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

◎汪思偉 浙江省杭州師范大學(xué)附屬學(xué)校 806班

我聽母親說，對門那戶人家，終年都不開門。據(jù)說那戶人家有一個女孩，和我年齡相仿，但我從來沒見過那個女孩。

那戶人家的房子被夾在兩幢屋子間，又被樹木遮擋著，顯得有點灰暗，里面常傳出幾聲犬吠，多了幾絲凄冷、一點神秘。

“賣糖葫蘆嘍，賣糖葫蘆嘍——”一天下午，賣糖葫蘆的張叔又來走街串巷了。每一次，他總會背著一個包，手里抱著一個大樁子，上面插著各式各樣的糖葫蘆。張叔的糖葫蘆向來誘人：草莓味的、橘子味的、山楂味的……各式各樣，應(yīng)有盡有。只要是時新的水果，都會被他穿成一串，插在那麥秸稈扎成的大樁子上。他扛著插滿糖葫蘆的大樁子，像極了戲臺上插滿旗幟的將軍，威風(fēng)凜凜。

我循聲而出：“張叔，我要橘子味的！”“好嘞。”我接過糖葫蘆，撕下包膜，高高舉起。橘子被鮮紅的糖漿包裹著，映著燦爛的陽光，發(fā)出誘人的香甜味。對著糖葫蘆，我將頭揚起，當(dāng)唇兒正要與糖葫蘆相觸的剎那，我怔住了。我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那個神秘的門口，母親說的那終年不開的門竟然露著一條縫。

我小心地往里望了望，若一個偷竊的賊人。帶著驚悸，我緩緩?fù)崎_那扇門，里面靜寂無聲。屋里很暗，隱約看到一張桌子、幾張椅子，還有一些散落在地上的農(nóng)具。我踮起腳，跨過門檻，帶著探索的緊張與忐忑，如一個幽靈在屋子里游移。昏暗的屋子，有一些細碎的聲音，我慌張地四處張望。聲音好像停了下來，“啪！”手中的糖葫蘆竟然撞在廊柱上，摔在了地上。“天！”我用手捂住了嘴，心跳到了嗓子眼。一只兇狠的狗狂叫著，目露兇光，正從黑暗中跑來。我一軟，坐在了地上，雙手抱著身子，不敢睜眼，無力地蜷縮著。

狗叫聲竟然停了下來。我慢慢睜開雙眼，周圍確實沒有了動靜，一個女孩站立在我身旁。“你好。”她跟我打了個招呼，“不要怕，狗狗不咬人。”她撿起我掉的糖葫蘆，遞給我。“你的糖葫蘆。”她沖我笑了笑，聲音中帶著稚嫩。我冷靜下來，也對著她笑了笑：“謝謝！”

她的頭發(fā)很長，眼睛不大，卻有光。整個人瘦瘦的，腳上沒有穿鞋，光著腳丫子。

“我是你對面那戶人家的，你爸媽呢？”

她不說話，沉默著。

“我不會對你做什么的，我不是壞人，我們都是女孩。”我笑笑。

“我沒有媽媽了。”

我想繼續(xù)追問，但怕傷了她。空氣瞬間凝固了，只有那只狗在望著我們，伸著舌頭吐著氣。

“我爸說，我媽媽在我五歲的時候就離開了。她是云南的，嫌我們家太窮，吃不了苦，所以跟別的男人走了。”

我為她不幸的遭遇惋惜著，心像沉入了湖底。

“她可漂亮了，有一頭瀑布一樣的頭發(fā)，我小時候常摸著她的頭發(fā)，她的頭發(fā)在我手上滑過，就像水從我手上流過，那樣柔軟，那樣潤滑。我媽媽也給我梳頭，她會扎羊角辮子，她會梳各種各樣的辮子，馬尾的、帶犄角的、盤起的，我媽媽都會。那時候，我媽媽常送我去幼兒園，門衛(wèi)叔叔總夸我的辮子漂亮，我可開心了……”她打開話匣子，不停地說著。我靜靜地聽著，像在傾聽一個塵封已久的故事。

“那你還記得你們最后一次見面的時光嗎？”問完我就后悔了，我不該打破她美好的回憶。

“記得，”她憂傷地說道，“那天媽媽送我去幼兒園，說要去遠方工作，賺很多很多的錢，回來我們好好生活。”她流著淚。“那天媽媽把我抱了又抱，她讓我和爸爸好好生活，要聽爸爸話，要聽老師話，要好好學(xué)習(xí)，她說她會回來的。”她望著門外，一縷渺茫的光穿過縫隙，屋子里點點塵土在光中舞蹈著。“我是笑著看她走的。但是五年了，我再也沒有見到過她，我好想她呀！”她滿眼凄迷。

我想問她很多問題，但是我忍住了。我怕她的傷口太深，深得難以彌合。

每個人都有一本讀不懂的書。

“我爸媽也不在我身邊，帶著我弟弟在外打工，我也很想他們，和你一樣難受。”我想轉(zhuǎn)移話題，拂去她的愁云。她看著我，眼里亮閃閃的。“對了，我們這么有緣，我們做好朋友吧。”她笑了，看著我的糖葫蘆，“你喜歡吃糖葫蘆？我也很喜歡。”“來，我們?nèi)プ窂埵澹卟贿h。”我拉著她的手，沖出了門。從此，我們成了好朋友。

可是不久，我離開了村子，回老家求學(xué)了。開始我們還偶爾通信，但后來去信就沒了消息。我們沒有電話，更無別的途徑可聯(lián)絡(luò)。今夜，月明星稀，海上共明月，天涯共此時。不知道遠方的女孩，你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