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燕
3月21日,東航MU5735客機墜毀事件讓全國陷入悲痛。面對失去親人的巨大痛苦,有逝者親屬將懷念親人的視頻上傳社交平臺,表達懷念之情。沒想到的是,這居然引來一些網友的語言攻擊,批評其“蹭熱度”“冷血”。最后,該親屬無奈將視頻刪除,并在隨后公布的道歉信中稱,個別網友的“猛烈攻擊”,已經對他們家屬造成了巨大心理傷害。
該親屬的遭遇并不是個例。就在前不久,15歲的劉學州在遭遇網暴后,在三亞海邊結束了生命。言語謾罵、人肉搜索、惡意剪輯、造謠詆毀、篡改P圖、侵擾生活……近年來,網絡暴力引發的悲劇案例時有發生。
面對網絡暴力,當事人應當如何維護個人權利?在遭遇“社會性死亡”時,如何才能保障個人的人格權、名譽權不受侵害?
3月8日,最高人民法院院長周強、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長張軍分別向十三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作工作報告。在報告中,周強明確指出,對侵犯個人信息、煽動網絡暴力侮辱誹謗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
張軍在報告中則點名了“杭州女子取快遞被造謠出軌案”。他表示,2021年檢察機關接續發布公民人格權保護指導案例,從嚴追訴網絡誹謗、侮辱、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等嚴重危害社會秩序、侵犯公民權利犯罪,起訴3436人,同比上升51.3%。
此前,最高檢發布的第34批指導性案例中,有關精神性人格權刑事保護案例引起了社會關注。其中也有“杭州女子取快遞被造謠出軌案”。案件中,杭州女子谷某在小區取快遞時,被偷拍視頻造謠出軌。相關內容發至網絡平臺后,嚴重影響了谷某的正常工作生活,使其遭遇“社會性死亡”。在公布的其他案例中,另一名被害人因為其裸體視頻、圖片在網絡上被散布,備受輿論壓力服毒自殺。
“網絡暴力突破了道德底線,往往伴隨著侵權行為和違法犯罪行為,有的通過侮辱誹謗、威脅恐嚇等形式,輸出語言暴力;有的利用人肉搜索等手段泄露個人隱私、個人信息;有的打著伸張正義的旗號,對他人騷擾嘲諷,實施道德綁架。網絡暴力不僅侵害他人的尊嚴、名譽和隱私,也嚴重污染了社會風氣,要堅決打擊。”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網絡綜合治理局局長張擁軍如是說道。

在共青團江蘇省委副書記(兼)魯曼看來,數字技術的更新讓網絡暴力的實施成本越來越趨近為零。在網絡暴力中,“網暴”受害人很難主動規避、躲避“網暴”。另外,由于網絡對第三方的公開性,這種傷害客觀上又被放大了。為此她建議,針對“網暴”進行專項立法,讓懲治施暴者有法可依。
魯曼認為,既有法律法規的懲處力度是偏輕的。她建議在侮辱罪、誹謗罪中增加“情節特別嚴重”的量刑檔次,配置“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的升檔刑罰,以體現刑法應有的威懾力。
隨著網絡暴力愈演愈烈,發起網暴的“鍵盤俠”已經不僅局限于普通陌生人。一些有組織的網絡暴力背后,“黑公關”“水軍”正在成為“借刀殺人”的牟利工具。
北京乾坤(烏魯木齊)律師事務所律師法蒂瑪說,基于惡性競爭和黑色產業的網絡暴力,可以表現為有組織犯罪、不正當競爭、非法經營、誹謗、侮辱、尋釁滋事、侵害名譽和隱私等多種違法犯罪行為。因為網絡暴力的加害方在網絡上通常是匿名的,具有一定的隱蔽性,受害方刑事自訴需要自行取證,往往比較困難,只有司法機關依法啟動公訴程序,才能及時有效追訴犯罪。相關部門要進一步深挖購買“黑公關”和“水軍”的企業和個人,從源頭上進行治理。
盡管當前我國沒有針對網絡暴力的專項法律,但在民法典、刑法、治安管理處罰法、網絡安全法、《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利用信息網絡侵害人身權益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等法律規范中,處處可見有關懲治網絡暴力的相關法規。
可是在現實中,懲治網絡暴力往往陷入“法不責眾”的尷尬境地。面對網暴,被害者還面臨著舉證難、追責難、證明難的現實困境。
“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在公民自我救濟難以為繼時,司法機關能否主動作為?針對這一問題,不少觀點建議稱,要通過完善法律制度強化互聯網平臺責任,將嚴重危害社會的網絡暴力行為納入公訴案件范圍。
河南科技大學副校長魏世忠提出,針對網絡暴力,國家出臺了多部司法解釋和治理規定進行制約和懲處,鑒于網絡的隱蔽性,在具體實踐中存在違法成本低、執法和維權難度較大的問題。對此,他建議通過完善法律制度強化互聯網平臺責任,將嚴重危害社會的網絡暴力行為納入公訴案件范圍,以有效遏制網絡暴力這一不良現象。
魯曼同樣提到了“自訴轉公訴”這一建議。她表示,可以考慮修改刑法中對誹謗罪屬于自訴犯罪的規定,將誹謗罪在特定情況下規定為公訴犯罪。比如,在自訴人同意或自訴人取證困難的情況下,由公安機關行使誹謗罪的偵查權、由檢察機關向法院提起公訴。
事實上,“自訴轉公訴”已有先例。之前發生的“杭州女子取快遞被造謠出軌案”中,谷某提起刑事自訴后,因案件情勢發生變化,檢察機關依法介入提起公訴。
“我們認為,此案中的誹謗行為不僅侵犯了谷某的合法權益,而且嚴重危害了社會秩序,應當予以公訴立案。”浙江省人民檢察院檢察長賈宇在解釋這起案件時表示,辦案過程說明,公訴才能更有效地懲治具有嚴重危害性的網絡誹謗行為。
針對被害人取證困難、求助無門及平臺主體責任缺位等問題,全國政協委員、北京金臺律師事務所主任皮劍龍提出建議稱,網暴能立案盡量立。要做到平臺管客戶,政府管平臺。
全國政協委員、民革安徽省委員會副主委周世虹則認為,網暴是否納入公訴,不能一概而論。
“目前對于網暴的懲治有三個層次,第一層是刑事處罰,比如網暴行為涉嫌嚴重危害國家利益、社會秩序,則由公安機關立案,檢察院提起公訴;第二層是行政處罰,主要由公安機關給予網暴實施者罰款、治安拘留等處罰;第三層是通過民事訴訟要求網暴實施者賠償或道歉。”周世虹認為,網暴是否納入公訴案件,目前有一定的標準,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不適宜降低網暴納入公訴案件的標準,如果標準降低,處罰范圍勢必擴大,會給處罰帶來很多困難。“目前的問題不在于網暴處罰標準太低,而是被處罰的案例數量太少,不能產生震懾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