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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中尋吃

2022-04-02 10:56:48王愷
上海文學 2022年4期

王愷

那時候三里屯還有大屏幕對著街道,我和朋友去閑逛,本該是光影燦爛處突然出現了灰白色質地的畫面,洪水夾著石塊滾下,災難氣息撲面而來,后來才知道,真實的災難有氣場,即使是隔著屏幕,隔著幾千里的距離,也能讓你感覺到心驚膽寒。

原來是播報新聞,甘肅的一個縣城被泥石流吞沒。

我不懂泥石流,唯一的印象來自于中學課本,依稀記得是說明文,講述了泥石流造成的巨大災害,現在屏幕里的泥水橫流的場面看上去也并不怎么具體。我只是在哀嚎,估計明天又要出差了。那是八月初的一個傍晚,三里屯的街拍男女為數眾多,暴露的肉體微微散發出腥味,像是西湖附近的公園里豢養的色彩斑斕的錦鯉,它們從水底露出口舌,呼吸水面的微涼空氣,咀嚼掉落的殘敗花瓣。我喜歡這里。

在這里,我們都是簡單的城市動物,按照規律生活,吃,喝微醺的酒,調情和買賣衣衫,裝飾自己,基本、日常、穩妥的生活。

電視里的災難發生地是一個非常陌生的地名:甘肅舟曲。在我們這個男性稀少的新聞單位,每周我們都會自動盤算,哪個選題估計又逃不掉了。災難選題一般落在男記者身上,雜志社保持了古老的紳士風度,太艱苦的事情,不太好意思派遣女記者。雖然也未必有多憐惜,忙碌起來,殺人放火的事情也一樣需要直接奔過去。

都不用多討論,選題會的時候,主編用探尋的眼光望向我,說最好當天下午就出發,去之前最大的困擾是穿什么,災區的一般裝束,就是沖鋒衣和馬丁靴,這都不是我的日常風格。那天上午出門前,換下了涼鞋,找出了不怕臟的球鞋,還有簡單的T恤,穿著去上班,恍惚知道,就會直接去機場。

果然,去寶雞機場的飛機只有當晚有,這里是離開舟曲最近的機場了,來不及回家收拾行李,出發。

唯一可依靠的對象,是攝影記者,這已經是我們雜志比較有錢的階段,可以派兩人出行。要是從前派不出攝影記者的階段,往往就是我一個人,更加孤凄,遇事連個商量的同伴都沒有。有時候自我審視,記者這個行當像古老的探子,《三國演義》里面最多,騎著馬奔跑回營,一聲報,已經累得癱倒于地,聲音嘶啞地吼出一兩個消息。后來看到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有個雜志叫《信使》,覺得更符合這個職業,至少比“探子”好聽。

然而,我和攝影記者的捆綁,只持續到了初進舟曲縣城的幾分鐘。現在還記得分離時的場景,深藍的天空下,他跟著一群拿著公雞、抬著棺材的人群狂奔而去,恍如巫術開始前的場景,這群人應該是家里有人遇難,好不容易從縣城外購置了棺材抬進來。

七八個壯漢抬著,健步如飛,有人專門舉著火把在前面引路。泥石流摧毀了縣城交通,只能靠人力運輸,這家人比較能耐,不僅家有壯丁,還禮數齊全,大公雞兩只,應該是專供祭祀所用,深藍近乎黑色的天空映襯下,還記得公雞那鮮艷的尾羽、昂起來的不屈雞頭——大概也是我在北京,長期看不到這么大的活公雞,印象深刻。

這行隊伍,焦灼之外,還有點得意之情——在這種時刻還能找到棺材,已是奇跡了。

整個場景像馬格南的圖片,太吸引他了,我們甚至都沒有告別,他就狂奔著追蹤而去,不能不說,他是比我好的記者。我站在路邊目瞪口呆,走進縣城的那一小時路程,已經讓我非常驚恐了,泥石流造成了大地的癱軟,縣城中心的馬路都已經廢棄,我們還在邊緣,已是只能在鋪在稀泥上的木板上行走,但走上去,還是軟得令人驚懼。不打算再摸黑前進了,這時候是深夜十一點。

