴，但是我王某人也是個倔脾氣，皮開肉綻不行，我還有鐵齒釘耙，鐵齒釘耙不行，我還有烙鐵燒肉，任先生就是鐵打的羅漢，在我這里也要服服帖帖的！

譚壽林 我曼殊不過是一介書生，寫一手文章，念幾句詩詞，王司令何須如此大費周章？

王應榆 好！我大把手段收拾你！（轉去拷問覃義生）

王應榆 哎呀！慘啊，好慘！誰把我們的覃大少爺綁成這樣呀？（解開覃義生的黑眼罩）來人！松綁。覃大少，你這身細皮嫩肉來到我王司令這里，到了晚上天寒地凍，睡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這種滋味，很難受，很凍的。

[獄卒把譚壽林推進監牢，譚壽林倒地

[眾人圍到譚壽林身邊

眾 人 書記，譚書記。

覃義生 王司令，我只是報社編輯，不是什么共產黨。你不能濫用私刑將我們屈打成招。

李組長 譚書記，你怎么樣？

譚壽林 我沒事。不要為我擔心。韋小蘭同志她怎么了？

李組長 她發燒了。

王應榆 我信你不是共產黨。但是，不知他們信不信啊。（獄卒拿起燒紅的烙鐵嚇唬覃義生）

覃義生 別動手！別動手！有話好好說。

譚壽林 同志們，馬上就要天亮了，他們早上會給我們送米粥，我那份留給小蘭同志。

李組長 可是書記……

譚壽林 你們要堅持住！為了革命不怕犧牲，必須保持住我們共產黨員的氣節。

眾 人 （點頭，譚壽林咳嗽）譚書記！譚書記！

王應榆 覃大少，你沒有必要為了你那些共產黨朋友賣命，流血不痛嗎？犧牲？傻啊？只要你愿意合作，我們一起做點事情嘛。

覃義生 這？

王應榆 覃大少才智過人，氣宇軒昂，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只要我向上面推薦你，到時譚壽林等人不都要跟在你屁股后面聽你指揮嗎？來人！上酒！（獄卒端上一杯酒，王應榆把酒遞給覃義生）

譚壽林 同志們，要戰勝惡勢力，唯一的辦法就是要團結起來戰斗到底。

眾 人 對！戰斗到底。

譚壽林 戰斗是我們一生中最快樂的事！（眾點頭）

[覃義生接過酒，一飲而盡

譚壽林 馬上就要天亮了，都休息吧，保存體力。

[眾人休息，譚壽林開始寫日記

譚壽林/阿曼 已經是第78天了，你每天都皮開肉綻，你不痛嗎？

譚壽林 人生就像皮鞋一樣，加釘一口釘，就多堅實一分，我的肉體每多受一回痛苦，精神上也會多受一次創傷，但這不過是在增加我人生的經驗罷了。

譚壽林/阿曼 他們那些刑罰都在你身上使過無數遍了，你不疼嗎？

譚壽林 疼，當然疼。你是阿曼嗎？那個我心里最熟悉的朋友，阿曼嗎？

譚壽林/阿曼 是的，我就是你心里的阿曼！你身上受過的每一次鞭打我都能感受到那徹骨的疼痛，血干了再流，皮綻了再合！可縱然你是皮鞋也不能把釘子釘滿鞋底啊？

譚壽林 把釘子釘滿鞋底，那不是走路時也能叮當作響，威聲赫赫嘛！殘刑酷罰，苦了我的肉體，卻不能傷害我的靈魂。枷鎖重重，牢鎖了我的肉體，卻不能約束我的靈魂！

譚壽林/阿曼 壽林，要堅持住，為了新世界！

譚壽林 謝謝你，阿曼！每當我疼痛難熬的時候，都是你在安撫我，與我同在。我的心里信仰比天還大，皮肉之痛不是痛，那是我的勛章，是將來我震天動地的那口釘！阿曼，你看！太陽就要出來了，新世界在向我們招手。

