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印是身影的家（組詩）

北喬

草翻過北坡，在南坡長成了一棵棵樹

不是這樣的，它們有著不同的生活

但都有細膩和遼闊

我想起以前常自言自語的那個地方

此刻，我若思緒萬千，就是背叛

一處水域，清潭，池塘，水泡子

黑夜遺失的眼眸，還是白云在人間的驛站

飲水的羊，伏在岸邊的云朵

水面上的波紋

翻皺我那些早已熨平的記憶

在當周草原，我每走一步便感覺

世界的珍貴又回來了一些

我的四周空無一人

草地和叢林接納我以及拖著風塵的身影

在此地，從沒來過，我在尋找我

一個人來到天堂寺

路上的風塵，鷹的俯沖與

日夜流淌的大通河合為一體

經年未變的經堂佛像

如草原遼闊，似山一樣高大

背負的，有沒有放下

心結，有沒有隨蓮花打開

佛面露若隱若現的笑容

鋪展天地間巨大的平和

遙遠之外的遙遠，離心最近

打開一扇門，陽光與燈光相遇

總有一個地方，無法看見自己的影子

人與佛，相隔無數的足跡或瞬間的呼吸

一個轉身，塵世的腳印，佛的目光

模糊了白天與夜晚的邊界

海口，椰城

就在這潮濕的風里

黃昏的光芒漸漸隱去

夜晚正一點點滴落

某些睡著的開始醒來

曾坐在家鄉的黃海邊

潮水慢慢翻動時間的腳步

注視大海，想象大海的模樣

真相總在遠方

眼前只有未曾隱去的碎片

聽不見濤聲，看不到椰樹

與誘惑相安無事

沒有意象的燈光下

我與想象，并肩而立

我在我的影子里

進城的路很寬

迎面而來的記憶，仍然相當擁擠

黃昏時，白天與黑夜并肩而立

遠處的高樓似遠行者

更遠處的大山早已站成了歲月

暮色帶遠了目光，時間回到河底

麥子一動不動，但離糧倉越來越近

那些傳說里有天空的倒影

有吹了千年的風

我的虛空，蒼白一片

人們在講愚公移山的故事

我在想，王屋太行來自何處

濟源，濟水之源

一路向東入海，這是我來時的方向

我與遙遠的另一個我，在此相遇

這是清晨，午后，也可能是黃昏

夢在眼前，如此之近

世界一片模糊，那些該清晰的

其實不需要用目光注視

輕霧，濃霧，如或長或短的歲月

揉碎太多的細節，柔軟，或堅硬的

天空大地，憂傷落淚，或許是喜極而泣

一棵樹，讓霧更加朦朧

無數的身影在周圍

孤單，常常不是一個人的獨處

走在沒有盡頭的臺階

一步，也是千山萬水的跋涉

兩種維度的空間和時間

如霧彌漫，過去和未來相聚此刻

江水，請不要回頭

故人的目光如鉤，橋的倒影

搖晃遠去的腳步，或情愿或無奈

爬上灘的石頭，藏著記憶的柔軟

把堅硬交給浪花，以及心跳的模糊

就像詞語之間的呼吸

夜晚就在黃昏的懷抱里

流云正在追趕激情后的嘆息

有一株野草正在江邊走動

而我與江面一起凝固

當傳說隱身，九龍與坡

各自撫慰人間的孤獨

此岸，彼岸，擁抱無數的夢

拒絕與潮濕無關的一切

而我，終究無法站在九龍坡上

燈光在睡去，孤單的夜行人

雙腳像踩在棉花上

肉身貼著現實，心已經進入夢境

夜色滑落，如同一位厭世者

世界耗盡了所有的激情

沒有征兆，冶木河醒了

水聲讓夜晚更加安靜

逝去的，紛紛歸來

兩岸碧綠的垂柳，逃離色彩的糾纏

與陰影一起，成為夜曲的無聲部分

醒來的冶木河，蒼白丟在山腳下

水專心地流淌，橋不動聲色地注視

沒有來由的恐懼，攻陷期待的小花園

一個故事，一首歌

在岸邊尋找不愛說話的石頭

星辰降臨人間

星光的重量觸手可及

這一切發生前，時間一直與陰影相伴

堅硬的頭顱不屬于大地，正如

真正的世界在我們的想象之外

閉上眼睛吧，別打擾

這些石頭的生活，以及我們未知的愛情

這里是它們的家園，也是千萬年的戰場

生活，無處不在的戰斗

歷經滄桑之后的殘骸，唯一的本相

那些青銅悲傷的灰，與歲月無關

石頭的內部，思想擁擠不堪

故事在旅人的額頭上眺望

大風遠道而來，野草們像士兵沖鋒一樣

追趕大大小小，形狀奇異的石頭

牦牛帶著夜晚的一塊黑色

一點一點收割草原的夢

馬一直低著頭，長長的影子里

嘶吼和蹄聲共同追憶速度的前世

站在草原上，海拔的高度

開始撞擊呼吸和太陽穴

高原的固執不容任何反駁

跳起的沖動，一直在血液里

就像我們總會想起一些逝去的事物

現在必須跳一跳

模仿鷹的飛翔

代替小草離天空盡可能近些

一次次跳起，向上再向上

落地后，最關心空中的表情和姿勢

最妙的那個瞬間留給了風

在最飄渺的時刻

沒有恍惚，沒有空虛

不再有人關心大地的灰暗

片片樹葉，一個個懸掛的夜晚

凌亂的蘆葦開始安靜下來

黃昏，把遼闊書寫成

無需解讀的寓言，保持沉默

時光的金色正在水面漫開

每個人都在注視，那些隱秘的羞澀

全部交給天空，以及成子湖不可見的沖動

無法描述，現實迷失于夢境

所有美的詞語，正被幻覺拯救

不見飛鳥，那云像花瓣

更像生活中無意丟失的翅膀

或者，從未想起的那件衣裳

我站在湖邊，不遠處

空空的一條長椅，如老家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