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紅茹

2022年伊始,按照中央“適度超前開展基礎設施投資”部署,多省份迅速推出有利于經濟穩定的政策,打響2022年“投資攻堅戰”,力促項目加速落地。
《中國經濟周刊》記者梳理各省份政府工作報告顯示,黑龍江、安徽、廣東、廣西、云南等省份設定的今年固定投資增速目標高于2021年,黑龍江、安徽、新疆、河南、廣西等地提出10%以上的固定資產投資增長目標。
投資一頭連著需求,一頭連著供給,是穩增長、調結構的重要抓手。中央多次強調積極擴大有效投資,不僅凸顯國家穩投資促發展的決心,也為經濟平穩運行提供有力支撐,更意味著,有效投資將成為推動2022年經濟穩定增長的重要力量。

3月15日,1—2月份中國國民經濟“成績單”如約發布,多項經濟數據好于市場預期,固定資產投資表現尤其亮眼。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1—2月份固定資產投資同比增長12.2%,比上年全年加快7.3個百分點。
投資回升,得益于穩投資政策持續發力。
去年12月6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開會議,會上強調,要實施好擴大內需戰略,促進消費持續恢復,積極擴大有效投資,增強發展內生動力。
作為全年國家經濟發展“計劃書”的政府工作報告強調,積極擴大有效投資。要優化投資結構,破解投資難題,切實把投資關鍵作用發揮出來。
積極擴大有效投資成為今年擴大財政支出的一個重要方面。政府工作報告指出,今年中央預算內投資安排6400億元,擬安排地方政府專項債券3.65萬億元。
在全國兩會首場“部長通道”上,國家發展改革委主任何立峰表示,按照政府工作報告,今年中央預算內投資安排6400億元,比去年增加300億元;擬安排地方政府專項債券3.65萬億元,去年四季度發行的1.2萬億元專項債券中,實物工作量大部分將在今年體現。
3月15日,國家統計局發布1—2月份國民經濟“成績單”,多項數據好于市場預期,讓中國經濟呈現出了陣陣暖意。
諸多數據中,固定資產投資表現亮眼。1—2月份,固定資產投資同比增長12.2%,比上年全年加快7.3個百分點。其中,基礎設施投資同比增長8.1%,制造業投資增長20.9%,房地產開發投資增長3.7%。
國家統計局新聞發言人付凌暉將投資回升原因歸結為以下幾個方面:第一,穩增長穩投資的政策發力;第二,積極推動制造業投資增長的成效明顯;第三,基礎設施投資和民生領域投資加大。
去年底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在肯定成績的同時,提出我國經濟發展面臨需求收縮、供給沖擊、預期轉弱三重壓力。會議要求2022年的經濟工作要穩字當頭、穩中求進,各地區各部門要擔負起穩定宏觀經濟的責任,各方面要積極推出有利于經濟穩定的政策,政策發力適當靠前。
今年以來,“積極擴大有效投資”“穩增長”政策陸續落實。財政政策方面,據Wind和海通證券研究所數據,截至3月15日,2022年全國已發行地方專項債362只,規模達10696.60億元,超提前下達專項債額度的七成。
從用途來看,用于城鄉、市政和產業園區基建的專項債占比最大,達41.1%;交通基礎設施建設為第二大用途,占比17.7%,其后為民生服務與社會事業以及棚戶改造,占比分別為16.3%和12.8%,其余部分投向農林水利、鄉村振興、老舊小區改造等領域。
專項債發力明顯前置,助力“適度超前開展基礎設施投資”。
近段時間以來,有一批重大工程項目集中落地開工。據記者不完全統計,截至2月22日,貴州、江蘇、北京、上海、山東、浙江、四川、廣西、河北等12個省份發布了2022年重點項目投資計劃清單。上述清單中項目合計19343個,總投資額合計至少超過25萬億元。
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研究員、國家統計局原副局長許憲春向《中國經濟周刊》記者表示:“接下來預計有效投資的相關政策力度會有所加強,這就要求投資項目和相應的財政支出特別是地方政府的相應支出,要扎扎實實地落地。”
“6400億元”“3.65萬億元”政府投資投向哪兒?
