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你誤會了孔子幾千年

閆燕秋

在《論語》中，“誠”不僅意味“誠信”，還包括“坦誠”。很多婚姻出問題，就是因為對自己、對伴侶都不夠坦誠。

在膾炙人口的曾子殺豬故事中，講了家人之間要講誠信，哪怕是媽媽對待自己的孩子，也要說到做到，萬不可用語言敷衍。誠信是人類社會的普遍道德要求，是個人立身處世的基本規范，也是中國家風的要義。回顧歷史，從南北朝的《顏氏家訓》、清朝的《朱伯廬治家格言》《曾國藩家書》，到近代的《傅雷家書》，誠信一以貫之。

“誠”的兩層含義

在《論語》中，關于“誠”的句子有很多，如“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子以四教：文、行、忠、信”，等等。“誠”和“信”二字在《論語》中共出現40余次，是孔子施行教化的重要工具，也是為人之端。

那么，什么是“誠”呢？

“誠”字始見于戰國文字，字形上由“言”和“成”兩部分組成。“言”作形旁表義，表示其本義與言語有關。“成”作聲旁表音，從“成”聲有兼義的功能，依《說文》“成”的本義為“成就”“完成”。

因此，“誠”字的古義是說到的話要實現和完成，真實無妄。可能很多人看到這里會自信滿滿地說：“誠”很容易做到啊，不就是說話算數嘛。

對不起，讓您失望了：“誠”實則包含兩個要點：一是“坦”，即坦誠，你說的話必須是自己的真心話;二是說到做到，即誠信。

先說你們認為容易的第二點“誠信”，其實說到做到很難。尤其是家人之間，總是仗著“自家人，甭客氣”“自家人，多擔待”，常常說到做不到。一旦家人表達不滿，我們還會進行情感綁架。常聽很多女性吐槽自家先生“對外人特別好，對家人特別不好”，其實多數情況下指對方在對外交往上講誠信，對家人卻大大咧咧，說話不算數。

再說第一點“坦誠”，為什么更難呢？因為太多時候，我們嘴上說出來的話并不是真心話，所以“誠”的前提條件不成立，這也是當下很多家庭矛盾的根源。

因此，我特別想和大家探討《論語》中的一句話，雖然它字面上沒有“誠”，但語義上卻是更深層的“坦”。透徹理解這句話，對我們傳承“誠”的家風非常重要：

子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論語·陽貨》第十七篇）

譯文：孔子說：“只有女子和小人是難得同他們共處的，親近了，他會無禮;疏遠了，他會怨恨。”（《論語譯注》 楊伯峻 中華書局）

只需對照一下我們的家庭生活，各位就能秒懂：

女人和丈夫慪氣，向對方大喊：“你滾！出了門就永遠別再回來！”丈夫真的“滾了”，她又心慌了;丈夫真的不回來了，她就哭了、怨了。

孩子和媽媽鬧氣，鬧不過就說：“你走開！我不要你管！”媽媽真的走開了，他卻哭得更厲害;媽媽真的不管了，他就傻眼了。

以上這些現象都是“遠之則怨”的最佳注腳，都是不坦誠的表現。女人嘴里的“你滾”，是內心里的“你要好好愛我”;孩子嘴里的“你走開”，是內心里的“你要寵寵我，抱抱我”。假如他們能坦誠地表達內心的情感訴求，就好“養”（相處）了。

有人認為，孔子把“女子”與卑鄙的“小人”放在一起是搞性別歧視，其實不然。

在《論語》中有很多“君子”和“小人”的對比，比如“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等。這里的“小人”不是指人格卑鄙的人，而是一種和“君子”相對的修養、修身狀態。可以說，在成為謙謙君子之前，我們都是“小人”。所以，這句話真正想表達的意思是，女性鑒于其獨特的性別特征，比如感情細膩、心思敏感、含蓄內斂，常令人難以捉摸。

