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唐玨的文學事跡切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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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民族學院,四川 康定 626001)
唐玨(1247—?),字玉潛,號菊山,山陰(今浙江紹興)人。宋亡,元江南浮屠總攝楊璉真伽(1)楊璉真伽,一作揚喇勒智、楊勝吉祥、楊髡等。“璉”或作輦,“伽”或作加、迦、珈。發掘宋室六陵,盜取珍寶,建塔鎮壓故宋帝后尸骨,以唐玨、林景熙(1242—1310年,字德旸,號霽山)等為首的愛國義士拾骨瘞葬,并樹冬青為志。唐玨及其事跡在后世被采入各種筆記、小說,在舊時民間影響甚大。
唐玨生平事跡正史不錄,可資稽考且較早者,惟元代羅有開(字靈卿)所撰《唐義士傳》及張丁(字孟兼)的《唐玨傳》(以下簡稱羅《傳》、張《傳》,均錄入明人程敏政(字克勤)《宋遺民錄》[1]59—62),而羅《傳》又詳于張《傳》。元人陶宗儀(字九成)《南村輟耕錄》[2]43—45(以下簡稱《輟耕錄》)所記唐玨事跡,本抄自羅《傳》;明人田汝成《西湖游覽志余》[3]111--113所述唐玨事跡,明人錢士升《南宋書》[4]934—935、清人陸心源《宋史翼》[5]875—876諸書之《唐玨傳》后出,皆蹈襲前人筆墨。故《輟耕錄》以下諸種文獻對于考證唐玨生平參考價值有限。其余明清時小說,如邵景詹《覓燈因話》[6]之《唐義士傳》,周清原《西湖二集》[7]之《會稽道中義士》等,戲曲如卜世臣之《冬青記》、沈自征之《冬青樹》、蔣士銓之《冬青樹》等,多以唐玨為主人公演繹其忠義故事,皆是據前人史傳敷綴而成之文學家言,于真實人物之歷史考量,猶不足為據。故于茲所論,暫以羅、張二《傳》為本。
關于唐氏生年,張《傳》語焉不詳,羅《傳》則云:
唐君名玨,字玉潛,會稽山陰人。家貧,聚徒授經,營潃髓以養其母。歲戊寅,有總江南浮屠者楊璉真伽……帥徒役,頓蕭山,發趙氏諸陵寢……唐時年三十二歲,聞之痛憤……
歲戊寅,即元世祖至元十五年(1278),唐玨是時三十二歲,故推其生于西元1247年(宋理宗淳祐七年),今世各種著錄均以此為準,固是鐵論。
至于唐氏卒年,張《傳》不涉,羅《傳》云:
辛亥秋,友人端叟倪君過予溪上,示《游杭雜稿》中有識唐玉潛事一篇……予客錢塘久,熟悉其事,唐至今無恙。
羅《傳》作者署名羅靈卿,《輟耕錄》[2]44又云:“此云溪羅先生有開所撰也,先生德興人。”可知羅有開字靈卿,德興(今屬江西上饒)云溪人;倪端叟,乃其友人,二人余事則無從稽考。惟《全元文》[8]亦載《唐義士傳》一文,書作者為“羅靈鄉”,其小傳云“羅靈鄉,至元中在世”,不知言出何處。然此文與羅《傳》兩相參閱,本是一篇,知“鄉(鄉)”字乃為“卿”字之訛,作者即羅有開。“至元(1264—1295)中在世”一語,可推前文“辛亥”之時必非1251年,乃元武宗至大四年(1311)。文中敘羅有開與倪端叟相晤,方聞唐玨之事,而云“唐至今無恙”則證唐氏卒年必在1311年之后。