譚壽林/阿曼 對！堅持下去！

阿曼、譚壽林 我們會看到勝利的那一天。

[切光。第四幕結束，譚壽林/阿曼下

第五幕 伴侶

畫外音（眾人合唱）

來！來！來！

打倒它反動派，

哪怕它國民黨惡軍閥，

殺！殺！殺！

國民黨的軍閥，

哪怕它國民黨小奴才，

高舉我們的紅旗向前進，

高舉我們的紅旗向前進！

[起光，1928年，上海，十里洋場，黃埔外灘，音樂起

[譚壽林/阿曼上

譚壽林/阿曼 在獄中，譚壽林寫下了《一個俘虜的生還》一書，書中主人公阿曼的故事就是譚壽林真實的經歷，此時，我阿曼在譚壽林的心里越加清晰。1927年3月，譚壽林等五位同志在廣州釋放。1927年4月12日，蔣介石公然撕毀國共合作，大肆搜捕中共黨員，革命形勢急轉直下。譚壽林調往上海，化名覃樹立，從事工人運動，先后擔任了全國海員總工會秘書長、全國總工會秘書長等重要職務。

[切光，譚壽林/阿曼下

[1928年7月，上海百樂門

[譚壽林、覃義生上。譚壽林手上拿一份七月刊的《良友》

覃義生 壽林，他們怎么還沒到啊？

譚壽林 這里沒有譚壽林，只有覃樹立！

覃義生 覃老板！我去那邊看看。（覃義生下）

[百樂門舞蹈

[譚壽林欣賞舞蹈，遠遠地就看見人群中打扮得一身珠光寶氣的金老板（鄭聞道）和金小姐（錢瑛），金老板和金小姐并沒有在人群中左顧右盼，而是邊走邊笑小心地打量著四周

[金老板看見拿著《良友》的譚壽林，覃義生走過來和金小姐說話

覃義生 （對錢瑛）小姐，能請你喝杯酒嗎？（覃義生和金小姐喝酒閑聊。兩特務跟蹤譚壽林）

鄭聞道 （向譚壽林走去）先生，借個火。

[譚壽林拿出打火機，給鄭聞道點上

鄭聞道 謝謝！

譚壽林 不客氣，舉手之勞！

鄭聞道 先生，您拿的可是七月刊的《良友》？

譚壽林 對，我喜歡看《良友》打發時間。

鄭聞道 那巧了，我的小女也喜歡看《良友》，不過香港的《良友》總要比上海晚一個月，不知道先生介意不介意把這本《良友》轉讓給我？

譚壽林 千金雖難得，知音更難求，既然令愛喜歡，那就送給令愛了。

鄭聞道 那我卻之不恭了，謝謝！

譚壽林 良友相遇，前路同行，再見！

[鄭聞道轉身回到了金小姐身邊

錢 瑛 爹地，你借個火時間這么久啊？

鄭聞道 那位先生也在等人，我看他拿著一本七月刊的《良友》就多聊了幾句，幫你要過來了。

錢 瑛 太好了，那位先生在哪里？我要跟他道個謝。

鄭聞道 好像，好像已經走了。

[錢瑛裝作失望的樣子，鄭聞道趁人不注意打開書

錢 瑛 霞飛路28號

鄭聞道 308室

錢 瑛 爹地，媽咪說她身體不太舒服，想叫你早點回去。我還想在這再玩會兒。

鄭聞道 好，那你就多玩會吧，你要注意安全。

錢 瑛 好！爹地拜拜！

鄭聞道 拜拜！

[鄭聞道下

覃義生 （帶著譚壽林來與錢瑛打招呼）金小姐，這位是覃老板。

譚壽林 金小姐，這本7月的《良友》希望你喜歡。

錢 瑛 是您送的？謝謝覃老板贈書。

譚壽林 金小姐，我可以請您跳支舞嗎？

錢 瑛 好！

[兩人進舞池，特務舞池外監視

譚壽林 金小姐，真是氣質出眾，讓人一見難忘啊。

錢 瑛 覃老板，您不要取笑我了。譚書記，組織派我來協助您的工作。

譚壽林 金小姐，地下斗爭工作異常艱險，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呀。

錢 瑛 我參加革命就是為了創造美好的新世界，哪怕流血犧牲也在所不惜！（特務盯梢）

譚壽林 金小姐，歡迎你改日到我公司看看。我想請你到我的公司來上班。

錢 瑛 不勝榮幸！

[特務唾罵地走開，下

阿 曼 第一次見錢瑛，我已深深地被她吸引。當她那明亮的雙眼看著我說，要創造美好的新世界時，我的心就像跌入深深的湖水，推不掉，躲不開，遇見她是命運的安排，而愛上她是我無法控制的意外。

