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號病床

◇文/王祉瓔 圖/周欣欣

轉眼就進入三伏天了，醫院里開著中央空調，涼快得像秋天。四樓是婦科住院部，來來往往人很多，每間病房的床位每天都有變動，23床就新來了一位病人唐阿姨。

唐阿姨生得年輕，看上去才40來歲，來時滿臉笑容，穿著大方，身后卻跟著一位年邁的老爺爺，是唐阿姨的父親。住在21床的嵐嵐，和唐阿姨同間房，比她早兩天進來。

來這兒住院的人，一般都是要動手術。說到病情，病人都免不了憂愁。唯獨唐阿姨，只云淡風輕般笑著說，盆腔內有些積液，留院觀察。

唐阿姨的床頭柜上，還用玻璃瓶插了幾枝鮮花，淡雅的清香在病房里縈繞，仿佛能掃除疾病。住院這些天，總會有人來探望嵐嵐，唐阿姨床前卻冷冷清清。幸虧唐阿姨性格樂觀，十分健談，愛結交朋友，和嵐嵐也成了忘年之交，兩人經常閑話家常。

明天要上手術臺，嵐嵐整天都忐忑不安，早上刷牙忘記擠牙膏，中午吃飯掉得地上都是渣，傍晚洗澡竟然沒拿衣服。

唐阿姨看著嵐嵐的模樣好笑，走過來拍拍她的肩，輕聲安慰道：“丫頭，別擔心，手術沒什么可怕的！”

“唐阿姨，我第一次做手術，害怕！”嵐嵐說話都打著顫。

“你那是全麻手術，感覺不到過程中的疼痛。”唐阿姨耐心解釋。

“對我來說，這不是小手術，是個關鍵手術。”

“丫頭，為了以后能生個健康的寶寶，你受點兒罪也值得。”

“可我現在睡不著，吃不香，日子難過。”

“打了麻藥，一覺醒來手術就結束了。你呀，是沒有體會到什么叫真正的日子難過！”唐阿姨忽然感傷，不再說話。

夜晚，嵐嵐想想唐阿姨的話，像吃了藥似的沉沉睡去。

早晨六點多，天空還是淡藍的顏色，純凈得如同少女。嵐嵐被護士喊醒，做系列術前準備。隨后，嵐嵐被送進手術室，有了唐阿姨的鼓勵，她心里不再害怕。

時間慢慢冰凍，嵐嵐的記憶定格在打麻藥那瞬間，便再無意識。當嵐嵐蘇醒時，手術已結束，回到了病房。醫生告訴她的家人手術很成功。

嵐嵐躺在病床上，身下插著導尿管，等到第二天才能起身。大家守在她身邊，卻沒見唐阿姨的身影。她轉過頭，看見床頭柜上放著一束太陽菊，老公告訴她是唐阿姨送的。

可是，這之后嵐嵐很少見到唐阿姨，有時見到她也是一臉疲憊，躺在床上休息，說不上幾句話。唐阿姨80多歲的父母經常守在病房里，為她準備飯菜、衣物等。

半個月后，嵐嵐準備出院了。走的當天，嵐嵐看見唐阿姨的父母也在整理物品，就忍不住問：“爺爺、奶奶，唐阿姨人呢？你們怎么在給她清東西？”

唐奶奶捂住雙眼，卻仍是老淚縱橫，哽咽著說不出話。唐爺爺也是輕聲哭泣著，難掩心中的悲傷。

聽唐爺爺說，嵐嵐才知道，唐阿姨一生命運多舛，年輕時和老公離婚，好不容易養大兒子，兒子又犯事坐了牢。禍不單行的是，她前年查出患了子宮癌，做手術已經切除，但沒想到今年又惡化了，為了給兒子多存點兒錢，拖到最后才進醫院。

看著空蕩蕩的23號病床，嵐嵐想起唐阿姨的笑容，心情很是復雜。她一直都那么堅強，什么苦難也不說，只想讓人感受到溫暖，卻不聲不響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