唐氏亦能詩詞,然并無文集傳世,今存作品數量不多,散見于宋末唱和詞集及元明諸詩選、筆記、雜史中。以下對其作品錄存源流略作說明。
《全宋詩》[9]收唐玨《冬青行二首》,輯自《輟耕錄·發宋陵寢》[2]44,實源自羅《傳》以下所引《冬青行二首》均在[1]61。而《輟耕錄》中所謂“珠亡忽震蛟龍睡”等《夢中詩》四首乃林景熙《夢中作四首》,見《霽山集》[10]103,非唐玨詩。
《全宋詩輯補》[11]増唐玨《清明日》一首,錄自明人宋緒(字公傳)《元詩體要》[12],亦見《宋遺民錄》[1]65。以上可知唐玨現存詩三首。
唐玨之詞,《全宋詞》[13]錄其《水龍吟》《摸魚兒》《齊天樂》《桂枝香》四首,實是自宋末遺民詞集《樂府補題》(2)據今人姚道生考證,《樂府補題》的編纂者為其中作者之一的陳恕可(1258—1339年),見姚道生.殘蟬身世香莼興——樂府補題研究 [M].江蘇:鳳凰出版社,2018:1+91—92.中輯出。
唐玨“宋陵義舉”之細節,羅、張二《傳》記載大同小異,茲錄后者所言于下:
至元戊寅,浮屠總統楊璉真伽,利宋殯宮金玉,故為妖言惑主聽,發之。玨獨懷痛忿,乃貨家具行貸,得白金若干為酒食,陰召諸惡少享于家。眾皆驚駭,前請曰:“平日且不敢見,今召我飲,又過禮,不審欲何為?雖死不避。”玨因泣數行下,謂之曰:“爾輩皆宋人,吾不忍陵寢之暴露,已造石函六,刻紀年一字為號。自思陵以下,欲隨號收殯之。”眾皆諾,中一人曰:“此固義事也。然今無有知者,恐萬一事露,禍不測,不得終志,奈何?”玨曰:“我已籌之矣,要當易以他骨焉。”眾如玨言,夜往收貯遺骸,瘞蘭亭山后,上種冬青樹為識。約明日復來會,出金帛為人人壽,戒勿泄也[1]59。
如前文所列,后世雜著、史乘所記唐玨事跡多本于此(或羅《傳》),對唐氏“宋陵義舉”無有置疑者,儼然不刊之論。
除羅、張二《傳》記載此事外,宋人周密(字公瑾,號草窗)《癸辛雜識》[14]263(以下簡稱《雜識》)尚載有宋陵中官羅銑護陵斂骨事,元人鄭元祐(字明德)《遂昌山人雜錄》[15]6—7(以下簡稱《雜錄》)尚載有林景熙葬骨樹冬青事,張丁注謝翱《冬青樹引別玉潛》詩[16]認為謝翱(字皋羽,自號晞發子)、王英孫(字才翁,號修竹)亦參與唐玨“宋陵義舉”,明人章祖程注林景熙《夢中作四首》詩[10]103又言鄭樸翁(字宗仁)等與林景熙同赴其事,參與宋陵冬青義舉者故有所謂“六義士”之說(3)“六義士”之說見清人全祖望《六陵祠祭議與紹守杜君》:“六陵之事尚有所商。蓋唐、林故祠在欑宮旁,彭季山以為尚應有王修竹,乃本之張孟兼,則多其一;黃梨洲以為尚應有鄭樸翁、謝皋羽,則又多其二;萬季野續考之,以為尚應有《癸辛雜志(識)》之陵使羅銑,則又多其一……故當合而稱之曰‘六義士’。”見程敏政.宋遺民錄:卷十四[M].北京:中華書局,1991:141.。然考其文獻初始,堪稱原典者惟羅、張二《傳》《雜識》《雜錄》四者,而與事者二《傳》只言唐玨,《雜識》只言羅銑,《雜錄》只言林景熙(未言事發時間),皆明書一人而不及其余,此可疑者其一。
而其余所謂同與其事者尚有謝翱、王英孫、鄭樸翁諸人,恐后世學人匯通發揮之見,亦頗見其理,然各無力證相佐,此可疑者其二。