投資在近幾年政府工作報告中的提法略有不同。
2019年的提法是“合理擴大有效投資”;2020年、2021年的提法是“擴大有效投資”;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在去年的基礎上,加上了“積極”兩個字,明確提出“積極擴大有效投資”。
“從‘合理’到‘積極’表述的改變,釋放出中央擴大投資的堅定決心和積極信號。” 中國財政科學研究院院長劉尚希向《中國經濟周刊》記者表示。
從投資額度看,2019—2021年,中央預算內投資安排分別為:5776億元、6000億元、6100億元。今年政府工作報告提出的中央預算內投資安排是6400億元。投資額度逐年增加,不斷加碼。
國內投資按照行為主體,可以分為政府投資和民間投資。政府投資又分為中央政府投資和地方政府投資。關于地方政府投資,政府工作報告指出,今年擬安排地方政府專項債券3.65萬億元。這一額度與去年持平。
投資,投的是明天、是未來,記者注意到,政府工作報告兩次提及有效投資:要用好政府投資資金,帶動擴大有效投資;積極擴大有效投資。
有效投資,是指產出效益較高的投資,是相對于無效和低效投資而言。在許憲春看來,有效投資是能夠不斷增值的、安全的、健康的投資。在未來的經濟發展中,既能帶來一定的經濟效益,又能促進經濟長期穩定發展。
“改革開放前,由于資金和物資匱乏等原因,有限的投資主要用于重點建設工程和重工業發展。改革開放后,投資關鍵性作用持續顯現,對推動產業結構優化調整產生積極影響。”許憲春說。
在當前擴大內需的背景下,如何用好 “6400億元”和“3.65萬億元” 政府投資資金?這些政府投資資金應該投向哪些領域才有效?
政府工作報告給出了方向:政府投資更多向民生項目傾斜,加大社會民生領域補短板力度。
在全國兩會首場“部長通道”上,國家發展改革委主任何立峰說,“‘十四五’規劃確定的102項重大工程是個‘大套娃’,目前已分解出2600多個項目,正在穩妥有序地推進實施。”
他表示,精準把握投資重點,一是“十四五”規劃確定的重大工程;二是基礎設施補短板、推進“雙碳”領域項目、發展新興產業、推進老舊設備更新等;三是實施新型城鎮化,重點推進以縣城為重要載體的新型城鎮化;四是公共服務設施建設,包括養老、托育、教育、醫療衛生等領域投資。
“我國有效投資的空間很大,但投資依然要有所為,有所不為。現在我們的投資,既要避免出現結構性的問題,又要避免投資資金不足的問題。從產業結構調整的要求看,投資應該更多地投到服務業;從創新技術進步的角度,更多的資金應該投向先進制造業;從民生角度看,投資應該更多地投到直接和民生相關的教育、醫療、養老等領域。” 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數量經濟與技術經濟研究所原所長汪同三告訴《中國經濟周刊》記者。
在許憲春看來,有效投資除了投向教育、醫療、養老等社會領域,還應該投向環境治理等一些短板領域,以及有利于解決城鄉發展不平衡的重要領域。
“有效投資還應該投向新數字經濟領域,作為新動能還能夠提質增效,對經濟發展起到長期促進作用。我國城鄉之間發展不平衡的狀況依然比較突出,將投資投向農村很有潛力,不僅有利于鄉村振興,還能夠縮小城鄉之間的差別,有利于解決城鄉之間發展的不平衡問題。”許憲春說。
在劉尚希看來,有效投資首先要考慮怎樣產生更大的乘數效應,避免政府投資的擠出效應。
“2021年我國GDP規模達到114萬億元,‘6400億元’和‘3.65萬億元’的政府投資相較之下,體量很小,政府投資的直接作用是有限的。政府投資在社會層面應該主要起發出積極信號、穩預期的作用,更多的是通過政府行為增強大家的信心,經濟上產生乘數效應,以帶動民間投資跟進,真正增強經濟的內生動力和活力。”劉尚希說。
在他看來,傳統基礎設施的數字化是短板之一,“比如‘東數西算’,僅僅依靠政府單獨去投資,可能比較困難,因為這些新興數字基礎設施需要不斷地進行技術迭代,這必須借助于市場持續的技術創新力量才能完成。此外,從促進區域經濟一體化角度,城市群、都市圈等的基礎設施建設還存在不少短板,需要填補的空間很大。”
基建投資已成為應對當前三重壓力,實現經濟穩增長的重要抓手。
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指出,支持在建項目后續融資,開工一批具備條件的重大工程、新型基礎設施、老舊公用設施改造等建設項目。
