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的味道

◎ 胡美云

午間休息刷朋友圈時，看到一條好友動態，圖中是兩床在陽光下鋪開曬著的棉被。配文是：“喜歡它們被暖陽曬過的柔軟、蓬松、舒適，等兒子放假回家，就能擁著滿滿的太陽香入夢了?！?/p>

多么生動的場景，多么熟悉的言語。只是這么不經意地看了一眼，繁忙的日子都變得輕松了，時光仿若靜止，內心一片溫柔。

母親也喜歡陽光。

兒時在家，每年的梅雨季后，母親總會帶著我們幾個孩子一起，忙前忙后地搬動著她出嫁時帶來的那幾個收納衣物的大木頭箱子，那些箱子做得并不精致，外面油著的朱紅色漆也在我們幾個孩子力氣不均的搬動中磕磕碰碰著東擦一塊西掉一塊的，斑駁一片，母親倒并不大在意。她總是一臉歡喜地帶領著我們，一起將箱子搬到門前被她收拾得平整光滑的小院子里，擺上幾根長條木凳子，拉開距離，中間再擔上幾根長竹篙子，一床床地將被

子鋪曬在上面，剩余的空處用來曬衣物，不一會兒，小小的院子就增添了許多色彩，鮮花一般耀眼。正中午時，母親會到院子里將它們逐個翻面，以曬均勻，讓陽光如絲線般一縷縷地鉆進衣服被子的每一個縫隙里。經母親曬過的被子，冬天鋪到床上時總有一股好聞的味道。那些裝衣服的箱子打開時，棉布做成的衣服和著陽光的味道，清香得叫人深深依戀。

許多年后，我出門在外，大多只有逢年過節時才能回家了。要回家的前幾天，母親早早地就期待著，數著日子為我的即將回家準備著一應物事。電話里的絮叨滿是喜悅：這兩天我把你要住的屋子收拾好了，床也鋪好了，棉被很厚，我都曬過好幾回太陽了，柔軟著呢，肯定不會冷著你的。于是，歸家的心便更是急切了。仿佛看見，那一床床吸滿了暖陽的厚實棉被，被媽媽臉含笑意、滿腔歡欣與期待地鋪在平整的床上。它們輕柔、暖和，它們有著好聞的陽光的味道，躺在那樣的被窩里是不需要再祈好夢的，那種身心皆被溫柔以待，被陽光與愛包裹的美好就已是塵世間最美的夢了。

現在，每年暑假母親來家中小住時，只要是太陽大好的日子，她就會搬被子去曬，喜歡在家里角角落落尋著東西洗。母親洗東西時是不允許我插手的，既有著媽媽對女兒的心疼，也有著對我能否洗干凈的質疑。所以，我便坐在她身邊陪著她。在溫暖的光暈里，靜望著背有些微駝、滿頭白發的母親。她一面認真搓洗著衣物，一面絮絮地教導著我：洗被子枕頭，必須要用熱水浸泡搓洗，才能除掉汗味，這樣便能有漂洗干凈的清香；與人親近的貼身的物品，最好聞的味道就是太陽的味道，再好的香水也比不過；晾曬衣服時，一定要迎著日頭曬，讓它們吃飽陽光；大晴天時，家里的被子要記得搬出去曬太陽，曬時要記得翻面……望著這樣的母親，時光被拉回童年。兒時的一幕幕忽然跳至眼前：一面做事一邊嘮叨的母親，還有梅雨過后，小院子里明晃晃的陽光跳躍在棉被上散發出的好聞味道。

思緒繼續徜徉在歲月的長河里，記憶深處有母親晾曬著的一床床溫暖的棉被，它們沐浴著陽光，帶著芬芳。它們泛著耀眼的光芒，有著陽光的味道，帶著母親一點點織進去的愛，滿是幸福的味道。任時光再久遠，每有念起，依然仿若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