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閑心

◎ 付振雙

《世說新語》中有這樣一個故事，簡文帝做丞相時，處理事務總是要經過一年的光景才能完成。桓溫為他辦事的緩慢而感到憂慮，常常加以勸告和勉勵。而簡文帝說：“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事情等著辦理，我哪里能夠快得起來啊！”

簡文帝的原話是：一日萬機，那得速！他的話很好理解，就是日理萬機，快不了。現在的我們，便是忙到腳不沾地，也算不上日理萬機，可日理萬機的心，恐怕又都有了。在這種情況下，軀殼疲憊，“閑心”就顯得非常可貴了。

閑心，指閑適的心情，是明人張岱“西湖七月半，一無可看，止可看看七月半之人”的隨意，也是其靜觀游西湖人群而悟的持重高雅的處事境界，還有與西湖的優美風景和諧一致的情態氣度。

在張岱的眼中，合格的看月人，好友佳人齊聚，坐著一條小船，船上還掛著細薄的帷幢。且看船內，幾案明凈，爐火通紅，茶香四散，幾人邊品邊談。但他們不想被人看見，有的把小船隱蔽在樹蔭下，有的則悄悄地劃向里湖，躲避喧鬧的人群。他們在清凈處從容看月，而不被別人看見，因此看月純是興之所至，自然而然，并無做作之態。

張岱說：“月色蒼涼，東方將白，客方散去。吾輩縱舟，酣睡于十里荷花之中，香氣拍人，清夢甚愜。” 邊讀邊想，真叫人有些艷羨了。

閑心，也指不必要的、無關緊要的心思，好像這種心思就是多余的。實則不然，閑心不但不多余，還應在“日理萬機”中常在。它是釋放心情的至寶，是重新煥發精神以再出發的關鍵。

也有人說：閑心之上，尚需閑情，閑心易得，閑情則難。要我說，閑心隨時可有，閑人隨處能做，但在“閑”上把玩出大雅的不多。說到大雅，“把玩”西湖的張岱是，寫出《隨園食單》的袁枚是，搞出《閑情偶寄》的李漁也是。袁枚一生著述頗豐，是大文學家，可說他是一名美食家還行，而不能說是烹飪家，因為他本人并不會廚藝。但這沒影響他對美食的偏愛，故“每食于某氏而飽，必使家廚往彼灶觚，執弟子之禮”，“余都問其方略，集而存之”。如此看來，《隨園食單》更是袁枚四十年美食實踐的產物。

至于李漁，“閑”的癮比袁枚還大。年輕時的他，幾次科舉不中，遂打消入仕之心，以賣文為生，創作戲曲小說。

《閑情偶寄》里面記錄的，都是些看似無用的事。其中《飲饌部》里，他介紹自己品鑒美食的標準：“清”“潔”“芳馥”“松脆”；《聲容部》里，他談到女子首飾過多，則“見金而不見人”；《器玩部》里，他為了讓花香入夢，在床帳中設一塊托板，專門用來放花……有趣的靈魂，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會保有自己的樂趣。不容置疑的，李漁就有著有趣的靈魂，讓文人生活雅趣光芒四射。

《小窗幽記》云：“江山風月，本無常主，閑者便是主人。”忙碌之余，留著一顆閑心，是不錯的選擇。而閑心上升為一種閑情，讓生活充滿色彩，不知不覺，玩出點什么大雅的東西來，成為“閑者”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