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點道德評價，多點用心經營

喻豐

不假思索的道德評價或綁架只會對感情造成傷害，唯有保持一顆主動之心，做出選擇和改變，才能收獲長久的幸福。

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愛情長期和道德綁定在一起，很容易讓人做出道德判斷。最簡單的道德判斷就是愛情中的背叛與忠誠，比如一個人是不是“渣”。

那么，我們到底該如何看待這個問題呢？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需要先繞個遠，講一講我對道德的一些想法。

主動選擇的重要性

常和別人說，我不同于其他積極心理學家的一點在于，我從不相信人生而向善。這里的“善”并非哲學界定，而是世俗意義和樸素觀念上的善。

只要上網，你就會知道，這個世界最極端的情緒是“道德義憤”，不停地給他人貼道德標簽、扣道德帽子。事實上，普通人對人的判斷通常都不精準。人是隨情境變化在善和惡之間徘徊的。因此，一瞬之間對某人做出道德判斷，就會忽略他的變化，也會產生許多偏差和謬誤。

平庸之惡是件有趣的事情，結合情境的小惡及平庸才是人性的深刻之處。在電視劇中，我們經常看到這樣的劇情：但凡有利益的時候，人就容易“黑化”，而平時唯唯諾諾、看起來最好的人，反倒成了最壞的那個。我們并不會覺得這樣的戲劇沖突有什么突兀，因為在現實生活中也很常見。

詩說不問蒼生問鬼神，我倒覺得，不畏鬼神畏蒼生。鬼神沒什么可怕的，因為這些根本不存在;而人才可怕，因為人性最可怕。有趣的是，在中國人的文化傳統中，爹媽要教孩子“做人”，而在西方，則是教孩子“做好人”。如果我們生來不知道怎么做人，也不是一個好人，是不是能隨便做壞事，或者，把它作為作惡的理由呢？我的答案是，不能。我們不能用“是”推出“應該”，如果因為人皆自私，就可以隨便做壞事，那么就犯了休謨的自然主義謬誤。

舉個例子。從進化角度來看，男性要盡可能多地把自己的基因傳遞下去，但如果一個男性以此作為要求多娶妻子的理由，那他就犯了自然主義的謬誤。這種邏輯特別能糊弄人。但事實卻是，任何時候我們都不能把“人生來如何如何”當作理由，無論生來是怎樣的，我們都應該進行主動的選擇。

主動選擇的理由也是道德標準。人最怕有自己的道德標準，但也最愛有自己的道德標準。我們總在以自己的道德標準衡量別人，可道德的善惡邊界是模糊的。一旦做出道德判斷，有人不同意，你就會覺得反對者也是壞的。這是我們總會發生沖突的原因。

其實，何謂道德，如何道德，尚有太多值得探究的地方。我想說的是，人生而向善不一定為真，更重要的是，我們要有理由地、理智地選擇為善—生而向善，不如選擇為善。

選擇是理性、自主、能動、自由意志的發揮，這就是積極心理學中“積極”的要義。積極并非強行正能量，而是發揮出人之為人最初的感覺。人能夠控制自己、調節自己，發揮自己的能動性、自主性、自由意志，這是人之為人的最初狀態。

積極心理學想讓大眾去追求的，無非是我們可以通過自己的知情行，主動或策略性地改變自己的主觀體驗，無論堅持何種幸福觀，最終都能夠變得更幸福。

認知失調的愛情

講到這里，我們再來看開頭那個問題。說一個人是人渣，就是我前面提到的道德義憤，即對背叛的義憤。

女性擇偶，偏好位高權重、富裕寬綽、勤奮上進、孔武有力的男性;而男性則偏好年輕貌美的女性。一言以蔽之，美貌換地位。這是因為早先的男性存在父權不確定，他無法確知孩子是否是自己的，而女性的母權則確定無疑。

為了更好地繁衍，男性選擇更多地去傳遞基因，因此，他選擇基因看起來優渥的女性作為對象，那便是年輕貌美。而因為確定，女性則更需要讓自己的孩子安全生存，因此看重可提供資源的男性。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男性更害怕女性身體出軌，因為這會加重父權的不確定性;而女性更害怕男性心理出軌，因為這會讓他減少資源的投入。這是個簡單的進化心理機制，似乎無關道德。但當有女性真的講出那句“寧愿坐在寶馬車上哭，也不愿坐在自行車上笑”時，社會對她投以的是道德批判。當然，我并不認為她這么說是對的。真相是，“是”解釋不了“應該”，這會犯下上述的自然主義謬誤。雖然是兩碼事，但我們經常在論及進化時犯此錯誤。