交通工具都禁止進入舟曲,我們從機場打車,盡管出了高價,還是被放在離開縣城最近的某個隔離點,最后只能攔救援的軍車搭便車。最怕面對這種場面,求著人,讓素不相識的人家幫忙,還是勉強。上去就碰到同行,是中央臺的記者。他衣裝齊整,拿著專業的攝錄設備,告訴我當地宣傳部已經給他們在賓館準備了房間,我只有羨慕的份。問了下,賓館已經禁止進入了,只給領導們和救災的機構們入住,他們也算在其中,我們這種市場媒體是沒有機會的,他也并沒有一點邀請我去住的意思。

軍車也只能停在縣城之外,某個樹林稀疏的地方,后來才知道,這里是舟曲的森林遺跡。當年漢藏雜居,有大量的森林,現在是已經荒山禿嶺了,否則不會有泥石流這種災害。我們只能步行進去,記得那些稀軟的地面,記得黑暗中奔跑的戰士的呼吸聲,還記得我的同事神速消失的身影。

心里為難,不想睡在公路旁,也害怕會不會有第二次泥石流,睡在路旁,說不定就被直接淹沒。此時,正是死者的靈魂尚未離開,生者各種混亂的時刻,可是我心心念念的,還是找個地方睡覺。一步踩空,自己會落到怎樣的命運,實在是不知道。

走到不能走的地方,路邊居然有一家藏式房子亮著燈,鼓足了勇氣進去,求一宿。這家人倒不是藏族,雜居地區,風俗互相傳遞吧,一大堆人在聊天,中間點著火盆,也是因為整個縣城的電力系統停頓了。主題不用說了,無外是縣城的天災,災難現場就在幾百米之外,那下面滿是尸體,一屋子人熱烈聊著,陰陽之隔這句話無比清晰。這里溫暖而熱鬧,滿是世俗的氣息。

本想著就在客廳住一夜,結果運氣好,這家人的女兒在蘭州大學學新聞,還在上學,聽說了我的職業,把二樓女兒平時的房間讓給我。又餓又焦灼的我,按照道理來說,還該找點吃的,可沒有那么厚臉皮,就此罷休,在暗沉沉的屋子里睡著。第二天早上醒來,臉上癢癢的,一揮手,是蒼蠅。

燈繩上排著隊,全是蒼蠅,一條膨脹的繩子。大約是找不到可以依附的東西,倒像《權力的游戲》里的化外之地,外面寒冷,屋子里顯得暖,也就明白蒼蠅為何聚集了。

告別了這家人,幾分鐘之外,就是現場了。我迄今還沒辦法給人講述災難現場是什么樣子,大概還是自己的圖像構成能力比較弱,一群群的人圍繞著固定的地點,哭著,奔跑著,挖掘機咆哮著,也有紅旗招展的地方,那大概是救援隊伍的標志。

現場有安慰亡者家人的,有狂呼亂嚷的,有拍照的,也有穿著粉紅毛衣的女記者站在鏡頭前。后來還見到一家人,正好在災難之時生產,好在醫院也不在泥石流的沖毀區域,家里人抬抱著她,一路狂奔到醫院生產,母子平安。

災難之中,依然有生命誕生,生死輪回最好的案例。

相比之下,我就是游民。那天是真正理解游民的含義了:饑寒交迫,沒有目的行走的人間游蕩者。

特別后悔,頭天沒有吃那個航空公司提供的飛機餐,小航線,隨意對付,可也有熱的米飯,濕答答,黏糊糊,平時可能一口吃不下,現在覺得也是充饑的食物,配著幾坨蔬菜,還扎實。

早上也找不到食物。整個縣城喪失了正常運轉的系統,恢復到古老的農耕年代,沒有看到任何一點可以充饑的食物出現在街道之上。

上午一直跟著一個民間救援隊,他們曾經去過汶川的救援現場,看他們從水底挖人,并沒有那么多讓人激動的場景出現,就是緩慢地潛水,確認有沒有人在水下。

一波波換人反復下潛,家人們在旁邊焦灼地等待,非常確認地指認,一片什么都看不到的泥濘之中,就有她家的房子,一定有人在下面。接下來是排水,挖淤泥,把下面的人撈出來,十有八九是不會再有生命的一具軀殼,可是家屬在旁邊紅頭漲臉地哭泣,誰也不會離開。救援隊員也和我一樣,昨夜趕到,精疲力竭——此刻是災難發生的第三天了。

