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亞治理酒駕聯鎖計劃之探析與啟示

白秀峰

摘 要：治理酒駕是一項系統工程，在客觀上需要技術支撐。在域外，車載酒精點火聯鎖裝置已成為較普遍的一項技術措施應用于治理酒駕。在我國，面對龐大的酒后駕車數量，提升治理酒駕效果，維護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和社會秩序，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實施車載酒精點火聯鎖計劃具有必要性和可行性，可以采取先行試驗的方法逐步推廣與適用。

關鍵詞：治理酒駕 聯鎖計劃 車載酒精點火聯鎖裝置 推廣與適用

交通事故目前是世界第八大最常見的致死原因。世界衛生組織預測，到2030年，交通事故將成為全球第五大最常見的致死原因。[1]在歐洲，至少有20%的道路死亡事故與飲酒有關。[2]酒駕已成為導致交通事故致人死亡的最主要因素之一。[3]早在2001年，澳大利亞昆士蘭州就率先啟動通過司法系統實施的車載酒精點火聯鎖計劃。[4]為進一步提升治理酒駕效果，昆士蘭州近期又出臺兩條更為嚴厲的措施：一是增加車載酒精點火聯鎖裝置的數量，以防止酒后駕車;二是教育司機如何將飲酒與駕駛分開。[5]通過對澳大利亞昆士蘭州治理酒駕的聯鎖計劃之探析，以期為我國在治理酒駕問題上提供參考和借鑒。

一、Scarce訴昆士蘭州警察局一案始末

Scarce（SAMUEL DAVID SCARCE）于2021年3月13日傍晚酒后駕駛機動車被警察查獲，經呼吸測試，BAC值為148mg/100ml，超過中等酒精含量限制標準。Scarce于2021年4月4日被法院定罪，處以罰款1200澳元，取消駕駛資格9個月。一審判決后，Scarce認為其BAC值處于中等酒精限制范圍之內，與其他類似案件處理結果相比，一審治安法院對其判刑過重，超出罪行相適應原則，向昆士蘭地區法院提出上訴。在二審中，被上訴方提出一項新的證據，該證據證實上訴人曾于2013年10月3日出現一次酒后駕駛，BAC值為63mg/100ml，超過一般酒精含量限制標準。上訴人表示拒絕接受該證據，因該證據在一審判決中未出示，治安法院提交的歷史記錄中也沒有相關條目列明，并且被上訴方根本沒有做出任何解釋。二審法院法官認為，被上訴方提出的新證據與本次上訴的裁定不具有相關性（根據法令，一個人在隨后被指控出庭的五年內犯下相關罪行，則具有相關性，將增加相應處罰），因為此次酒后駕駛行為發生在本次犯罪行為之前大約7年半，并且被上訴方沒有對其在一審中的遺漏行為做出合理解釋，故不予采納。二審法院綜合考量上訴人的犯罪歷史、認罪情況、個人情況、罰款、判刑前取消駕駛資格的期限（2021年3月13日至2021年4月14日）等因素，并與其他3個類似案件對比分析（見表1），最終作出結論：一審法院取消其駕駛資格的期限超出了罪行相適應原則，將該期限減少到6個月，加上刑前取消的期限，總的取消期限為7個月，不減少罰款。此外，根據昆士蘭州《1995年交通運輸（道路使用管理）法》[6]第79（1）條、79（1F）條和91J條以及2021年9月10日的最新規定，行為人在2021年9月9日之前被判犯有高風險酒后駕駛罪，并且法院對其作出的取消駕駛資格期限在2021年9月9日之后結束，行為人需要參加基于性能的聯鎖計劃。

二、澳大利亞昆士蘭州關于酒駕的規制

根據昆士蘭州法律規定，血液或呼吸酒精濃度 （Blood or breath alcohol concentration，簡稱BAC） 是衡量一個人體內酒精含量的標準，它以每100毫升血液中的酒精克數來計算。有四類法定酒精限制（見表2），除開放式駕照[8]持有人受到一般酒精限制標準約束以外，其他駕照持有人均受到“無酒精”限制標準約束。如果行為人超過法定限制標準進行駕駛，他將受到處罰。處罰的種類包括對第一次酒后駕駛的處罰（見表3）和對屢次酒后駕駛的處罰。如果行為人多次被指控酒后駕駛，那么他可能被處以：扣押車輛（BAC值超過高等酒精限制標準或其未能提供酒精呼吸或血液樣本）;取消駕駛資格長達2年;被罰款高達8271澳元;被法院判處監禁刑。

三、聯鎖計劃的基本內容

針對被取消駕駛資格的行為人，還可能面臨接受兩種措施的約束：一是需要遵守聯鎖計劃的要求;二是需要完成酒后駕駛教育課程。[9]

