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 子

阿庫烏霧

1

春天即將結束一場時間的游戲，根須、視線和淚水滲入蠻荒時代，色彩與骨頭于風口浪尖結緣，密謀山巒與河流不屈的命運。由肢體的影子代行靈魂的權利，聲音和符號陸續遠離初始的意義，性與生殖變得俗不可耐，充當黃昏的堡壘，貌似武器彈藥的言行，早已啟動自毀裝置。或奔跑或凝固，讓腳印尋找黎明的引擎。

2

因神秘而接近腐朽的意志，仿佛變作液體或粉末在黑夜里燃燒，神巫的目洞里光明與黑暗同時獲得聲音。傷害不一定都源自仇恨，丑惡行徑于陰暗角落受控于霉變的靈魂。美丑善惡皆有因果定數，讓魔鬼的舌頭瘋長，時間之劍豈能愚鈍不堪。祭壇上花草茂盛預示不朽，被雷電擊破的頭顱試圖在烏鴉的翅膀上尋找火焰。

3

生命垂危之際，那些高貴的食物，樸素的空氣和水，以及伴隨一生的動植們相繼逃之夭夭。守護家園，支撐意義，啟迪靈魂的虛實理由，全由疲憊的皮囊和腐壞的骨質完成。影子畢竟不是日月，普通生命可以有影子，但接近不了日月。如果死亡可以逃逸日月或影子的囹圄，顆粒與顆粒如期斷裂，縱然潛在的危險如此靜謐。

4

古老血脈逐漸腐朽之時，利益的鏈條閃閃發光。生死早已超越輪回，你們終究面臨無情的選擇，洪水猛獸拒絕聆聽呻吟之聲。荒蕪的時光渴求暴風雨的洗禮，毒蝎改頭換面爬進神圣的殿堂。與狼共舞成為日常的游戲，無禁忌的神左右污濁的靈肉。讓腳印或者聲音逃離影子的束縛，大大小小的河流依然在體外奔涌不息。

5

如果你們的確喪失了活下去的理由，就去獵捕我的影子，或者射殺祖先殘留在祖界的獵物們的影子吧。讓影子遮蔽影子、讓影子殺戮影子，讓影子為所欲為，影子的戰爭開始于骨肉相殘的年代。當生命的利器不再是骨頭，你們必然以失語之身行走在食物和火焰之上。亙古不變的光明與黑暗的距離締造生命萬能的咒語。

6

目睹暴力被屏幕隔離于天涯咫尺，影子在遙遠處接受致命閹割。天神于你們頭頂抽走冬季抑或夏季，種子與目光與指尖與紅唇不無關聯。意念中天地再次進入混沌之中，星星身不由己掛滿正在枯萎的枝頭。畢竟那些賞賜得來的財富帶著陌生的饑餓，莊稼和野草不分良莠，母羊和野狼密謀私奔。影子在古老石磨里吶喊。

7

山林深處蝸居時間過于漫長，與生俱來帶著腐爛的陰謀。那銹跡斑斑的命運斧頭上，至今依然閃爍著祖先污穢的血光，致使石器木器和鐵器無不充當歷史帶毒的乳頭。影子幻化字符象征不可知物質的觸須，抽走經絡和骨骼之后，山巒不再召喚日月，氣韻和神態迅速衰敗，意志在罪惡之谷淬火，終究與人類的高貴無關。

8

道路四通八達之后，喪失判斷方位的能力，日月乾坤之間，你們長久沉浸于色彩斑斕和眾聲喧嘩，無意間，視覺聽覺和嗅覺如秋葉般飄零。繼續面對山河，憧憬未來，期待悅目悅心到悅神悅靈的生命愜意亙古不變，嶄新的觸覺和味蕾卻久久難以覺醒。面具道具和假肢充斥世界，影子們粉墨登場，自由扮演魔鬼與神靈。

9

羞于讓骨骼乞討，你們讓影子集體行乞。啟發人們反思高貴者的卑賤，質疑那罪惡者的膽識。其實恐懼無處不在，動物與植物，實體與影子，人類與鬼神由此息息相關。工具的尊嚴似乎與工具制造者們毫無關聯，互為工具的生命世界爾虞我詐，缺乏懸念和難度的對抗泛濫成災。唇亡齒寒的倫理激活潛在的危機與悖論。

10

那異類的器官和體毛長在顯眼的位置，標注你們的來龍去脈或與眾不同。甚至讓夢里游戲更加緊張刺激，瘋狂克隆影子或給影子文身，以此為狂歡的理由。由歷史的舌頭舔舐那些繼續惡化的傷口，那陰暗角落的齷齪行為，扮演人性之惡的犧牲品，致命咒語招來橫禍純屬天譴。生命世界的里里外外，互為異類防不勝防。