四五個小時,沒看到救援結果,接著往縣城深處走,處處挖掘,水淺的地方,有尸體出現了,平靜地側臥,就像熟睡;也不止一個,也有臉色紅潤的,當然還有斷肢,巨石滾下,覆蓋之外,生命和死亡,同樣的千姿百態。

真沒有那么讓人恐懼,倒是細想更恐懼——睡著的時候被泥水覆蓋。

救援的隊伍有大的,紅旗招展處,拍照者甚眾,我自動離開,開始漫步于泥石和人流之中,四處尋找可以充饑的食物。這個念頭一旦生成,就怎么也去除不掉,餓鬼附體,但似乎是沒有辦法解決的,整個縣城都是救援現場。縣城主要街道依河而建,而這條山谷中流淌下來的河流,正好是泥石流的天然通道,山上暴雨,裹挾著泥沙,沖垮面越來越大,河道已經看不見影子。

河流兩岸的房子,本來是縣城最好的地段,現在泥沙掩蓋之下,俱為廢墟。踩在松軟的泥地上,不僅害怕會不會陷落,更害怕陷進去,就踩在一個曾經的生命的手上,或者頭頂上。

昨天住的房子,因地段不好,反而幸存了。

這種狀態之下,也沒什么采訪,看誰有空就聊兩句,不知不覺,已經是一天過去了。還是沒有住宿的地方,這個也算了,沒水,沒吃的,這個基本的生理需要,不屈不撓戰勝了我的恐懼,開始抓心撓肝地餓。幾個基本需求突然變得重要起來,渴、餓、想睡覺,雖然明明知道,極度疲憊之下,即使有睡覺的地方,也不會有半點困意。

替自己委屈而已。

賓館倒是沒有倒下,我也嘗試著往里面走了看看,只是那里確實也不能再住人。進門的大廳里都是難民,什么都沒有,坐著發呆,大概這些屬于家里還比較幸運的,沒有人去世,可整體也茫然失措。古典油畫里記錄災難,每個人都有恰當的表情,還有各種緊張的動作,大概少有“發呆”一景。突然,看著端著大碗湯面走過的服務員,穿紅著綠,也就是他們往常的制服,可是現在看起來格外的醒目。在一個失序的的小城災難中,居然還有人穿著制服在行動——除了部隊救援者。

這些面是不賣的,是給“賓館的領導的”,然后說賓館后面有條街,有吃的賣。趕緊往后面跑,真的有條街啊,熱熱鬧鬧的一堆人,賣餅干、小零食,像是過年的鄉村集市,又熱鬧,又寒酸。可這又是臨時湊出來的一條街道,救急性質,非常雜亂,集市慣有的興旺感在這里付之闕如,只覺得狂躁,大概也實在太急管繁弦了。

一無可買。

本來還餓,可看著塑料袋里的廉價小餅干,又不太餓。街口似乎有熱食,看過去,是大鐵桶做的臨時爐子,鐵板上在煎一種小黃餅。陡然想起了張愛玲寫的香港淪陷后滿大街的小黃餅,可不就是這種?是物資緊缺,什么都匱乏的時候臨時想出來的食品的共性?面粗暴地揉了,撒了些鹽粒,在鐵皮上硬生生地暴力煎熟了,因為少油,兩面煎熬,越發黃中帶黑。

丑陋的食物,卻讓我兩眼發光,過去問價錢,是個面目模糊的中年婦女。她說,不要錢。“不要錢?”我倒是驚奇了,聲音抬高,隨即也就明白了,我的外地口音和隨意穿著,大概提醒了她我是外來人員。這個時候的外來人員,能是干嗎的?果然她說,都是來幫我們的,不容易。