車載酒精點火聯鎖計劃（The Alcohol Ignition Interlock Program），簡稱聯鎖計劃（interlock program），是指將行為人的BAC值與汽車啟動相關聯，旨在幫助酒駕司機在重新獲得駕照時將飲酒與駕駛分開的一個計劃。其核心是車載酒精點火聯鎖裝置。所謂車載酒精點火聯鎖裝置（Alcohol ignition interlocks），是指將測試酒精含量的裝置安裝在汽車的點火裝置內以阻止駕駛人在超過法定酒精限制標準的情況下啟動汽車的裝置。駕駛人要想啟動車輛，必須先提供呼吸樣本，車輛僅在未檢測到酒精時（或在合法限度內）才能啟動，并且在隨后的駕駛過程中也可能會被要求隨機提供呼吸樣本。根據昆士蘭州法律規定，聯鎖計劃適用于被判定為高風險酒后駕駛罪行的駕駛員，如果行為人犯有以下任何高風險酒后駕駛罪行并被定罪，他需要參加聯鎖計劃：（一）在酒精的影響下駕駛、試圖啟動或掌管車輛;（二）在超過高等酒精限制標準，或超過中等酒精限制標準但未超過高等酒精限制（2021年9月10日當天或之后犯下的罪行）標準的情況下駕駛、試圖啟動或掌管車輛;（三）未能提供血液/呼吸樣本作分析;（四）實施酒后危險駕駛行為;（五）5年內有2次或以上酒后駕駛違法行為。從2021年9月10日開始，將實施2個具有不同要求的聯鎖計劃：基于性能的聯鎖計劃和基于時間的聯鎖計劃。[10]基于性能的聯鎖計劃適用于：（1）在2021年9月9日之前被判犯有高風險酒后駕駛罪，并且取消駕駛資格的期限在2021年9月9日或之后結束;（2）在2021年9月9日或之后被判犯有高風險酒后駕駛罪。基于時間的聯鎖計劃適用于：在2021年9月9日之前被判犯有高風險酒后駕駛罪，并且取消駕駛資格的期限在2021年9月9日之前結束。

四、借鑒與啟示

在我國，治理酒駕已經成為一個較為關注的現實問題。近些年來，雖然打擊酒后駕駛的力度增強，但是酒后駕駛的數量卻未出現下降趨勢，反而出現高發態勢。2021年1月1日至11月15日，全國法院共受理案件3051.7萬件，刑事案件中，排名第一的是危險駕駛罪28.5萬件。[11]如何應對酒駕，提升治理成效，是當前和今后面臨的一項重要課題。

（一）實施聯鎖計劃的必要性

治理酒駕是一項系統工程，有必要從立法、司法、社會政策和理念等多個維度進行系統化思考，體系化治理，其中，強制安裝車載酒精點火聯鎖裝置基本上是一個治本之策。[12]安全始終是人類追求的永恒主題。進入“風險社會”以來，安全問題已成為當代文化的一項突出表征。[13]酒駕醉駕行為，嚴重威脅著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和社會公共安全，是公認的“馬路殺手”。在我國，酒駕醉駕數量仍然持續不斷，甚至出現高發態勢，維護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和社會秩序的任務與目標依然迫切。面對持續高數排位的酒駕案件，我們不應當以降低案件數為形象指標的目的而放寬打擊酒駕的標準與力度，也不應當一味地強調實施更為嚴厲的法律制裁，而是應當以維護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為實際出發點，通過立法、執法、司法、社會政策、理念和科技運用等多個維度實施體系化治理，形成治理酒駕的合力，促進治理酒駕體系和治理酒駕能力法治化、現代化發展。技術時代的一種基本觀念是：技術不僅可以用于改造自然界，還應運用于社會治理中。[14]技術可以運用于治理酒駕，治理酒駕需要技術支撐。對違法犯罪的提前預防，對法益的提前保護，是世界各國應對酒駕政策的一個普遍走向。相比于法律的事后介入，通過將酒精檢測裝置與車輛啟動裝置相關聯設置，阻止駕駛人在超過法定酒精限制標準的情況下啟動車輛，能夠在源頭上更加有效防范酒后駕駛行為的產生。

