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畝田,就是一幅畫;一幅畫,也是一畝田。
讓我用時間之筆來作畫。先畫水底柔軟的淤泥,無怨無悔,藏著世代相傳的秘密。再畫青翠欲滴的蓮葉,婀娜多姿的蓮花。接著畫一尾往生之魚,嬉戲于田田蓮葉間。最后畫輕盈的蝴蝶、蜻蜓,飛來飛去,忙個不停。
圍紙造田,裱畫的框就是田埂,通往一個家。
一幅蓮田素描畫,平放在村鄉的門前。
燕子馱著愛戀歸來,口銜新泥,重建新居。裊裊炊煙,與周圍旋帶起的水霧,相映成趣,恍如一顆白色的釘子,將它掛在了我家玄關的墻上。
畫的名字叫《蓮田之心》,對面的墻上,掛著一面鏡子。
鏡子不大,剛好能裝下畫。自顧自憐,就像蓮葉對著平靜的水面,閱讀自己不變的籍貫和履歷,共享著晶瑩剔透的呼吸。
種地,父親從來不考慮環境。遠一點,偏一點,都無所謂。
立春過后,大地慢慢忙碌起來。父親開始掰算指頭,回憶地里種下的玉米、小麥、紅薯、瓜、豆……他生怕漏了什么,過了季節,泥土就會以沉默的方式,拒絕發言。再好的土,也只會長出野草和螻蟻。
水田用來栽種水稻,我們眾所周知。每家每戶都分有一塊自留田,耕種自便。父親的自留田,已成為他內心最潮濕的一部分,種上了朝思暮想的蓮,還放養了幾尾稻田魚。
春天種蓮,夏天能賞蓮花,秋天可采蓮子,冬天還可挖蓮藕。
種蓮,父親有自己的訣竅。藏頭露尾,頂芽小氣需要避光,見光就不會生長了,只能微微傾斜,順勢埋在淤泥下。
蓮在柔軟的淤泥下,暗自生長,向上的引力,頂泥破水,水應聲而裂。
浮萍盛行,鄉愁般肆意瘋長,占領水面,又迅速愈合裂痕。只有稻田魚才衣食無憂,歸隱于浮萍之下,風浪再大,也不怕。
新芽偶露尖角,沒看見蜻蜓立在上面。
月亮鍛造出一枚薄薄的銀色箔片,田里的蛙鳴,有了金屬的回聲。喑啞的蓮是自己的旁觀者,不動聲色。
向陽而生的蓮,一生離不開水。
深受蓮的洗禮與熏陶,自留田也有自己的人生哲學,田里哪怕只剩一碗水,也要端平。
蓮是一位母親,在淤泥之下生兒育女。
心臟,血液,骨骼,肌膚,呼吸,都沒有被污染。
炎熱的夏季,人們喜歡用蓮葉泡水喝,清熱去火,通氣生津。淡淡的苦味兒,咬住了舌尖。
蓮花盛極,碩大、繁茂、潤滑,有沁人心脾的暗香。姿態絕美,可賞花開,也可賞花落,每一片吹落到地上的,都是月光。
蓮蓬在父親的眼窩里積攢雨水,蓮子日漸飽滿。
全身皆是寶的蓮,食用營養,入藥,可醫治人間疾病!
粟輝龍,生于1987年,四川南充人。作品散見于《青年文學》《星星》《美文》《青年作家》《四川文學》等報刊。有作品收錄于多種選本,曾獲得過一些詩歌、散文的征文獎項。系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現居四川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