拿著餅就跑,對著她,確實說不出話來。

熬了二十四個小時吃到的第一口食物。本來身體有點飄飄然,這塊食物讓人安定下來。接著找人聊災難去。賓館里的工作井然有序,就像外面沒有事情一樣,我還記得坐在電腦前的人洋洋得意地說稿件被什么大報采用之類,迄今還覺得奇怪,這是不是我的錯覺?那時候怎么還有電?但其實也該有,臨時發電機總有,尤其是賓館。

后來知道,對我們這些外來記者也不是全無安排,城里沒地方住,附近的鄉村被提供了出來。在宣傳部領了路條,一個沉默寡言的村干部領著,去附近山上的人家住。聽到山,還是高興,只想到越高越安全,不會被山上沖下來的泥石流壓住,當時心里充滿感激,沒想到,噩夢才沒那么容易結束。

泥石流這種災難,和地震不一樣:地震是全民受難,很少有人家沒被波及;泥石流卻是區域性,一個縣城,可能一半家破人亡,另一半卻絲毫無損。只要離開了災難發生地,別的地方,就沒有那么愁云慘霧。

領著我去住的那家,是新蓋好的房子,一對小夫妻帶著孩子,屋子裝修得干干凈凈,唯獨廁所臟得難以下腳。這不是漢代的房屋格局?和博物館里看到的漢代陶器造型一模一樣,屋子里沒有排泄的地方,廁所旁邊是豬圈,幾頭豬哼唧著,我很害怕它們沖過來吃人類的排泄物。忍不住問男主人,怎么廁所不裝修在屋子里面?他大驚失色,那多臟。

大概是覺得自己處于安全地帶了,我也能和他們家人聊個兩句。寒暄著,院子里,有棵綠油油的矮樹,一點不認識。這家八九歲的孩子突然上了院墻,攀著樹,摘了果子,下來遞給我,說,吃,吃!驕傲的表情,是個黑乎乎的農村小孩,和他父親一樣黑,也不知道有怎樣的未來,大概覺得我是好不容易出現的客人。

新鮮的無花果,白里露著粉紅色的籽,食欲如泉水般涌現,可惜這棵樹,并沒有過多的果實。

這家人還真把我當客人待,晚餐的時候,雖然只有簡單的面條,但還特意拿出一瓶白酒。酒是面條快吃完的時候拿上來的,綠瓶,包裝近乎無。女主人帶著孩子,自動撤退,只留我們兩個,一瓶酒,幾顆黃豆。我愣了一下,不知道這里的習俗,但顯然也是專門的待客之道,玻璃杯子倒了一點底,我就說夠了,沖得很。

男主人真的不會說話,也不勸酒,只說,兩塊錢一斤呢。

也聽不出語氣是驕傲,還是簡單的介紹,就算這里物價便宜,兩塊錢也實在不是個大價格。我實在是難以下咽,當然也是吃苦少。不知聊什么,我接下來的話,大概是有生以來少數幾次混蛋話之一。我說,你喝過茅臺嗎?一千多一斤。

一千多大概是個魔咒,恍如屋子上空懸掛了一顆炸彈。男主人說,一千多?想不出來,那得多好喝?我囁嚅著說,也就那樣吧。

一直到今天,我都不太明白是什么原因促使我說了這句話。按照一般的敷衍法則,怎么都不該說這個,我也不會自比落難公子,感嘆今昔。繁華的場景記憶刺激了我?記者的本能聊天?都很荒誕。

這個嶄新的家,大概一點一滴的裝修都是湊出來的錢,一千多雖然不是個天文數字,可也是筆巨款吧。

兩個人徹底陷入了沉默。

多年后,我和一位人類學的學者談起這段經歷,能言善辯的她,也陷入了沉默。我知道自己犯了錯誤,可這個錯誤硬是沒有分析出來。

外面突然喧囂起來,村頭喇叭開始廣播,甘肅土話,也能聽個大概,說是今晚大雨,還有可能爆發泥石流,別看我們是高處的村莊,外面還有更高的高山,大家不要在屋子里面待著,要出門避難。

什么?

