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渝的詩

程渝

再次站在墊江的站臺

再次戴上流浪人的舊冠

再次來到熟悉的城市，像乞丐

向月亮乞討家鄉的月光

而當我，再次望向路邊的楊柳

楊柳青青，但心中的那棵早已枯黃

無人擊樂。樂在竹林中四起

我坐在草棚亭內，煮一壺山泉茶

受邀之人沒有到來;雨還在不緊不慢地下著

檐邊的水滴在洼地叮咚

我跳動的心啊，忘記邀約過誰

鳥鳴啁啾。其實，每天都有

只是雜音眾多，甚至高過鳥鳴。

今天周六。制造雜音的

幾乎都不在場。我在場景里

坐在窗前，像坐于戲樓的貴賓區

寫下帶有詩意的句子

其實，每天都能被書寫

只是今天

制造雜音的我沒有到場。我聽到了

最純粹的鳥鳴

我們在沱江和嘉陵江的交匯處

停步，撿起石塊拋向江水

像拋棄之前

就存在的煩惱;像拋棄成年人的

身份，變成孩童

比試誰拋得更遠

一群白鴿在廣場上進食

掌心的米粒。太陽溫和的光點

照耀著輪椅上的老人

他從昨日的風雨中醒來

在夢里，他穿行在上甘嶺壕溝

一堆堆分散的篝火

像冥冥中回家的指引

生與死之間

他不斷穿行、隱蔽、穿行

哦，你也是血肉之軀

子彈沒有帶走你的生命

卻已嵌入你的骨頭

哦，你有了鋼鐵的骨頭

你活了下來

而此刻，夢醒了

昨夜的風雨在太陽中退去

你在廣場的太陽下，在一群白鴿中

艱難地舉起右手

擎舉起微不足道的米粒

此刻，我在南方故園以北

圓臺燈映照的出租屋里

寫信——

天黑了，在家鄉漆黑之前。

我把信紙折合，放進漆黑的信封。

皎潔的圓月是封面的印戳。

在信封之外，我有比紙還薄的命，

屬于另一張紙。蘸著孤獨之墨，

我落筆，一撇一捺……

都是我走過的路。

村莊靜謐。你在村莊之外的制高點上

捕捉星光。

你說，捉到了村莊的星光

就等于回到了村莊。

穿越喧鬧，你佇立良久

在寂靜的湖邊，

不敢高聲語，恐驚

水底魚，奪走村莊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