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小燈
夜晚,在磐峰山下
紅的,透明的,詩人啊沉默
我在你身旁預訂過星星和密林
但此刻,我折疊我的背影
背影那么深,像衛兵
我回來,你在夜間明晃晃
女王,女王,你腳尖輕盈
踏上黑色的白馬
墻是玫瑰的色澤,石頭匍匐于寂靜
櫸溪的水在殿堂數星星
星星駕馬歸來
一棵樹的余生是傾聽
每個人都坐下來,提及過往
江山和愛人,熠熠生輝
你醉了,孩子
但無須蘇醒,磐峰也是這樣的
沉睡,是更貴重的
相安無事
俚 語
不能用方言概括霹靂塘以及周邊水域的
溝通方式,所以我選了更孤僻的詞
墓地騰騰升起
霹靂塘池水蒸發出冬天和暖氣
祖父們整理灌木叢和稗草
也撣去石碑刻字表面的沙和灰
土地沉默,新鮮而嫩綠
裸露著背脊和手臂
鐮刀是下垂的鼻孔
旁敲側擊存在物的枝節
上下兩爿面部構架出反復的凋零和新生
那時,一個村莊和它們的樹林、田地密不可分
煙囪解釋果農的黃昏
墓地祭祀新年
所以,老得彎不下腰是本寬廣而狹窄的字典
同一種語音體系,升降調和隱喻
忽略小范圍溝通特質,俚語們漸次死去
秘訣和土方消費原始森林,我是梣樹
夜間的唾液治療傷口,橙子皮放慢肺部震顫
我再次掏出土話,我是村里最老的人
憶后溪
忘卻一些事物和想起,同樣自然而然
比如后溪
濕答答的街面和落雨的黃昏
瘦削的門面和消失的婦人
油汪汪的肉販和夕陽中的旗袍
我常常一進去就想轉身
一轉身就臆想更華美的遇見
比如亮堂的屋頂和厚重墻體對炊煙的隔離
這些不帶前奏和預設的點
雜亂而有序
像擁擠菜場里的魚和另一條魚
遵從某種不可言的理解
但聚集多少水
才成就一個集鎮的名字
埠頭,人流,商賈和民國的風
打鐵鋪和燒餅爐
那時我從沒質疑過上游是碩大的江
下游也是
只有我住的地方,水稀薄而沖動
像哺乳動物年輕的荷爾蒙
在磐峰,給我的耳朵曬太陽
在磐峰,給我的耳朵曬太陽的,是鳥
火星上的陽光啊,洗凈我的掌心
昨夜我裝在我耳朵里的
玫瑰,櫸溪水,乳名
流浪的包袱,族譜上缺失一筆
我生卒年不詳,深夜的寂靜挽著我的手臂
一個世紀后,我是人類的父王
是誰用她的掌心框架白色的跳躍
那只兔子在奔跑,那棵鼠曲草
已經度過了最年輕的春天
它老了,這是人間最美好的詞語
我也要美好
所以,沙子啊,水流,長發啊,柳枝
我坐下來,陽光照耀我的耳朵
那是我的殿堂
在沙溪,遇到水中的玫瑰
來,玫瑰
巖石生產的玫瑰
櫸溪水捧著鯽魚舔舐你的腳趾
巖石生產玫瑰
我要把你放在我的酒杯里
我的酒杯里,你的眼睛
嗯,是你的橘子,葡萄,枇杷
這是四月的末梢
我的櫻桃,你們都說沙場
將軍啊,將軍是沉默的雕塑
你不要說冬天或牡丹
牡丹是愛人一生的仰望
而我低垂耳目
我不能開口,像和你遙遠的距離
你和我之間,墻體緋紅
你住在這里,你數著云朵,我不要天空到我的夢里來。
我要的是沉寂
水鴨覓食,被流水撕碎
它把我醉酒的姿勢放進你的春天里
關于旗幟,我總是萎靡,并舉起枯萎
但,但,但醉酒多好
我坐在你眼睛對面的窗戶里,我是玫瑰
我是你醉酒的影子
請原諒我此刻富可敵國
再過一會兒,我要摘星星
每摘一顆,就點亮一朵玫瑰的花瓣
這樣多好,溪水生生不息,玫瑰和我
我們永遠年輕
看見對方,就看見蓬勃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