我完全不能接受這個消息。站起來,不遠處,是沒有一棵樹的層層疊疊的荒山,白天沒有細看,深藍色的天,開天辟地的荒山野嶺,直眉瞪眼看著我們。后來才知道,舟曲縣城發生泥石流,也并不是從天而降的突然災禍,村里有標語寫著“亞洲最大泥石流改造工程”,多年的荒山大概已經成了危險的蓄勢待發的核心地帶。

我不知所措地躺在床上,衣服不敢脫,一手揪著電腦包,準備隨時隨地逃出門。想起白天看的那些恍如安睡的尸體,已經不能用驚慌來形容。

在雨中爬上高山?我覺得超越了自己的體能,尤其是白天已經站了一天,實在不想出門。剛在還在喝酒的男主人在屋子里四處走著,巡視著,告訴我,不用害怕,沖不到這里。我稍微安心了一些。

就這么在床上睜著眼,也不知道待了多久,突然燈光大亮,眼角都是被燈光驚得四處逃竄的老鼠和蟑螂。女主人沖了進來,快走快走,村長說今天家里不能留人,一起爬山去!邊說邊往我手里塞了把傘。我茫茫然抓了電腦和他們全家一起出門,似乎只有單位發的電腦才是我唯一的財產,整個人懵頭轉向。

只是對自己說,是做夢吧,一個噩夢吧。

特別想醒過來,醒不過來,就是真的。黑夜里的山路也有好處,看不到反而不害怕,加上此地的高山沒有什么植被,都是沙子石塊,有幾分干凈爽利感。

手足并用,周圍也不知道是誰,灰頭土臉往上面爬著,只聽到周圍的石子滾落聲,夾雜著村民的土話。大概半小時,到了一個高度,有人用方言告訴我可以停了,方才依靠著石塊,坐了下來。周圍的人小聲說話,似乎也不緊張,還有人問我是誰,從哪里來的。避難行動變成了一次小規模的社交活動,反倒舒緩了一點。

我孤零零靠著,也不敢坐下,害怕要接著逃。

一面瞎想著,一面又模模糊糊想睡覺,熬了這么久,實在是有點撐不住了。沒想到又被女主人叫醒,這次,是好事,原來再往山上爬個五六百米,有家他們的親戚,可以去暫時安頓一下,勝過在野外枯坐一夜。

那家人家顯然富裕,滿登登的東西塞了一屋子。力氣已經用完了,躺在外面屋子的木頭椅子上,下面墊了塊硬邦邦的沙發墊子,一下子昏沉沉睡了過去。

我飄浮在半空之中,清晰地看著下面睡著的我,抱著電腦包,穿了件藍色條紋T恤,身子底下是綠花加紅花的硬墊子,在縣城人家常常看到。我還看見了另一間屋子的主客相談甚歡,他們在說著我也不懂的話,熱鬧,這是人間的常規景象。

這是出竅了?一邊有點明白,有點欣欣然飄浮出外。黑沉沉的天,遠方已經隱隱約約透露出一點藍,是黎明的消息,可不是四點多了?山上的石頭路清晰可見,還是一條白石子的道路,真是漂亮呢。

還想飛,有點怕,回到屋子里,看著自己,一個安靜、沉默、被折騰得夠嗆的肉身。

吃面了!一聲歡呼,把我叫起來,大碗的面,比昨晚顯然要豐盛,至少有不少的油辣子。我一邊半昏迷,一邊感覺口腔里食物的滿足感。

舟曲的全部食物:剛烤的小黃面餅,一只碩大的無花果,兩碗扯面和一杯底的白酒。

舟曲并不是我去過的第一個災區,遙遠的、艱苦的,我也去過,但印象深刻是為什么?那瓶酒?還是那個小黃餅?可能還是災難讓整個縣城都癱瘓了,再怎么尋找吃的也是徒勞,就怪自己沒經驗,連干糧都不準備。