[收光

[起光，霞飛路28號甲三零八室，錢瑛在練字，譚壽林上

譚壽林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好字兒！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這字寫得真不錯。我能試試嗎？（錢瑛把筆交給他，譚壽林寫字，錢瑛起身泡茶）

錢 瑛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譚壽林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錢 瑛 覃老板，這是我的家鄉湖北咸寧的桂花茶，你嘗嘗。

譚壽林 謝謝！嗯！醇香甘甜！

錢 瑛 想不到覃老板也寫得一手好書法，我看以后不做老板了可以去替人家寫字，比如春聯、門聯什么的。

譚壽林 錢瑛同志，我們倆都在一起工作快三個月了，你還覃老板來覃老板去的！

錢 瑛 不是你再三強調在人前一定要叫你覃老板，我私下里也叫你覃老板，養成習慣更適應地下工作啊！

譚壽林 好，你伶牙俐齒我拗不過你，那你就叫覃老板吧！

錢 瑛 我可不愿意一直都叫你覃老板。

譚壽林 那你想叫我什么？

錢 瑛 我想，我想叫你……

譚壽林 什么？

錢 瑛 壽林！

譚壽林 壽林？

錢 瑛 嗯！

[《蒹葭》音樂起。兩個人慢慢靠近，兩個人的手慢慢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收光

[起光，譚壽林/阿曼上

譚壽林/阿曼 1928年底，我和壽林都分外喜悅，經組織批準，譚壽林、錢瑛這一對革命伴侶正式結合。周恩來同志親自參加了他們簡樸而隆重的婚禮。錢瑛父母為錢瑛取的本名叫做“適譚”，在這一刻成為現實。不久，由于奶奶病重，譚壽林趕回了老家貴縣。

錢 瑛 壽林回鄉后，奶奶喜出望外。在壽林與家人的細心照顧下，奶奶一天天好轉。而壽林的心始終牽掛著革命工作，同時，又不舍年邁的奶奶，辛勞的父母，年幼的弟弟。在一個清風徐來的晨光熹微中，他提著一個白布衣包，拿著一把雨傘，身穿鄉人的衣服，再次離開了家鄉。

[起光，譚壽林/阿曼上

譚壽林 我不絕地回望我的家，我想到家中老而多病的祖母，想到了瘦弱的母親，想到一生操勞的父親，想到親人們一定是站在村旁含著眼淚望我的影子。想到這，我淚流滿面，一步一回頭，直到看不見家的影子。我大步向前邁進，別了親愛的家庭，別了親愛的故鄉，我將全身心向前，我要將我的生命獻給我們的新時代！

[收光，譚壽林/阿曼下

[起光，1931年春天的一個下午，譚壽林與老趙、韋小蘭在討論學習

譚壽林 （畫外音）親愛的，時間如白駒過隙，自黨中央派你赴蘇聯深造已兩年多了，你和女兒一切都好嗎？我在這邊工作很忙，現在上海特務密布，軍警林立，控制森嚴。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斗，但是同志們都充滿了干勁兒，堅決與國民黨反動派做斗爭！

[錢瑛提著藤箱上

韋小蘭 錢瑛姐！

譚壽林 錢瑛？

錢 瑛 壽林！

譚壽林 錢瑛！

老 趙 錢瑛回來了！

錢 瑛 小蘭！老趙！

韋小蘭 我們還有學生們組織工作要做，我們先走了，你們聊。（韋小蘭與老趙離開譚壽林家）

譚壽林 錢瑛！

錢 瑛 壽林！

譚壽林 錢瑛！

兩年了，兩年多了，我終于把你給盼回來了！

錢 瑛 （激動的）兩年了，我終于回到了你的身邊！（兩人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深情地注視著對方，怎么看都不夠，最后抱住對方）

