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靶心根植在記憶的核心。
一場風暴不會無端攪動另一場風暴。浪潮翻涌,生活的巨輪在時光深處轟鳴而來。草船上的箭蓄勢待發。
草長鶯飛的三月展開所有的柔腸,遙遠的綠意穿過時光的隧道,在眼眸里漾開亙古的波光。而此刻,即將成為記憶里飄揚的灰。無數個此刻從蒼穹落下,隨風飄散或擲地有聲。荒草萋萋的“另外一條路”退潮般隱匿在弗羅斯特時間的鎖孔里。誰此刻正手執鑰匙轉動詩歌的鎖眼?門內詩意涌動,選擇綿延至“多少年后的某個地方”。
中年人肩上的使命沉重。而生銹的鐵,須繼續擦得锃亮。疲于奔命的日子長出一茬又一茬青草,期待著被夕陽廉價收割后霎那的光芒。
而開荒的聲音在耳朵左右流竄,成為一支支孤獨的箭,射向心中的十個太陽。哦,不,留一個吧。這是后裔給予嫦娥最后的禮物。親愛的,你若厭倦了卡爾維諾制造的月亮上涂滿月乳的孤獨,看——
明日的太陽還會冉冉升起。
偶有幾片雪,雪的表情比玻璃更易碎。雪落在他鄉,代替另一個我遇到故知。雪落在家鄉,在心尖悄然融化。那些隱匿在時光深處的終會留下一抹細痕,模糊了日子既定的腳印。
沒有雪的家鄉,雨是江南風情里最醉人的告白。煙雨籠罩下的江南,連憂傷的毛孔都被雨絲填滿,幻化成一面觸手可摸的鏡子。映照出內心的潰敗,與斑斕。
而筆桿推開日子虛掩的門,柴。米。油。鹽。一覽無余的空。
有江河湖海在胸口奔騰。日子的酸甜苦辣裹挾身體。在生活的底色里混入用心打磨的漢字,用標點符號分割日子的月圓月缺。隱喻像一頭清醒的驢,偶爾難得糊涂般離開紙張上的小磨坊。
語詞如虛無的雪落了人間滿地。
一個雙手摸灶臺的女人就像一個虔誠祈雪的孩子。小心翼翼將愿望撿起,又放下。放下,又撿起。
他們都說,女人是水做的。但也許,女人也是火做的。
廚房是圈養這一小團火的天地。人類用食材來延續生命,用火來煎熬所有的生命。
那些繽紛的五彩的生命在火焰的戰鼓下褪去皮囊,露出熟悉又陌生的面目。香味掩蓋了一切殘酷的真相。那些誘惑味蕾的鬼魅在舌尖翩然起舞。看著心愛的王子在食物鏈里穩坐王位欣賞食物多彩的舞姿——
然在熊熊火焰中燃燒的表情摻假了些許疲憊與困惑。一生那么短,在水中開始,難道就要在火中毫無意義地結束嗎?
不,至少我要留下時間燒成灰燼的痕跡。一種原始的,瘋狂的,抬頭便能將頭頂中西結合的月亮看破的痕跡。又或者,將水中月捧于手心,讓它從指縫里滑入鍋中,成為一道只有我才能做的佳肴?一種詩意的期待在身體這口悶鍋里滋滋作響,爛熟于心。
女人,要在火里修煉成精。而人生這份大餐,既然已經發放于我,就讓它在火里淬煉成金吧。
冷若梅,女,本名王孟丹,1982年生于浙江樂清。2004年開始詩歌創作。作品散見于《星星》《詩歌月刊》《詩選刊》《散文詩》《江南》等刊物,有作品入選《2006年中國最佳詩歌》。著有詩集《如此活著》。系浙江省作協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