拋開那種糧食減產的大災難,一般難中的旅行,只要不是覆蓋全面的,還是能吃飽,就像《圍城》里的“三閭大學之旅”,肉芽糖塊咖啡齊上陣,異地風光到了眼花繚亂的地步。二八年的大地震,我被分配去了北川,第二天就從北京飛到了四川,未進地震現場之前,先在綿陽留宿。還記得滿城吃火鍋的人,都在馬路邊上,熱氣騰騰的幾百張桌子排開,倒像是攝影家協會的老法師們喜歡的場面。整個城市都在吃喝中,似乎地震的陰影都不存在,也是四川人樂觀的天性在托底。

天氣開始熱了,戶外坐著也舒服,大家也不敢進屋,害怕余震的影響。

何以解憂?唯有火鍋。

亂哄哄的一堆人擠在一個桌子四周,也都是同行,還有進去救援的隊伍,也忘了是誰請客,火熱的油湯滾沸,大片的毛肚,大塊顫抖的鴨血,一堆堆的海帶、豆腐、午餐肉,簡直像是滿城的狂歡,哪里有地震的影子?雖然嘴里說的還是地震,誰家房子倒了,誰家孩子斷了腿,我們去災區早,這一天才是地震的第二天,物資供應還沒有受影響。

晚上睡在綿陽消防隊的露天操場上,外面火鍋店的喧鬧聲遲遲不散,此刻才知覺,整個城市的心緒,還是恐懼的,害怕樓塌,都不肯去屋里入睡。繁華似錦的表面,難掩其下的悸動。

半夢半醒的,突然聽到陣陣犬吠,進而是全城的狗一起哀鳴,匯成一股怨氣,分不出是狗叫還是狼嚎。我在半夜驚醒,本來就余震不斷,加上這種陣勢,只覺得天旋地轉。

采訪結束回到成都,整個航空系統幾乎癱瘓,都是往外走的人,根本買不著票。我是恨不得馬上離開,可也困獸一般陷于成都的酒店里,這時候能營業的酒店都是恩人。記得有天預報說晚上要有八級大余震,要所有市民做好防備。我們的酒店正在市中心,樓又高,站在酒店的窗口,就看到所有的汽車都往出城的方向開,都是聽說郊區曠野更安全的。回城的公路上,只有一輛車,對比鮮明。

那輛車也不知道進城干嗎,對面的擁堵,越發顯得它形單影只,晃悠悠的,遠處是無邊的曠野,它仿佛從虛空中來,到虛空中去。

我們這種逃難無門的人,只當風景看。這時候服務員通知說今晚有八級余震,但我們這幢高樓的抗震等級是七級,于是逼著我們下樓,晚上不能待在房間里。走?可走到哪里去?

我是決定躺在床上,把身體扔出去,在這個夜晚掩耳盜鈴。最慘淡,也就是樓倒人亡,這兩日看的死亡案例還不夠多嗎?后來知道,我大約是見了過多死亡后的應激反應,對死亡采取了一種神奇的認同姿態。半夜里,先是閃電,一點征兆都沒有,嘩啦一聲,天被照亮了,酒店外面的一棵大樹,在閃電中歷歷在目,隨即是一陣怪風,我躺著,身體突然被晃到高處,余震來了,只一下,確實只有一下。

無處可逃,也就不逃了。

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還是要解決。睡覺就這樣了,對吃還是有幻想。成都這種繁華富庶的地方,想來想去,哪怕在大災之下,還不至于供應匱乏,畢竟震區都在外圍縣城。

二000年第一次去成都,吃得異常滿足。沿著古舊的有著大片瓦屋頂的巷道穿梭,處處都是本地口音,呢喃的川人言語我不熟悉,但聽起來毫無障礙。在古老的武侯祠看海棠盆景,在夜市上買一人高的臘梅花,在青羊宮混在人群里去摸青銅的羊頭,還有吃那時候就已經不正宗的陳麻婆豆腐,簇擁著排隊買軍屯鍋盔,吃冷鍋串串,當然還有永恒的夫妻肺片。

成都,既遠又近。熟悉的是書中看到的傳說,都發生在身邊,有切膚之感。比如除夕的青羊宮,香煙裊裊,幾位穿著貼金藍袍的道士在爐火旁上表文書,邊吹著裊娜的笛子,分明是《死水微瀾》的場景;陌生的是,這座西部盆地里的大城,種種風俗、飲食、人情,以及水土,與那時候遠在上海的我們,還是不融合,大年三十的晚上,滿大街找吃飯的地方。還是在西羊市街,找了家超級辣的“風爆魚”,我嘶嘶地嘆氣,被辣的。