錢 瑛 你瘦了，瘦了。

譚壽林 錢瑛！

錢 瑛 我去蘇聯這兩年，你是怎么過的，快給我說說。

譚壽林 來！報告錢瑛同志，這兩年多我又忙又累，忙得累得都……

錢 瑛 忙得累得都想不起我了……

譚壽林 再忙再累我也忘不了你啊！錢瑛，你笑起來真好看。

錢 瑛 可惜女兒太小，沒有辦法一起帶回來！

譚壽林 是啊，我們一家三口不能團圓，但我想她將來會理解我們的。等到革命勝利的那一天，我們一起到莫斯科去接女兒！

錢 瑛 嗯！對了，壽林，中共中央華東局領導派我們兩個到洪湖蘇區報到，參與當地的武裝斗爭工作。這是派遣函！

譚壽林 太好了，我們終于可以在一起工作了。

錢 瑛 嗯！（錢瑛把頭靠在譚壽林的肩膀上。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錢瑛急匆匆地站起身來去開門，氣喘吁吁的鄭聞道沖了進來）

鄭聞道 壽林！壽林！

譚壽林 鄭老師！

鄭聞道 不好了！出大事了！

錢 瑛 鄭老師，出什么事兒了？

鄭聞道 錢瑛同志，你回來了？！

錢 瑛 我剛回到上海，鄭老師您先坐。來，喝杯水！

譚壽林 鄭老師，您慢慢說！

錢 瑛 鄭老師，出什么事了？

鄭聞道 覃義生，覃義生他叛變了！

譚壽林、錢瑛 （齊聲地）什么？覃義生叛變了！

鄭聞道 是的，剛才他請我到飯店吃飯，我們倆一邊喝酒一邊聊天，我發現他的神色有點反常，果不其然，他對我說，現在的上海白色恐怖加劇，做共產黨人太危險了，尤其是那些被國民黨抓獲的共產黨員，不是酷刑就是犧牲，這讓他整日提心吊膽，如履薄冰。突然他拔出手槍對著我，要我一起去投靠國民黨，否則明年的今日就是我的忌日！我一下子嚇懵了，他怎么會這樣？他怎么敢這樣！我當時就想跟他拼命，可是我知道我干不過他，于是，我只好，只好假裝答應。他從懷里掏出一張上海地下黨的聯絡地點和人員名單對我說，憑這個投名狀一定能飛黃騰達光宗耀祖！我心想我要趕快把這個情況報告給黨組織，于是我跟他說，壽林你這還有一份他的上級的秘密聯絡地址和人員名單，我去把它弄過來。我又多灌了他幾杯酒，伺機就趕到這來了。

譚壽林 鄭老師，覃義生的叛變必定會給我地下黨組織帶來嚴重的破壞，我們當務之急就是盡快通知同志們轉移！

鄭聞道 對！壽林，覃義生是你的直屬下屬，很多同志和聯絡點都是由他或你直接聯系的，可是如果是你去的話，太危險了！這樣！你把那些同志和聯絡點的聯系方式給我，我去通知他們。