（二）實施聯鎖計劃的可行性

創新社會治理的方式方法是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應有之義。如何有效治理酒駕是全世界所面臨的一項老難題，也是當前中國在轉型期所面臨的一項重要課題。如何提升治理效果，有效維護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維護國家長治久安，需要不斷完善法治治理體系，提高法治治理能力，并綜合運用科學技術等現代手段，推進治理酒駕的綜合治理體系建設及常態化、現代化發展。治理酒駕在客觀上需要技術支撐。聯鎖裝置應用于治理酒駕領域，是創新治理方式方法的重要舉措，無論是從該技術本身所具有的價值功能，還是實踐所取得的成效來看，至少都能證實一點：運用聯鎖裝置治理酒駕具有一定的價值意義和相當的潛力。瑞典基于“零愿景概念（the Vision Zero concept）”在公共交通安全領域制定了“零傷亡愿景”計劃，通過制定一系列政策，采取嚴格管控措施，加強科技支撐（包括聯鎖裝置）等手段，瑞典的交通事故傷亡率持續下降，2016年平均每10萬輛機動車死亡人數僅為6人，瑞典政策的目標是：在2007年至2020年期間將道路運輸部門的死亡人數減半，重傷人數減少四分之一。[15]美國《2019年杜絕酒后駕駛法案》指出：在機動車輛中廣泛安裝酒精檢測技術，估計在15年期間可以挽救59000條生命和3430億美元。[16]

在技術上，聯鎖裝置技術愈發進步與成熟。有質疑者對聯鎖裝置結束提出了質疑的聲音，如設備的性能和可靠性、他人代吹等問題。為防止作弊，意大利于2007年就發明了一款名為“天使”的新型探測儀，它需要通過在司機周圍安裝3個小型探測頭的三角定位方式予以配合，它可以通過隨時的、持續的探測而檢測駕駛員呼出的酒精氣味以防止作弊。[17]英國研發了一款“超級酒精呼吸探測儀”，能夠根據駕駛員的呼吸頻率、體溫等因素準確判斷其體內的酒精含量并當場確定其是否違法。[18]2019年歐盟委員會修訂了新版安全法規，引入三十多項車輛安全技術，酒精鎖設備便是其中之一，新法規自2022年7月6日起對新車型實施，2024年7月7日對所有注冊車輛實施。[19]我國長城公司在2021年研發了一款“酒精氣敏點火自鎖裝置”。為采取措施杜絕酒后駕駛，提高個人安全，美國國會通過《2019年杜絕酒后駕駛法案》，該法案要求通過先進的車載酒精點火聯鎖裝置杜絕酒后駕駛，即當該技術檢測到駕駛者血液酒精含量超過法定標準的，禁止機動車行駛。在聯鎖裝置的技術上，應當不斷提高技術標準，可以參考美國在該技術標準上的要求：技術要可靠、準確;設定在法定限度;輕快（不引人注目且速度快）;防篡改/防規避;在極端環境（熱和冷）中起作用;易于維護。[20]

（三）車載酒精點火裝置在我國推廣與適用的幾個問題

目前看來，車載酒精點火聯鎖裝置在我國的推廣與適用主要涉及以下幾個方面的問題：一是關于如何推廣與適用的問題。筆者認為，從國家層面而言，應當出臺制定方案，強制推廣該項設備，正如周光權教授所言：“要有效較少危險駕駛罪，強制安裝車載酒精檢測裝置基本是一個治本之策”。[21]二是關于適用范圍的問題。在適用范圍上可以選擇先行試點，逐步擴大鋪開路徑的做法，選擇一些地區一部分人群（比如具有酒后駕駛史的人、公交車、旅游公司、運輸行業等司機、長途汽車駕駛人、國家機關或事業單位司機、國家機關工作人員等）作為試點，逐步鋪開;在車輛的選擇上，可以參循出租車行業安裝計費器的做法，對于所有準備投入市場的新車進行強制安裝。三是關于技術的問題。前述已經論述到，國外推行該項設備的國家已經掌握了較為成熟的技術和做法，我國在該項技術上，也正在逐步研發設計，無論是先期引入，還是合作共研，亦或是自主創新，應當由國家來組織力量集中研發技術，并形成以我國自主研發設計為主的本土化技術支撐。四是關于設備的費用問題。筆者認為，治理酒駕，減少酒駕帶來的危害，是全社會的共同責任，為此，國家、社會、企業和個人都應當參與，承擔一定的義務，可以形成一種以國家、社會和企業承擔主要費用，個人承擔次要費用的方案探索實行。

五、結語

治理酒駕是一個世界性難題，各國都在出妙招予以應對。法律不是萬能的，治理酒駕不能僅僅依靠法律，一味地強調更為嚴厲實施法律制裁也不應是未來治理酒駕的應有方向。治理酒駕在客觀上需要技術支撐。通過借助科學技術手段施以技術支撐，從上源更為嚴厲施治，實現法律治理、綜合治理、系統治理所形成的現代化治理酒駕體系。在域外，聯鎖計劃的運用空間正在逐步擴大，車載酒精點火裝置技術也愈發進步與成熟。在我國，面對龐大的酒后駕駛數量，提升治理酒駕效果，維護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和社會秩序，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在治理酒駕的問題上實施車載酒精點火聯鎖計劃具有必要性和可行性。未來，可以通過先行試驗的方法逐步推廣與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