二八年的成都,按道理肯定比二年到訪時要繁華許多,我大半夜沒睡,早上起來去找鍋盔。依稀記得路過的時候發現,樓下就有一家著名的太婆鍋盔,走近一看,并不營業,卻還是忙得熱火朝天,原來只供應內部人員,門口寫著“支援災區”的大橫幅,還要做盒飯送到周圍的災區。這才明白,從地震發生到現在,十天左右的時間,整個成都平原已經動員起來,不再是我剛去綿陽時見到的模樣——城市緊張、焦灼,物資供應也變得有計劃起來。

不知道干什么,我勉強走到窗口,說想吃個鍋盔。柜臺里的人看我一眼,倒是不緊不慢:“只有雞米芽菜的,但是雞肉不多。”我哪里還挑,拿到手里,倉促地吃,辣得心跳,基本就只剩下芽菜末和青椒末,雞肉不是少,是基本沒了,我也不管,大口大口地吃,仿佛吃了上頓,就什么都沒有了似的。

蓋伊·特立斯寫《紐約》,統計出一九五九年五月十二日,巧得很,也是“五一二”,大停電時的百老匯一八八號,有兩百多個盲人工作者,領著七十多個視力正常人士走出黑暗中的盲人協會四層大樓,把他們送到百老匯的大街上。我們的新聞,少有這么精細的,說到災難中的食物補給,一般就是“保供應”一行標題說完了所有。

我倒真不算是一個好記者,否則算一算地震中,成都的一般餐廳少宰殺了多少只活雞——值得研究的好題目。

徒勞地,還在街頭找吃的,多數餐廳關門或者半營業。所謂的半營業,就是屋子里面全部封閉,也是害怕余震的意思,門口有幾張桌子,可以簡單吃點。我賊心不死,奮力滿足口腹之欲,一路走過去,一直到騾馬市才看到一家半開門的串串店,幾乎是沖了進去。大廳里黑乎乎的,平時可以容納幾百人的歡聲笑語之所,只是空洞的半黑,就像夜幕降臨時的徹底打烊,里面不許坐人,可現在又是白天。

只有我,和一位妖艷的中年婦女,在這個時刻,還在填滿胃。我們撲向比平時供應少掉三分之二的柜臺,尋找著可能的可口之物,可確實是供應崩盤,平時那些鮮嫩的青筍條、鴨胗、招牌牛肉、鮮毛肚、黃喉、腦花、豆皮、豆筋、魔芋片,都沒有了蹤影,僅是列舉這些食物之名,都有種在撰寫《東京夢華錄》的感覺,可是現在全部消失了,只有形跡可疑的幾片午餐肉,若干耐儲存的蔬菜切成了片:土豆片,蘿卜片,還有一條冬瓜,可憐巴巴地看著我們。那位中年婦女食客,穿著薄紗鏤空的金色花紋上衣,頭頂高盤著染成黃色的發髻——某個時期流行的打扮,不耐煩地追問,咋個啥子都沒有?遠遠站著一位員工,沒有回答。

大概也不屑回答。

在災難中還挑剔食物,本身也近乎荒謬。來日大難,口燥唇干,這時候人已經露出了原形,吃飽即可,怎么還提要求?我也覺得我們倆都荒謬。拿了點簡單的食物,默默在大街旁的桌子上吃著,最樸實地吃,果腹地吃。

倒也不是說,災難中絕對沒有可吃之物,我想像理科生一樣回答你,視于災難的種類和范圍,如果災難的范圍足夠小,災難足夠簡單,整個城市的供應體系沒有崩潰,那么好,肯定能吃到好吃的。我吃過的最好的烤串,就是在東北伊春,一次空難的采訪過程之中。

那是地震和泥石流之后的事情了,記者已經做了許久,沒做過的災難類型已經不多,風災火災洪水都去了幾次,但是空難還真沒碰到。沒碰到就沒碰到,并沒有職業病,災難見多了,必須把自己變得面冷心硬,也不得不和多數情感采取封閉措施,越投入就越難工作。可是,偏偏那次,伊春的那架飛機,就那么掉下來了。