譚壽林 不，鄭老師，還是要按照黨組織規定，我去！現在時間緊迫，我必須就出發。

錢 瑛 壽林，現在形勢那么危險，你還是……

譚壽林 再危險我也要去。現在是黨組織最危險的時候，我不能讓同志們身陷險境，我必須站出來。

鄭老師，你把這里的重要文件盡快銷毀，后天早上我們在聽雨軒碰頭。

鄭聞道 好！我馬上去！

錢 瑛 鄭老師，你要小心！

[鄭聞道下

譚壽林 錢瑛，你按照原定時間先去洪湖蘇區報道，我跟黨組織申請留下來。

錢 瑛 可是……

譚壽林 別擔心，我會安全回來的！

這是李大釗先生送給我的《共產黨宣言》，是我最珍愛的禮物，我把它留給你。

錢 瑛 壽林！

譚壽林 錢瑛，我們是共產黨員，黨的事業高于一切。為了新中國！

錢 瑛 為了新中國！壽林，我在洪湖蘇區等你！

譚壽林 我們洪湖蘇區見！（走向錢瑛，緊緊握起錢瑛的手）

[收光。第五幕結束

第六幕 釘子

[1931年3月的一天早上，上海蘇州河聽雨軒茶樓包廂中，鄭聞道上

[譚壽林上，先是觀察了一下四周的環境，看見沒有什么可疑人物，然后才靠近房門，吹著口哨

[屋里先到的鄭聞道聽見口哨聲

鄭聞道 安瀾塔下自安瀾。

譚壽林 （推門而入）鄭老師！

鄭聞道 壽林！都通知到了嗎？

譚壽林 所有聯絡站的同志都通知到了！

鄭聞道 太好了！

譚壽林 鄭老師，重要文件都銷毀了嗎？

鄭聞道 你放心吧，我把現場偽裝成破門而入被搶劫的樣子迷惑敵人。

譚壽林 鄭老師，你辛苦了！

鄭聞道 不辛苦！坐！

[突然窗外傳來車聲，一群身穿黑衣的特務在覃義生的帶領下四處搜查

覃義生 給我搜！挨家挨戶的搜！

鄭聞道 糟了！覃義生這個叛徒正帶著特務挨家挨戶的搜呢！看來，這次我們是走不掉了。

覃義生 沒有？我們把這包得嚴嚴實實的，他們肯定跑不掉，繼續搜！

譚壽林 既然是這樣，鄭老師，我有一個主意！

鄭聞道 主意？

[譚壽林與鄭聞道耳語

鄭聞道 （點頭，突然又搖頭）不，不行。

譚壽林 鄭老師，學生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您。

鄭聞道 都火燒眉毛了，你還請教什么？

譚壽林 到底是勇敢犧牲容易還是受盡唾罵，忍辱偷生容易？

鄭聞道 一個是荊軻刺秦十步濺血，一個是臥薪嘗膽忍辱負重，一個痛快卻失去性命，一個苦熬卻心如滴血，如果是我，我寧可……

譚壽林 您寧可選擇十步濺血，來個痛快是嗎？

鄭聞道 對！十步濺血，來個痛快！

譚壽林 鄭老師，在這請允許我自私一回，讓我選擇血濺十步痛快赴死。而您呢，我要拜托您臥薪嘗膽忍辱負重！（對鄭聞道鄭重跪下）

鄭聞道 壽林，壽林！

譚壽林 鄭老師！

鄭聞道 哎呀！壽林呀！我是一個六十多歲的糟老頭子，來日無多，我去赴死并不可惜！你才三十有五正是青春年華意氣風發，為什么你要赴死，而讓我一個糟老頭子去偷生啊？

譚壽林 鄭老師！偷生要比赴死更難，你就讓一讓我這個學生，讓我選擇更容易的赴死吧！

鄭聞道 我雖然是你的老師，但你更是我的領導，你的身上擔負著更多更大的責任啊！

[樓下傳來喧嘩聲

覃義生 到聽雨軒去看看！

譚壽林 聽到了嗎鄭老師，我們已經逃不出去了！覃義生太了解我了，如果我去投誠，他絕對不會相信，那樣到頭來我們誰都沒有機會活下去，誰都不能成為打入敵人內部的那顆釘子！

鄭聞道 壽林！

譚壽林 鄭聞道！你活下去是背負著更加重要的任務，是成為我們黨組織嵌入敵人內部的那顆釘子！

鄭聞道 可是，可是，我怎么忍心，我怎么忍心吶！

譚壽林 鄭聞道同志！道阻且長，一切就拜托您了，向您敬禮！

鄭聞道 （擁抱譚壽林）壽林！壽林哪！

覃義生 譚壽林！鄭老師！你們最好是乖乖投降，不要再做無謂抵抗了，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們生不如死！

[譚壽林拔出槍對準自己的左肩，鄭老師見狀來搶

鄭聞道 壽林！壽林！你不能這樣！

譚壽林 鄭老師你不要攔我！ （推開鄭聞道扣動板機）

[槍聲

鄭聞道 壽林！壽林！

譚壽林 （順勢把槍塞進鄭聞道手里）你這個叛徒！你居然向我開槍！

[鄭聞道顫抖著看著自己手里的槍，恍然明白……

[覃義生聽見槍聲后帶著特務破門而入

鄭聞道 譚壽林，你不要怨我，你不要怨老師，我，我就是一介書生，一個普普通通的教書先生，讓我拔出槍來跟覃義生拼命，我，我辦不到，我辦不到啊！

譚壽林 你這個懦夫！

鄭聞道 你不要逼我，你不要逼我！你要再逼我，我就……

覃義生 哈哈哈哈！譚壽林，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為了主義六親不認、生死不顧嗎？鄭老師，對！就是這樣用槍指著他！恭喜你，終于站到了識時務的一方！現在不用怕了，有我覃義生在，我不會讓譚壽林傷你一根汗毛的！

