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近作[組詩]

■ 窗 戶

木椅子

愛上這把椅子：

安靜，結實。它空在那里

時光的塵埃

輕輕地落在上面

像某個人的輪廓

被自己忽略，又因理智而淡漠

光落下來

木頭的敦厚，仍在

海邊之夜

窗外，寂然無聲

時間如蟬鳴

持續在耳邊響起。黑暗涌來

在一個小小的房間

在一盞幽暗的燈光下

孤身一人

走動，抽煙，讀吉爾伯特

打發睡前的時光

一切是確定的——

再有一會兒，我會像在家里

抱著你一樣，抱著枕頭

沉沉睡去

不遠處翻滾的大海

在黑暗中，拍打著海岸

海面上永不停息的風

穿過森林之后

變得溫和，輕柔

所有生命，只能是自己

可以深入

而無法互換

神秘、看不見的力量，一直在暗中

安排著我們的每一天

九山湖——給那勺兄

湖水從來不會去安慰誰

一個人在黃昏

在細雨中，環繞九山湖慢跑，該有多孤獨

晚風，如記憶無聲而遠

消融于湖水的澄澈中，使流逝成為永恒

白鷺直直落入蘆葦叢

是不是另一個歇下來的他

我無從知曉

慢跑背負起靜寂的世界

比世界本身更沉重、更遼闊？

窗外落葉嘩嘩，而不是燈光

孤 獨

落日在樹梢緩緩落下

返回宿舍，我獨自一人

和臺燈、床、椅子

書桌上的書

靜靜地、不受干擾地相處

看不清的事物

在悄然中消退

像一個從大海游回陸地的人

輕輕地喘息，疲倦地

靠在椅子上

一種空寂的親切

于偶然間，像一杯攪動的苦咖啡

讓我更接近：物的本身

這多好，它比我更懂得：時間

和真實的存在

立 夏

今天立夏。但我有過完

2022 年的錯覺

在剛過去的春天?；蛟S更早。

我第一次看到，我的未來

就是父親在鄉下日漸衰老的樣子

而我憂心忡忡的今天，也是兒子的未來？

我為他深深地憂慮：不是他頑皮，壞習慣

不循規蹈矩。他生于城市

已模糊了故鄉的概念。

待他老去，如何像現在的我一樣

返回鄉下？

長久地站在村頭。童年的快樂、自由

在飛翔。雪地干凈，麻雀自在。

村里的人，都像親人。

外來者，都是客人。大山外都是

令人向往的世界。日子樸實

充滿堅定的盼頭。沒有人恐懼和憂慮

糧食蔬菜干干凈凈。土地森林忠誠親切

春天在田野上奔跑。夏天在樹底下乘涼

犯錯了，我們會被原諒

文字神圣沒有禁忌

大人們為了孩子，每天起早摸黑

雨中鳥鳴

雨中，鳥鳴

時有時無，斷斷續續

我坐在陽臺的椅子上吸煙

煙頭一時亮，一時暗

我不確定自己

這一刻，想抓住什么

合上眼睛，一些記憶慢慢涌來

沒有秩序，不講道理

有時是你

有時是陌生人

于是我又睜開眼睛

把目光停留在

角落那棵垂掛下的綠蘿上

它葉子暗綠，但閃閃發光

這時，清脆的鳥啼

又在響起。我凝神傾聽

它又突然消隱。

一切仿佛都是徒勞的

唯有雨，一直靜靜下著

從不向我索要什么

雨滴聲

孩子睡下。我走進書房

剛剛坐下，就聽見

不知從何處傳來

似落在鐵盆子上的水滴聲

一滴。一滴。清晰

有力。我起身走到廚房查看

水龍頭緊緊關著

水槽干凈

其他地方也完好無損

我再次回到書房坐下

水滴聲，依舊有節奏地響著

并在空氣里四處回蕩

窗外更多的雨

我并沒有聽見它們的任何聲音

它們落下，就仿佛消失了一樣

只有這水滴，是幸運的

被我聽見。它撞擊出它的聲音

大風車

晨霧遮蔽著大風車

但我相信它依舊在

慢慢轉動

在高高的山頂

山的另一邊，是大海

我未去過

翻滾的波濤在時光飛逝中

從未止息

那是什么，攪動著命運的不堪

死亡和空谷盛開的鮮花

孤獨，和永無休止的愛

像手中的橘子

被一點點剝開，被一瓣瓣吃掉

我們傾吐著橘子

小小的籽粒。假以時日

嘉樹成蔭，嘉果壓枝低

我們一無所知

我們一往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