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放
哪怕是野草,也有注定要守護的夜晚
背靠大江,面向東海
我要描述的歷史和鄉愁,比任何波瀾
都要更多一些,值得回憶的詞語
我的詩,由6300公里河流的沖積而成
向東的陸地,更多時候
在表達一種只屬于內心的壯烈
而不是沉寂
我的語音,與星空共同鑄成
圍繞它的蒼茫
圍繞著中國,不絕于耳,深邃的音節
那些遺忘了很久的事情
在消失的敘述中
始終是,注解生命最美好的相遇
相知,相望,相思
白鷺上青天。而生活本身也是
母親站在我身后,凝視著神靈的目光
沉默的
我對母親說,我已經厭倦了現在
活著的、沉悶的樣子
就像厭倦那些像墳墓一樣,房子的形態
但我不能拒絕自己成為
那種沉悶的人
我見過的每一個人,其實都差不多
都在成為更加
濃重的、沉默的一部分
——我看著人們,在龐大的分子式上,添加分母
卻始終沒有阻止過
教堂對面
同一扇門。林木。雜草叢生
同一種靈性的思考
我只在那扇門里站了一會兒就離開了
并沒有領悟,我想要領悟的生活
另一扇門,是母親常去的地方
她站在門口
她要進去里面歌唱
她喊我,但我拒絕了她
我不喜歡那些穿著黑衣服,整整齊齊
站著的人。我不喜歡他們的整齊
騎掃帚的女皇
她渴望自己,變成另一個自己
變成b
魔法的符號
不是圓形,也不是c
她渴望自己,有v形的,紅色的反轉
就像化學實驗產生的
蘑菇狀記憶
古代的埃及和玻璃
而不是空蕩蕩的木房子、木咒語
懷疑的金色
我在盒子里
我在盒子里,在一個和我同名的函數里
我的欲望也在盒子里
我以為那就是我要度過的一生
可是夢醒之后
我還是一個人坐在巨石上
既沒有立刻理解
生死的變化,也沒有人走近我
瑪麗安和魔法花園
她折斷了我喜歡的菊花
我知道她的無心
但仍有一種生活的意義被替代時
產生的失重感
——是的,在電影里,她是個孤單的女孩
她叫瑪麗安
她是貓的主人。她在遠離戰爭的路途中
醒悟了,每一個生命都應該
得到自由的飛翔
提到故鄉的時候
我還是要提到那座跨過長江
在靈魂中伸展的橋
首先它的身體里
凝聚著江水的波紋和星空深處
一望無際的藍
而岸上的石頭已經成為
它的渡口。對世界的臨摹也有足夠的時間
追溯宇宙的奇點
有時候,我會借故鄉的名義
演化一片樹葉上
不同的光陰。相遇相知,我的名字
隨著時間推移,在紙上畫下
寶石之國的星座
那些不知名的河里,倒映著漢口
水上的蒼茫。天涯,明月
盡頭該是誰的故土?
當星光在我的身體里閃爍
當時代的身影被樹影
撫摸著,水流聲和車輪是不是也能
撞擊成天地間唯一能夠喚醒記憶的碎片?
野花論
我把折下的花,燒成灰
我不覺得一定要把它插在花瓶里
才能得到美學的快感
相反,徹底的消失也會帶來一種痛快
所以活著的人,未必帶來敬意
死去的偶爾留下芳香
青澀的果實里總是藏有
無限的虔誠。院子里的蘋果熟透時
我就會悄悄離開
去一處寂靜的山谷,靜坐
死亡會顯得特別美
我想,除了陽光,的確沒有什么事能夠
令我心生敬畏
在月光里燃燒
我在月光里。她也在
我們凝視遠方
比遠方更遠的是一條紙船
太惡心了,她說
末班車已離去
我們徘徊在站臺上,像木頭人
我們踢腿、彎腰
狹窄的房子和鐵軌都變成倒立的木偶
寂靜的地鐵走廊里
只有涂鴉過后的凌亂和荒蕪在合唱
我舉起她的身體
淌進喉嚨的味道是苦澀的
流水般
消逝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