按庸俗的話來說,只能去面對職業生涯的又一次挑戰。領導給我電話,強迫我去,說還是你去比較有把握。一個人對災難新聞有把握,多么奇怪的世界。

伊春是個森林城市,滿眼的綠,從到城里開始,有種初夏的新綠感,雖不像俄羅斯小城的森林那么蠻荒,次生林也綠得灰蒙蒙的,滿眼荒蕪,攝在照片里,卻是好看,所以成了夏日的度假勝地。機場一帶,多為叢林,飛機就是掉在叢林里彈跳幾下,因此燃燒的,最后造成了爆炸,至少死了一半的乘客。

非常小的機場,去那里的人,多數是避暑的游客,少數是當地人,后來采訪才發現,寥寥可數的幾位當地乘客中,三位是因為家里有喪事,需要趕回去,來不及才乘飛機的,真是讓人毛骨悚然。

城市小,碰上這么大事,滿城的旅館就爆滿。我們是半夜從哈爾濱租車過去的,到那里后,坐著破車找了四五家旅館,全部滿員。幸虧有個豪華的剛裝修完畢的情人旅館還開著,門頭燈紅酒綠的,越發顯得滑稽,里面的房間艷麗帶著生硬的媚態,簇新,給一堆報道空難的記者住,覺得牛頭不對馬嘴。

也還是因為餓,第二天起來就滿大街找吃的,酒店附近一家不大的餐館,早餐賣粥和干豆腐,干豆腐是北方的樸素吃食,后來在河北鄉村游蕩,發現那里家家戶戶都吃這個,在豆腐上澆韭菜花和紅辣椒末吃,還有黑色的醬油,有種出其不意的北方的鮮艷的色彩,撞在一起,可我也不太明白干嘛一大早就吃這個?大概是半干半稀?填肚子?還是昔日北方物產少,豆腐就是新鮮美味?好在東北的豆腐美味,我一點不遲疑地吃了一大碗。

采訪艱難,來自于找人困難,晚上回酒店往往累得半死,唯一的安慰,就是吃。

美食街倒也有,滿條街道都是烤串店,簇新的,為了發展本地夏日旅游經濟準備的,木頭裝飾居多,顯示著北方城市的粗豪。這是開業的第一年,還沒賺足,災難就來了,航線也停了,整個城市幾乎沒游客,可吃烤串的照樣人山人海。人人點著小串大串牛肉串羊肉串五花肉串和雞架子,用剛砍下來的松木去烤,特別香,是松樹的清香氣息,混雜了肉味的腥香。

我們也吃,麻木地吃,興奮地吃,吃羊肉串,吃蠶蛹,吃大塊的羊腰子,都是飽滿的蛋白質。就著啤酒,咕嚕嚕往肚子里灌,經典的烤串之美,是那種帶有松木清香的外皮,咬開,鮮嫩的汁水涌出來。

整個城市里主打就是烤串,一天一家地換,其實味道差別不大,可是當地人硬性區分這家雞翅膀好,那家五花肉好,我們也就跟著叫好。剛烤出來的肉串,因為是柴火烤,火力不均勻,到時反而有焦處有嫩處,像是食品界中的拼貼百衲衣。

終于采訪到一個英俊的消防兵,第一批沖進火場救人的,個子不高,英俊極了的面容,我和攝影師相對一看,覺得真帥,感覺傳說中的趙子龍也就是這般模樣。后來攝影師還專門給他拍了照,放在雜志上,也是大大的一版,可是和真實的感覺相去甚遠,遠不如初見他的驚奇。

他告訴我們,進火場碰到的幸存的人,全部在草叢里跌跌撞撞往外跑,遠處是正在燃燒的飛機,那場面,就是災難大片。我們所能記下的災難瞬間,永遠是固定的幾個模樣。

有的人,全身衣服都燒沒了,現場彌漫著肉烤焦的味道。

我是強大的,并沒有把幾日來吃的烤串都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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