宋陵被掘的具體時間,自元初以來說法不一,大致依其材料來源可分三派,姑簡稱為:以羅《傳》所載為本的羅系,以《元史》記錄為據的《元史》系,及以《雜識》所記為準的周系。基于文獻冗雜,茲作一表,詳列其可為代表者要點于下,見表1。

表1 歷代記載元人發掘宋陵時間要點及相關論證

續表
由表1可知,前人多支持羅《傳》所載發陵時間在1278年,《元史》系文字當有脫缺,實與周系一派,周系則主張發陵在1284—1285年之間,亦為當今學者所認證。眾家之說皆言之鑿鑿,實難置疑。主羅系者,實主張“宋陵義舉”為唐玨所為;今人主周系者,頗不顧發陵時間與羅、張二《傳》所載之不合,認為“宋陵義舉”乃唐玨、林景熙、鄭樸翁、王英孫等之共為,又排除羅銑,而謝翱參加與否則有爭議(4)如《收葬宋陵遺骨事及夢中作詩辨證》認為,參與義舉者有林景熙、唐玨、謝翱、王英孫,林、唐為領袖,“王英孫實主持期間”,“謝翱為之籌畫”,見陳增杰.林景熙詩集校注:附錄三[M].浙江:浙江古籍出版社,1995:439—440;又如《六陵冬青之役考述》認為,參與者有唐玨、林景熙、鄭樸翁、王英孫,王總籌其事,謝斷無參與,見歐陽光.文史:第三十四輯[M].北京:中華書局,1992:205—207.。此可疑者其三。
宋陵,南宋六帝陵寢之略稱,即高宗永思陵、孝宗永阜陵、光宗永崇陵、寧宗永茂陵、理宗永穆陵、度宗永紹陵,均在越州(今浙江紹興)寶山。元人所發宋陵數目誠非六座,如《雜識·續集》卷上《楊髡發陵》[14]152言:
楊髡發陵之事,人皆知之,而莫能知其詳。余偶錄得當時其徒互告狀一紙,庶可知其首尾。云:“至元二十二年(1285)八月內,有紹興路會稽縣泰寧寺僧宗允、宗愷……將帶河西僧人,部領人匠丁夫,前來將寧宗、楊后、理宗、度宗四陵盜行發掘……又于當年十一月十一日前來,將孟后、徽宗、鄭后、高宗、吳后、孝宗、謝后、光宗等陵盡發掘……”
其《雜識·別集》卷上《楊髡發陵》[14]263又云:
乙酉(1285年)楊髡發陵之事,起于天長寺僧福聞號西山者,成于剡僧演福寺允澤號云夢者……遂先發寧宗、理宗、度宗、楊后四陵,劫取寶玉極多……至十一月,復發掘徽、欽、高、孝、光五帝陵,孟、韋、吳、謝四后陵……
可知除傳統宋六陵之外,再算上所葬徽宗、欽宗梓宮之永祐陵、永獻陵,哲宗孟后、徽宗鄭后、韋妃(高宗生母,后尊為顯仁皇后)、高宗吳后、寧宗楊后、理宗謝后諸后妃之陵,元人發掘南宋皇陵數量當在十處以上。
《元史》[23]4521又曰:
有楊璉真加者,世祖用為江南釋教總統,發掘故宋趙氏諸陵之在錢唐、紹興者及其大臣塚墓凡一百一所;戕殺平民四人,受人獻美女、寶物無算。且攘奪、盜取財物,計金一千七百兩、銀六千八百兩……他所藏匿未露者不論也。
此處明言所發帝后之陵及大臣冢墓共101座,其所耗人力之巨、時間之長推度可知。
楊髡發陵之事如《雜識》所記就有兩次,近人詹安泰(1902—1967年)《楊髡發陵考辨》亦認為:“發陵非一次……戊寅之事,出自楊髡私發,桑哥、世祖似未預聞,范圍較狹,徒眾較少,情形較為隱秘,故唐(玨)、林(景熙)等得有換骨之舉……甲申、乙酉之事,則世祖、桑哥均預其謀……授意發掘,故徒眾較多。”[28]371—372