基礎設施是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的基石。回顧我國發展的歷程,無論是1998年積極應對亞洲金融危機,還是2008年應對國際金融危機,加大基礎設施投資都是刺激經濟的一個重要手段,并產生了持續性影響。
傳統基礎設施主要指鐵路、公路、機場、港口、管道、通信、電網、水利、市政、物流等基礎設施。隨著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加速演進,近年來,新型基礎設施建設成為社會各界關注和討論的熱點,并被視為對沖經濟下行壓力、構筑科技創新和產業升級基礎、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的關鍵領域。5G、人工智能、物聯網、云計算、大數據等新一代通信技術,催生出工業互聯網、物聯網、數據中心等新型基礎設施。
“實際上,新型基礎設施與傳統基礎設施是一個相對的概念,新型基礎設施是以創新驅動為引領,以信息網絡為基礎,承載著經濟社會新供給新需求,包括數字基礎設施、融合基礎設施、創新基礎設施等。數字革命引發的新基建是未來發展方向。存量的傳統基礎設施要進行數字化升級,新增道路交通等傳統基礎設施也應按照數字化趨勢來設計、施工、建設、運營和維護。”劉尚希表示。
在許憲春看來,有效投資肯定要注重新基建。“但是新基建范圍比較小,光靠新基建還不夠,傳統基建規模比較大,尤其是在經濟下行壓力比較大的情況下,更得兼顧傳統基建。”
投資到底是投向傳統基建還是新基建哪個更有效?上海出臺的一份相關文件或能給出參考。
在1月18日上海市政府發布的《2022年上海市擴大有效投資穩定經濟發展的若干政策措施》中,提出圍繞產業升級與科技創新、新一代信息基礎設施、社會民生、生態文明、綜合交通和市政基礎設施、安全保障和能源供應等六大領域制定全市重大建設項目清單(2020—2022年)。
其中“加快重大項目建設”第四條“適度超前開展基礎設施投資”, 將傳統基建領域主要定位為交通基礎設施、環境基礎設施領域;新型基礎設施領域則指圍繞新網絡、新設施、新平臺、新終端,加快拓展5G應用,布局工業互聯網集群。傳統基建和新基建均有涉及。
無論是投資新基建還是傳統基建,劉尚希認為,都應運用和創新政府和社會資本相結合的模式,政府不僅要維護市場,更要“創造市場”,給社會資本更大的作用空間。政府投資要在核心基礎設施的一些重要節點發揮主動作用,可以去規劃和引導,但更多要依靠市場來投資,讓民間投資去跟進。
“改革開放40多年來,政府投資和民間投資都對經濟增長起到了拉動和促進作用。但是,從長期來看,政府直接投資方式對經濟增長產生的作用是有限的,要保持國民經濟平穩快速發展,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最重要的還是大力調動群眾的積極性,發展民營經濟,大力開啟民間投資。人民群眾才是財富的創造者。” 劉尚希說。

擴大民間投資是穩增長的需要,也是增強創新能力、發展后勁的需要。
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指出,民間投資在投資中占大頭,要發揮重大項目牽引和政府投資撬動作用,完善相關支持政策,充分調動民間投資積極性。
各地今年的投資計劃也著重強調引進民間投資。近日,北京市發布2022年“3個100”重點工程,項目總投資約1.2萬億元。這3個100分別是:100個重大科技創新及高精尖產業項目、100個重大基礎設施項目和100個重大民生改善項目。明確提出“3個100”市重點工程中,以民間投資為主的社會投資項目占比超50%,投資額占比逾七成。
湖南省統計局3月21日發布消息稱,1—2月,湖南省固定資產投資呈現平穩增長態勢,同比增長10.4%,實現良好開局。其中,前兩個月湖南省民間投資拉動有力,民間投資對全省投資的貢獻率達98.8%。
投資是經濟增長的重要因素。它與消費、政府支出和進出口共同構成一國經濟發展的發動機。
我國自從1996年經濟發展順利實現“軟著陸”以后,國民經濟運行良好,GDP平穩增長,投資成為推動我國經濟保持高速增長的第一推動力。
特別是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以后,投資和出口的拉動作用明顯增強。2007年我國貨物和服務凈出口占GDP比重為8.6%,達到最高;2011年資本形成率(亦稱投資率,指一定時期內資本形成總額占GDP的比重)達到48%,為改革開放以來的峰值。
此時,拉動中國經濟的“三駕馬車”的順序為:投資、出口、消費。投資儼然成為拉動經濟增長的重要力量。