鄭聞道 壽林，你不要怨我，不要怨老師……

譚壽林 鄭聞道，你這個懦夫，你這個叛徒……

覃義生 譚壽林！是你看錯了這個世界，是你走錯了道路！你還敢說什么懦夫，什么叛徒？

譚壽林 （吐了一泡口水到覃義生的臉上）呸，你這個叛徒怎么有臉來評判我！

覃義生 （變態地笑著擦干臉上的口水）哈哈，我沒有臉？我沒有臉？我跟你同樣考入北大，憑什么你可以成為李大釗的入室弟子，我們同時遞交入黨申請書，憑什么你比我先宣誓入黨，又憑什么你是領導我是下屬。我覃義生哪一點比你差？我早就憋了一肚子氣，今天我終于可以得償所愿了，風水輪流轉，終于輪到我踩在你頭上扶搖直上了！

譚壽林 義生！義生，你忘了我們的信仰和誓言。

[畫外音

義生兄，我相信英特納雄耐爾一定會實現！

對！壽林兄，英特納雄耐爾一定會實現！

譚壽林 義生，雖然你現在一時得勢，但是國民黨政府腐敗黑暗，人民苦不堪言，人民是不會選擇他們的！回頭吧義生，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覃義生 不，不！我回不了頭了！

譚壽林 別忘了，人民！人民才是中國的定江石！

覃義生 你閉嘴！譚壽林，你妄想蠱惑我！

譚壽林 覃義生，英特納雄耐爾一定會實現！

覃義生 來人！把譚壽林給我綁起來！

譚壽林 哈哈哈哈！

覃義生 我倒要看看等他飽嘗酷刑后還笑不笑得出來！給我押下去！

譚壽林 （驕傲地）哈哈，英特納雄耐爾一定會實現！

覃義生 押下去！

[覃義生和特務把譚壽林押了下去

鄭聞道 （扶著桌子不能平復）鄭聞道啊鄭聞道，你癡長一甲子啊，你怎么教出了覃義生這樣一個貪生怕死、見利忘義的小人叛徒？你怎么配做譚壽林這樣一個胸懷天下、舍生取義的英雄的老師啊？壽林，道阻且長。我要做一顆嵌入敵人內部的釘子，不論將來背負一輩子的委屈和后人的唾罵我也認了！壽林，我要把你的生命也活一遍，我要帶你去看那美麗的新世界！哈哈哈，嘲笑吧，哈哈哈，讓風雨再來得更猛烈些吧！從今天起，我是鄭聞道，也是譚壽林，我是一顆隱秘而榮光的——釘子！

[收光。鄭聞道下，第六幕結束

尾 聲

[起光，1931年5月30日早，南京，雨花臺前，譚壽林、覃義生、鄭聞道、眾人上

覃義生 譚壽林，再看看這個世界吧，槍聲一響，你就是主義再真，丹心再紅，也不過成為這雨花臺上的孤魂野鬼，這里離貴縣2000多里，你是回不了家的！

譚壽林 覃義生，一個真正的共產黨員，從來都不怕流血犧牲，我為共產主義而死，你為私利偷生。殺頭當做風吹帽，坐監也要闖上天！再見了我的朋友，再見了我的故鄉！這不是告別是重生，一個嶄新的中國必將重生在最蓬勃的東方，一個平等的世界必將誕生在最燦爛的年代！

[槍聲起

[群眾震驚、難過

[音樂起

阿曼/錢瑛 在一個清風徐來的晨光熹微中，我提著一個白布衣包，拿著一把雨傘，身穿鄉人的衣服，在曲折的小道中走著。我不絕地回望我的家，我想到家中老而多病的祖母，想到了瘦弱的母親，想到一生操勞的父親，想到親人們一定是站在村旁含著眼淚望我的影子。

譚壽林 想到這，我淚流滿面，一步一回頭，直到看不見家的影子。我大步向前邁進！別了親愛的家庭！別了親愛的故鄉！我將全身心向前！

阿 曼 我將全身心向前！

錢 瑛 我將全身心向前！

周恩來 我將全身心向前！

李組長 我將全身心向前！

黃日葵 我將全身心向前！

韋小蘭 我將全身心向前！

陳居璽 我將全身心向前！

高耀光 我將全身心向前！

鄭聞道 我將全身心向前！

眾 人 我要將我的生命，獻給我們的新時代！

[收光。全劇終

（話劇《譚壽林》榮獲第十一屆廣西劇展桂花劇作獎、桂花銀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