按常理視之,被發故宋陵墓既逾百所,一二次之掘實難完成此數。甚至可進一步判斷:元人掘陵之事當以楊髡為濫觴者,其后必經多人多次之力,累年方能卒成其功,宋元明三代之筆記、詩注、正史不過以“楊髡發陵”之稱總冠其名,而文獻缺如者亦不知其數,時間當自1278年起,至1285年元人于宋陵上建塔方告一段落,甚至延及元世祖統治后期(1271—1294年),各種盜陵、護陵活動前后恐約不止十年。現據表1所列諸文獻,另作一簡表以窺瞰其概(見表2)。

表2 推論元人發掘宋陵次數及相關
基于羅、張二《傳》及《雜識》《雜錄》等所載均為真實可信之前提,而以上著述所記人、時又不盡合,蓋有1278年唐玨說,1284—1285年羅銑說,不明紀年林景熙說、不明紀年林景熙、鄭樸翁說諸種。諸書各表而只記其一不及其余,其一為真則其余乃偽,頗有水火不容之勢。據其文字及章祖程《霽山集》詩注所載唐玨、林景熙、羅銑三人所葬、斂物之不同(如表3所示),既可證其各自之獨立性,也可見其真實性不容置疑,故上文有“收骨護陵者絕非一人一次”之推論;此外,唐、林“義舉”之事亦有各自詩句可證其情。

表3 唐玨諸人所葬、斂之物
唐玨自述詩,如《冬青行二首》其一云“野麕尚屯束,何物敢盜取”“老天鑒區區,千載護風雨”,元人盜陵、植樹護陵之意明矣。
唐玨與林景熙、謝翱等人的交往、酬和,如林景熙所作《答唐玉潛》[10]44、《立春郊行次唐玉潛》[10]78諸詩,謝翱所作《冬青樹引別玉潛》[29]一詩,其中“知君種年星在尾,根到九泉護龍髓”之句尤為歷來考證發陵時間者所倚,如前文表一所列。如此雖不能直證唐、林、謝在同時同地共赴收骨義舉,而謝翱是否參與唐玨義舉亦暫難定,然其第一時間聞知此事則無可懷疑。
林景熙《夢中作四首》《冬青花》[10]103—104諸詩皆是其親赴義舉之明證;其《酬謝皋父見寄》[10]47一詩則表明,謝翱亦深知林景熙之義舉。此非本文重點,茲不展開。
《雜識》所載之羅銑義舉。其事雖多被歷來言宋陵義舉者忽略,然《雜識》兩處具文詳記,其真實性亦最可靠,不過并非與唐、林之義舉發生于同時耳。如詹安泰《楊髡發陵考辨》所言:“發陵既非一次,則瘞骨亦不必出于一時,唐、林等之收、葬,與羅陵使(銑)之斂化,固兩不相妨也。”[28]376故上文曰“唐玨、林景熙等及羅銑成就各自之宋陵義舉”。
其他齟齬不合的相關詩文。今人陳增杰在《收葬宋陵遺骨事及<夢中作>詩辨證》一文中對此收羅頗多,并逐一置疑,而得出“故為飄忽之語,閃爍其辭。謝詩‘種年星在尾’云,亦當作如是觀”之結論。“種年星在尾”之具體時間已見上文表一所列今人劉榮平的詳細考證,此不復述。現就其他各條,以時代先后為序,將陳氏觀點(以下簡稱“陳文”[30])及筆者意見,盡列于下:
唐玨《冬青行二首》其二:“遙遙翠蓋萬年枝,上有鳳巢下龍穴。君不見犬之年羊之月,霹靂一聲天地裂。”陳文稱:“犬年羊月,是甲戌六月,宋度宗咸淳十年(1274),其時元軍尚未渡江。”其時間推斷固切,詩中所表時間確是1274年甲戌,然據《元史·世祖紀》[23]155-156,是年六月(至元十一年)正是忽必烈頒行大舉攻宋詔書之時;“霹靂一聲天地裂”無非是形容在蒙元的全面攻勢之下,國家的命運危如累卵,此詩不過補敘其種植冬青的源起,并不與發陵的具體時間有直接關系。
