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葡萄（組詩）

笑童

涼風(fēng)有信

你確定見過信誓旦旦如戀人般

摯愛的涼風(fēng)了么

你去產(chǎn)科走一走，你看一下

那多么艱辛才懷上孩子，又意外流產(chǎn)的

女人——

即便如此，風(fēng)。依然從腳底板

漫過后背，竄至頭頂

她的男人試圖

披一件外衣給她。默默跟著的兩位老人

幾次上前，想攙住她——

春天的風(fēng)，在一個女人體內(nèi)

已耗盡涼意

正緩慢變暖——

忽成行

我有兒女一雙，沿在矮墻上

他們瘋跑嬉鬧的時候

我用短小手臂按住忐忑之心

驅(qū)動腦袋，以適應(yīng)雙眼搖擺

他們一身是膽渾不覺

恐懼為何物

巴掌大的園子里青菜

安靜生長，百蟲耐心蟄伏

除此之外盡可稱

是非之地

我不忍施加他們以人世法則

生活的陡崖大都

呈坦途模樣。多么危險啊

他們正沿著未知斗膽走我老路

讓我稍感欣慰的是

剛滿四歲的兒子認(rèn)為

世上最厲害的武器，是槍

女兒說是魔法棒——

愿有所依

我搬來木梯想要摘下樹枝間

老去的絲瓜，橫在一個

年久失修鳥窩旁。兩個曾鮮活

極具生命力的老鄰居

相互攙扶。巢中僅存

凌亂羽毛兩三枚。入冬黃昏

尚有暖意，一只過路的白頭雀

俯沖下來，忽然想到

不是自己家，忍不住盤旋幾番

繪出一把閃亮小斧頭

母親，拿這絲瓜用來刷

曾經(jīng)炒過絲瓜的鍋，已經(jīng)沒有

絲瓜氣味，多少有些不忍

兒女們各自忙碌像白頭雀

許久不來應(yīng)不識

使我欣慰的是梯子

搭在樹上，正抱緊它的母親

噢，葡萄

事實(shí)上，葡萄們真的那樣做了——

她要做別人家的女兒

必是脆嫩甘甜，酸爽可口。汁液

四溢。作為女兒，生來是要

被夸獎的。她們懂事，內(nèi)斂。在這個世上

每個葡萄都有一個好聽的名字

程文如

程文婧

程文嫻

程文婕

程文嫣

程文婷

程文姝……

她們緊緊抱住，葡萄梗

又黑又瘦的

干巴巴的，膽小的

老程。想吃葡萄

病友打趣他，想吃就讓女兒給你買嘛

每人一串，夠吃許久了

他有深陷眼窩，不宜拔出的葡萄

有一刻，他捧在手里怕摔了的

含在口里怕化了的

葡萄。如今他擔(dān)心，失去了梗的葡萄

該怎樣被人提起——

葡萄。現(xiàn)在桌子上只剩下三顆了

三顆有名有姓的葡萄

噢！有一顆已經(jīng)枯萎。嚴(yán)格來說

已經(jīng)不能再叫

葡萄了。她還黏在葡萄梗上

笑 童

80后，河南沈丘人。作品見于《星星》《草堂》《詩潮》《中國詩歌》等，偶有獲獎。現(xiàn)供職于某鄉(xiāng)鎮(zhèn)衛(wèi)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