11

草人木人泥人甚至石人都有真身，神靈說有真身就會有影子。你們的身體無比強健，卻被城市更加強大的形體注入太多骯臟污濁的血液;你們的心靈無比脆弱，全仰仗城市畸形的欲望與城市共存。新的洪荒發生于新的歷史當口，群聚群散群起群落的故事早已定格為山河的走向。裂變或者滅亡，不再依賴于烈火和落雷。

12

從此，雖然山林深處朗朗書聲振聾發聵，愚昧無知的影子似乎仍在巖洞里沉睡。形影切割手術正在無影的光屋里進行，讓污穢之手擦拭被污垢浸泡太久的心靈，毀滅與拯救難以超越時間的生死。易容術和偽裝術維持城市與鄉村基本秩序，城市地下室并非傳說中“地下人”世居之所。紙幣上蒼白的圖案和聲音不絕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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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嬰兒們渴望獲得影子，據說影子是可以出賣的，猶如罌粟籽、胎盤和靈魂。你們把指尖當高峰，神醫終究放棄對你們的眷顧。想象由蟬鳴和蛇鳴聲去放牧故鄉虛空的影子，那巧舌如簧的竹葉陸續離開根須，毅然踏上漂泊無依的遠游之途。真正的距離由聲音決定遠近，擅長詆毀的嘴唇于同流合污中綻放“惡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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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蔑者與茍活者攜手將猥瑣的影子帶進城市，誤以為城市也是他們丑陋性愛的產物，其實城市里顯在或隱藏的秘密都變作交易。不勝枚舉的是天空中被稱作星星的毛孔，還有大地上被敬畏為歸宿的墓碑。麥冬草和敘事長詩都在生死邊緣游蕩，期待人性的黃沙籠罩綠色的海洋，怒潮狂濤于海天之間淹沒一切卑微之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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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伐者和被砍伐者的影子注定在未來森林邂逅，致使砍伐似乎與森林、種群和獸類個體生命無關。樹葉、云霧、鮮花和溪流，以及人體臟器都有自己的影子，畢竟有些影子不是依賴視力呈現出來的。猶如黎明與黃昏互為影子，雌性與雄性互為影子，災難與福祉互為影子。印第安人把用于砍伐的斧頭制作成精美的煙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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茲茲普巫與祝咒詞均源于祖先迷狂與恍惚之遺跡，而頭顱、身體及舌頭則渴求神秘的時空與方位閾限。阿多尼斯說：“靈魂最親近的朋友—光明，身體最親近的朋友—影子。”你們必須讓光明與影子穿透黑暗，為了使生命順利通過虛實之境。古往今來，語詞依舊充當最生動的祭品。切開母語的身體，讓新筍瘋狂拔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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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懸崖上遠古英雄的倒影凝成化石，守護滔滔江水日夜奔流不息，穩固與變動都與雨水、日月和影子有關。腳印、淚滴和字符甚至傷口猶如生長在道路上的果子，色澤、形狀和味道均不再重要。歷史似乎是端坐路口的孕婦，播種或生產幾乎與路人無關。從神話故事里脫逃的人和動物們，令車水馬龍的路面擁堵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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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山寨里的黑白翅類相繼枯萎后，忽然間山梁上長出無數冰冷的翅膀。仿佛是山風長久沉睡的影子蘇醒，或者彩虹無意間遺落山巔的羽毛展翅欲飛。將東西北南的風匯聚起來，穿過史詩深處的洞穴，日月的造型渴望被射獵。祭壇上的幻影再度放牧虛擬的羊群，感悟山巒的光芒，引領你們從牢籠里獲得仰望天空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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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形影子的壽命不經意間超過了草偶編織的肉身，多年以后，形與影的距離時近時遠，若即若離。而那些赴死的飛蛾瞬間閃現繁殖的欲望，無數痙攣的小手伸向天空，直到身心俱疲時，靈體依舊沉默不語。古往今來，金色翅膀總會灼傷記憶之外熊熊火焰，試圖擊毀時空的壁壘，以燎原之勢告慰懸崖上或深谷中永不消逝的亡靈。

20

你們確認烏云不是太陽的影子，擅長隱藏肉體之后放飛影子，從此，山河的生命有了輕重之別。大地是無辜的硯臺，濃墨浸漬其歷久彌新的肌體，廣袤原野上詭異聲波與神秘紋飾肆無忌憚，無數次戰栗換來片刻寂靜。盲目駐留與被迫遷移均不由自主，所幸形骸俱釋之后各自尋找出路，萬能的佑護神的粉末隨蒲公英四處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