鄭元祐《遂昌雜錄》所引林景熙詩:“君不記羊之年馬之月,辟歷一聲山石裂。”陳文稱:“羊年馬月,則是癸未五月,亦為至元二十年(1283)。”其以此條文字旨在說明諸書所記時間之紛亂。然細索林氏《霽山集》卷三《冬青花》一詩,其末四句云:“移來此種非人間,曾識萬年觴底月。蜀魂飛繞百鳥臣,夜半一聲山竹裂。”[10]104《雜錄》原文亦曰:“宋太學生東嘉林景曦(熙),字霽山……又有《冬青花》一首曰:‘……移來此種非人間,曾識萬年觴底月。’后忘之;又一首有曰:‘君不記羊之年馬之月,辟歷一聲山石裂。’聞其事甚異。”[15]6—7兩處詩句稍做比照,顯然是鄭氏將林作后二句誤記。又細考唐玨“君不見犬之年羊之月,霹靂一聲天地裂”之句,可證鄭氏確是將唐玨該詩句誤記為林景熙之作,且又將原作的“犬之年羊之月”“天地裂”,錯記為“羊之年馬之月”“山石裂”,與林景熙二句原詩相去萬里;陶宗儀《輟耕錄》卷四《發宋陵寢》中此等雷同內容,不過徑抄鄭氏文字,從而又造成一樁關于發陵時間的飄忽懸案。
元人王逢《白塔行有后序》引唐玨詩作:“‘羊兒年,犬兒月,霹靂一聲天地裂。’右雷門唐玨玉潛先生感雷震白塔而作也。”[31]陳文稱:“羊年犬月,則是癸未五月,亦為至元二十年(1283)。”意即王序中所表年月與唐作不符。首先王序轉引唐作,將原文之“犬年羊月”改為“羊年犬月”,誤記昭然,此是以《宋遺民錄》及《全宋詩》所收唐作為定版而言;其次,退一步若以王序所引為真,則《宋遺民錄》及《全宋詩》所錄者為假,就其所言1283年之時間,亦可證明唐玨護陵義舉并不止1278年一次,或有多次,也更加印合本文“收骨護陵者絕非一人一次”之推論。
元末明初孔希普《冬青樹引注跋》謂林景熙種樹之后,嘗見有刻字作“丙之年,子之月。冬青花,不可說”云云[1]64-65。陳文稱:“丙年子月,則是丙子十一月,宋端宗景炎元年(1276),其時楊璉真加未官江南釋教總統。”暗示此條記載與傳統發陵時間諸說皆不合,面對上述關于宋陵發掘時間的種種異說,從而做出“紛歧如是,無可適從”“飄忽之語,閃爍其辭”的結論,亦并未對此給出一個明確、合理的解釋方案。考慮孔氏去元未遠,其說不至虛妄,應有依據。孔氏所謂之“丙年子月”未必定是陳文主張之丙子十一月,若是丙戌(1286年,元世祖至元二十三年)十一月,思之亦未嘗不可。上文已詳證“收骨護陵者絕非一人一次”推論之合理性,其時間范圍當自1278年起,經1285年元人于宋陵上建塔,宣告官方默許的發陵行為告一段落,而1285年之后的民間盜陵、后續護陵活動當不能即時驟止。林景熙若真于1286年有后續的種樹刻字活動,自是情理之中事,也恰恰證明了其非僅一次、而是多次參與了宋陵義舉,正與本文中心論點一致。
既然唐玨、林景熙、羅銑三人之義舉已成定讞,惟王英孫、鄭樸翁、謝翱與此事若即若離,文未明載。三人皆與唐、林多有實際往來,應知曉宋陵冬青義舉之事(5)如林景熙與鄭樸翁、王英孫交往過密,《霽山集》卷一有《鄭宗仁會宿山中》《寄鄭宗仁》《王修竹監簿名樓曰與造物游命予賦》,卷二有《陪王監簿宴廣寒游次韻》,卷三有《次王修竹監簿送羽士過龍瑞宮》《王監簿陶山禱雨志喜》《王監簿南墅新樓落成》《別王監簿》等詩,林景熙.