無疑，忠誠與不背叛的愛情才是最完美的愛情。心理學中最為出圈的愛情理論便是“愛情三元理論”，對于完美之愛來說，激情、親密和承諾三者缺一不可。

親密是以彼此信任為基礎的情感表現，包括熱情、理解、交流、支持及分享等特點。激情則必然伴隨彼此間性的吸引，以身體的欲望激起為特征。激情的形式常常是對性的渴望，從伴侶處得到滿足的、強烈的情感都屬于此類。承諾是內化為個體心靈需求的一種責任和約定，包括將自己投身于一份感情的決定及維持感情的努力。承諾主要是認知的，親密是情感的，而激情是動機的。

很明顯，在愛情的初期，激情遠高于親密與承諾;而在愛情的中期，激情消退，親密上升;在愛情長跑的后期，承諾上升，而親密也趨于穩定。你可能會問，到了愛情的后期，是不是就沒有激情和親密了呢？實際上，如果只有承諾，那一定是空洞之愛。現實生活中確實有三者兼備的長期愛情，令人艷羨，也值得稱頌。

靠道德所要求的忠誠維持的愛是空洞之愛，往往也面臨嚴苛的道德評判：沒有了愛，還要在一起嗎？這個問題或許更應該表述為：沒有了激情，還應該在一起嗎？明明不愛了，卻因為各種原因，不管是道德的還是現實的，必須維持愛的形式和表現，這其實是一種認知失調的愛情，也是最悲哀的愛情。

努力經營才是關鍵

那么，我們該如何看待認知失調的愛情呢？這里和大家分享一個實驗。

有一組人被安排做十分無聊的繞線工作，持續繞1個小時。結束時，給他們500元錢，但有個條件—出來的時候，他得跟下面一個進來干活兒的人說，剛剛那一個小時的工作很有趣，說完就拿錢走人。還有一組人，也是干無聊的活兒，也要和別人說有趣，唯一的不同是，只給他們10元錢。

你覺得，哪組人會真的覺得繞線這件事有趣呢？我想大部分人可能會說是第一組人。然而，實際結果卻是，只拿了10元錢的人覺得真有趣。是不是覺得匪夷所思？他們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拿了500元錢的那組人多半會覺得：給了我這么多錢，你讓我干啥我就干啥，說這么無聊的事情有趣，這種昧良心的事情做一做也無妨啊。只拿了10元錢的人多半會產生心理沖突：我只拿了10元這么少的錢，但你卻叫我說這么明顯無聊的東西有趣，而我居然還說了。發生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這事可能真的有趣，另一種是我是個白癡。沒人會覺得自己是個白癡，那只有可能是這事還真有點兒好玩。于是，他們就相信了這件事情真的有趣。這就是心理的免疫系統。說白了，我們的心理會給自己的遭遇和行為找到一個理由，并讓它合理化。

如果愛情最終只剩下認知失調，那么，便會瘋狂地為現在的愛情尋找理由，以求心理平衡。確實，理得方可心安。但，這樣的愛情是殘缺和不完美的。哪怕認知失調后，已然強化了自己應該“愛”的感覺，但不甘與隱忍始終想要逃脫道德桎梏的情愫，在心里埋下一顆種子。這是一種繼續或者離開都可能要遭受道德譴責的狀態，直面的方法只有一種，那就是努力經營。

從某種程度上說，激情、親密和承諾齊備的長久愛情離不開主動的人心，也離不開兩個人的相似。這個世界上不一定有天定之人，但必然有相似之輩。不相似的結果一定是分開，這對雙方也許并非壞事。但如果相似而分開，則有些可惜。

完美之愛是所有人畢生之追求，它要求知情意合一，激情、親密與承諾交相輝映。從積極心理學角度上來看，這需要我們始終保持一顆追尋它的主動之心。愛者，同德同心;德者，從直從心。愿所有人都能遠離愛的悲劇，享受愛的歡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