國際上,資本形成率的世界平均水平為20%左右;最終消費率(指的是最終消費占CDP的比重),發達國家一般為70%左右。
在劉尚希看來,投資和消費就是蹺蹺板的兩端,投資過高必然擠占消費水平,10多年前進行的大量投資必然帶來產能、產品過剩。
“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形成的重投資、重積累、輕消費的經濟發展模式,造成了產能規模、產品數量供過于求,而質量卻不高;過度依靠物質投資驅動的發展模式,容易造成貧富差距拉大、經濟與社會脫節、發展后勁不足等風險。投資作為宏觀調控的手段短期內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拉動經濟增長,但其長期風險若被忽視,會引發結構失衡。要避免再次產生‘前期政策消化期’這樣的長期風險。”劉尚希表示。
過度依賴投資拉動的經濟增長模式亟須糾正。
早在“十二五”規劃綱要中就明確提出,要“堅持把經濟結構戰略性調整作為加快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的主攻方向,構建擴大內需長效機制,促進經濟增長向依靠消費、投資、出口協調拉動轉變”。
黨的十八大報告更明確提出要“加快建立擴大消費需求長效機制”,使經濟發展更多依靠內需特別是消費需求來拉動,促進中國經濟轉型。
黨的十八大以來,經濟結構調整的政策效果明顯,我國經濟增長從過去過度依賴投資和出口,向消費、投資、出口協調拉動的局面轉變。2019年最終消費支出對GDP的貢獻率為58.6%,資本形成總額的貢獻率為28.9%,有效投資與消費升級良好互動的局面逐漸形成。
“在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新發展階段,人力投資,加快高質量人力資本積累,已經比單純的物質資本積累變得更加重要了。實踐證明,投資還是應該與擴大消費協同進行。”劉尚希說。
然而,2020年以來的新冠肺炎疫情,全球經濟遭受重創,我國也概莫能外。
國家統計局日前發布數據顯示,2021年我國國內生產總值(GDP)比上年增長8.1%,兩年平均增長5.1%,在全球主要經濟體中名列前茅;經濟規模突破110萬億元,達到114.4萬億元,穩居全球第二大經濟體。人均GDP突破8萬元。2021年我國人均GDP達到80976元,按年平均匯率折算達12551美元,超過世界人均GDP水平。
從數據看,由于我國實施“動態清零”的精準防控措施, 2021年我國經濟總體表現依然可圈可點,經濟總量和人均水平均實現了新突破。
但是,亮麗數據背后,卻出現了經濟結構失衡現象。在2021年我國GDP 8.1%的增速中,最終消費支出、資本形成總額、貨物和服務凈出口分別拉動經濟增長5.3、1.1和1.7個百分點,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分別為65.4%、13.7%和20.9%。
顯然,消費在“三駕馬車”中一枝獨秀,相較之下,投資無論是對經濟增長的拉動,還是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相比消費和出口的表現都沒那么亮眼。尤其是2021年四季度投資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為-11.6%。
“不是因為消費增長得有多快,是因為投資收縮得太快了,這樣收縮下去對經濟增長是不利的,所以必須發揮投資在穩增長方面的作用。”許憲春說。
經濟結構失衡一直是困擾中國經濟持續健康發展的突出問題。縱觀我國的經濟結構,從早期投資是第一推動力,到目前實現消費成第一推動力,是否還需要重提投資的作用?
“當然需要。”許憲春告訴《中國經濟周刊》記者,經濟增長要靠消費需求、投資需求和凈出口需求三大需求協調拉動。過去過度依賴投資需求不行,現在過度依賴消費需求也不行。過度依賴消費需求,忽視投資需求依然無法保持國內生產總值增長在合理區間。
“現在要保持消費需求對經濟增長起主要貢獻作用,但決不能忽視投資需求,尤其是在經濟下行壓力比較大的情況下,光靠消費需求是拉不動經濟增速回升到正常水平的,還應該發揮投資在穩增長中的重要作用。”許憲春通過《中國經濟周刊》強調表示,實施擴大內需,絕不是不要投資。“只要我們控制合理的投資規模,優化投資結構,投資就能夠有效地促進經濟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