一個家庭的真心話“翻車”現場

女人的這種情感特質，已被歸為“人類最迷惑行為”。看過男女朋友吵架的神對話視頻嗎？

女：你根本就不懂我！

男：你不說我怎么懂？

女：真正的懂不需要說！

男：你說了我不就懂了嗎？

女：說出來有什么意思，我不說你也應該懂。

男：我又不是算命的，我知道你有幾個意思！

女：我沒什么意思……

視頻看著荒唐，實際卻是家家戶戶的真實寫照。

小李和小趙是我撮合成的唯一一對情侶。兩人結婚10年，孩子都7歲了，夫妻倆從沒紅過臉，說起這事我就沾沾自喜，覺得這是成人之美的典范。

哪知道，最近夫妻倆大吵一架。小李找我訴苦：“結婚10周年紀念日那晚，本來氣氛很浪漫，她忽然問我‘你的第一封情書寫給誰？’我不想說，多無聊啊，可她非要我說，還保證自己決不會生氣。我一想都老夫老妻了，誰還在乎這個？于是就說了。結果她開始找茬，冷嘲熱諷。我說‘誰還沒點兒過去’，她就更來勁了，還對我動了手！”

事情的脈絡十分清晰，小李中了妻子的誘敵深入之計。原本浪漫的結婚紀念日，變成刺激的“真心話大冒險”。小李像祥林嫂一樣念叨：“明明是她強迫我說的，還發誓不生氣，咋就鬧成這光景呢？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安撫得差不多時，我勸他回家，他說：“不回去，她讓我‘滾遠點’，那就聽她的，回我媽家住幾天！”

我趕緊攔住他：“快回家吧，她讓你滾遠點只是氣話，并不是實話！實話是讓你靠近點，多愛她！你要真滾，你們的婚姻就完了！”還好這兄弟性格溫良，比較能聽得進勸，于是乖乖回去，及時化解了一場夫妻矛盾。

假如你是女人，有沒有對男人這樣口是心非、言語不坦誠過？假如你是男人，有沒有為這樣的困局苦惱而感慨“女子難養”過？

整個事件中不能說男人一點兒責任沒有，但最主要的還是女人的不坦誠—逼著/騙著男人說過往情史，發誓不生氣，結果生氣到讓男人滾，既不坦又不誠。

寫到這里，問題貌似已經解決了，以后我們張嘴之前掂量著點兒，盡量說真心話就是了。

親愛的，這實非易事，快節奏的生活、各種壓力之下，我們的心靈都不同程度地蒙了塵、被扭曲，變得麻木，很難發現自己內心的真聲音，甚至連聆聽自我的時間都沒有。也就是說，我們并不了解自己的內心。

舉個自家的例子。我的先生是那種無論別人說什么，總會習慣性否定的人。這不僅阻礙他的社交，也影響了夫妻關系。他嘴里的“不是”成了我心頭的一根尖銳無比的刺。我想改變他，但總是失敗。

在一次大聲對他喊出“你有病”“我討厭你說話”后，我把自己關在書房閉門反省，捫心自問：我們相處十多年，他一直這樣說話，為什么直到現在我才這么反感？

經過抽絲剝繭的分析后，我居然在自己身上找到原因，發覺“你有病”的內心真實聲音竟然是“我自卑，我害怕”。因為這兩年變化很快，業態轉變，我的自信心受挫。而他的否定激發了我的自卑，加劇了我的不安。因此，我極其反感。所以，我們最近吵得這么兇，竟然不是他有病，而是我有病！

在明白這一真相后，當他再說“不是”時，我不再說“我討厭你說話”，而是表達真實的自己：“我對自己沒有信心，很需要你的鼓勵。”先生聽后對我充滿愧疚，開始用欣賞的語氣說話，各方面都有了較大起色。當然，他的習慣性否定也是一種“不誠”，如何做真實的自己，讓內心變得更加坦誠，則是他需要修煉的功課。

通過這件事，我愈發意識到，我們真的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了解自己，常常聽不見內心的真聲音。聽都聽不到，又怎能說出如實的話？那我們踐行的不過是假話罷了，又談何“誠”呢？

說到這里，“誠”的含義非常豐滿，要求也很明確了—明辨自己內心的真聲音，坦言，然后做到。這有點兒難，但還是要知難而上，因為一旦你做到了“誠”，工作、家庭等諸多方面都會改觀，如“火之始然，泉之始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