霽山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60:3、28、30、45、80、80、81、96.林景熙與唐玨、謝翱,謝翱與唐玨之文學交往如上文所述,茲不重贅。,“六義士”之號蓋非虛言。蓋唐、林、羅幸而見載,王、鄭、謝不幸未載耳。周密、羅有開本是宋末江南遺民,其所記應最可靠,兩相卻頗不協,其深層原因實與宋末元初嚴苛的文化環境有關。鄭元佑、陶宗儀、張丁、王逢、孔希普等時代偏后,章祖程更是明代人,“宋陵義舉”之事對其而言乃“古事”而非“新聞”,其所載或聞于途說或因襲前人,此固囿于時代久遠而信息缺漏、作者見聞有限等因素,故《輟耕錄》中兩錄唐、林之義舉而存疑,而曰:“惜余生晚,不及識宋季以來老儒先生,以就正其是非,姑以待熟兩朝典故之人問焉。”[2]49
元代始終未制定過一部完備的律典,其律書皆抽取具體案例之判詞加以編匯,而非通例法律。雖如此,其中案例亦可見當時法網對民眾書寫、言論之限制與管控。如《元史·刑法志四·禁令》[23]2685:“諸寫匿名文書,所言重者處死,輕者流,沒其妻子,與捕獲人充賞……諸亂制詞曲,為譏議者,流”,而《元典章》“刑部”類“謀反”條[32]下即有“誣告謀反者流”“失口道大言語”“誣告道大言語”“亂言平民作歹”諸例。
清人李慈銘《越縵堂讀書記·元史類編》[33]對元代“尊孔崇儒”多溢美之詞,稱“其一朝獨無文字之獄,非后世所可及也。”此言未確,元代斷無文字獄,仍屢見文網對文人儒士之逼迫,尤在其政權尚未穩固、民族矛盾持續存在的世祖至元滅宋前后之時期(1271—1279年),此正與本文所論“宋陵義舉”發生之時間相吻合。很多具有忠宋情結的“南人”(元代所分四等民之末等)文士更是首當其沖,如謝枋得(字君直,號疊山)以文名被召后不屈而死;鄭思肖(字所南,號憶翁)命其居室為“本穴世界”,撰成《心史》又沉鐵函于井等例,多為人知,足可說明此情。
以拆字、隱筆、省書、興寄文旨(6)如前文所言宋遺民詞集《樂府補題》,唐玨亦為其中作者之一,而集中主旨自清初厲鶚首倡“寄托楊髡發陵”之說,周濟、王樹榮、夏承燾等都持此論。今人對此爭訟不已,支持者甚至衍為“發陵說”“詠謝太后事”“詠全太后為尼說”“詠王清惠幽貞或為女冠說”等多種寓意(如:丁放.樂府補題主旨考辨——兼論“比興寄托”說詞論在清代以來的演變[J].安徽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01(4):531—538.),反對者亦不在少數(如:蕭鵬.樂府補題寄托發疑——與夏承燾先生商榷[J].文學遺產,1985(1):66—71.)。等方式書寫、撰作,甚至三緘其口,正是元初此類文士用以抗爭或自保的普遍形式。宋陵帝骨之毀或護,是最為牽動元廷統治者與忠宋遺民神經反應的政治事件,而與之相關的記載與詩詞,對其參加人員、發生時間及次數等之描述,故出現上述只及其一不及其余、彼此頗不一致、描述隱晦不明等情況,故在后代文獻流傳中滋生眾說。通過對其爬羅剔抉、廓清云霾,乃見以唐玨為代表的忠義壯舉的真實存在,及其在民族記憶中應有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