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個[組詩]

■ 蔣偉文

遺忘之書

一位少女盤坐在公園草坪上讀書

如此專注，一動不動

始終沒有抬起她的眼睛。

遺忘之書捧在她手中，除了

幾片枯葉、幾道鑿痕

一個字也不認得。

微風從南面吹來。她的耳廓

回響著石匠師傅為她打制雕像時

遙遠的叮當聲。

蒙眼入戲場

村戲劇服裝廠的樣品室里

陳列著各式各樣戲服，像一個

虛張聲勢的戲場，

不同戲服代表著不同角色，

所有人物都沒有面孔。

也沒有觀眾。隔壁，

幾個女工在縫紉繡花機前忙碌著。

有一次，我們這些孩子悄悄溜進去

為了不讓人發現

每個人都蒙住了眼睛。

然后屏住呼吸，躲藏在戲服后面

偷聽縫紉繡花機嗒嗒嗒的聲音。

扯掉蒙眼布你發現：

那件威風凜凜的蟒袍下擺突然動了一下，

我們大聲歡呼

就像一場大戲正式開演，

縫紉繡花機嗒嗒嗒在后臺奏響。

午后乘氣球作短暫旅行

午后在辦公室小睡一會兒

就像乘氣球作一次短暫的旅行，

自由自在，在空中飄浮。

窗外嘈雜。感覺有人拉扯著氣球

那根無形的繩子，

總想把我拽回到工作臺上。

甚至用針尖戳破它。

比如，桌上的手機驟然響起——

尖利之聲讓意識驚醒，從夢中

墜落，跌落在

自我存在的邊界：癱陷于折疊床上。

悲傷的月夜

小女孩怎么哭啦？

她的小白貓不見了。昨天下午

它從窗口跑出去，再也

沒有回來。

她找遍了屋外草地、灌木叢，

有點累了。

告訴她，白貓會回來的，

希望不會失去，因為期許與安慰

并非虛幻。

你看，它在天邊露出了臉，

只是腿好像受了點傷

而且身上那么臟白貓幾乎變成了黑貓

而它的身后更黑無邊無際的黑，

沒有一個人沒有任何事物。

此刻房間里亮著燈

孩子剛剛睡去，發出嚶嚶囈語。

因此你無法阻止月亮突破云層

邁著蹣跚腳步

朝窗口遙遙相望。

二人轉

那男人似乎站在

天下所有男人的角度說話。

他說：女人是思維

簡單而情緒

豐滿的感性動物。

你猜那女人

會怎么想？

當然，我不認為

一個男人

和一個女人的關系

可以替代

藝術與生活的關系——

我站在人性的角度

說話。

但是那女人什么也沒說，

啪地一下——

她抓起

雞毛撣子，而你用

你的小拳頭——

狠狠教訓男人

身上的羽絨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