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 巢（組詩）

或許是因為隔著口罩

這條3秒鐘的語音

并不清晰

當我將聽筒湊近耳朵

“你在哪呢？”

氣息急促

于是一個正在向我趕來的形象

在寒夜里變得具體

依然是我熟悉的鄉音

熟悉的音色

從你身體里傳出

像某個信號

使我不再盲目走動

我們之間說過那么多話

大多都不再記得

唯有這一句

被刻錄在記憶深處

只是我已不能回答你

我此刻在哪

天水南站廣場以西的

第二根燈柱上

應該有一個鵲巢

2019年冬天

一只喜鵲銜著枯枝

從西南方向

飛來

落入燈柱頂端

隨后又一只喜鵲跟著

飛了過去

同樣街著枯枝

在廣場的吸煙處

我看見

兩只喜鵲消失在一盞燈里

從容且悄無聲息

身為過客

我無法見證鵲巢落成

我只是在一個錯誤的時間

看到兩只喜鵲

努力將一根根枯枝

壘在錯誤的地方

而喜鵲熟睡后

那盞燈

或許會投下正確的光

就像喜鵲

在黑夜打開它們的翅膀

我的肱二頭肌莫名地跳動

在這陰郁的下午

就像馬脖子上的某塊肌肉

突然顫抖

驅走吸血的蚊蠅

可我不是馬

沒有光滑的皮毛

沒有筆直有力的四蹄

更沒有它那一口

白皙的涂滿草汁的大牙齒

此刻發生在我手臂上的跳動

沒有征兆

毫無緣由

我想我該抱起一些東西

將它從這個地方挪到那一個地方

或者雙臂緊緊箍住

一個人

然后奔跑起來

關于這個人

只聽說她又胖了一點

手從外面回來

摸什么都是冷的

出門時

捏著的那把汗

已留在了外面

手因此

變得冰涼

但它并不空空如也

在手掌和指紋中

記錄著

與另一雙手的交談

記錄著一陣心跳

隔著背心

手無法判斷出那跳動

是平靜

還是熱烈

一顆永遠的黑痣

還浮動在

眉梢和新生的魚尾紋之間

手掌記得

一只痙攣的胃的傾訴

指紋記得

那即將閉合的耳洞……

于是這雙手又出了很多汗

無處安放

只能攥緊

攤開

然后再攥緊

莫渡，1983年生于甘肅天水。詩作見于《詩刊》《星星》《飛天》《野草》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