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那香樟樹清晰如舊（組詩）

李滿強

暗物質

我相信世間存在著暗物質

你看不見，摸不著

但它時刻在我們周邊涌動

這茫茫宇宙里，絕不是

只有這顆藍色的星球上，有水

有空氣，有著生老病死和愛情

宇宙的深處，一定還有著

另一顆星球，有著和我們類似的生物

在匍匐中渴望。雖然暫時無法得到證實——

就像此刻，我們相距800公里

我捕捉不到你的眼神，你的呼吸

但一些奇異的情緒，正在我們中間傳遞

一棵香樟樹

“那是父親小時候栽下的……”

門前高大的香樟樹

在春雨中綠得發亮

有著生命旺盛的氣息

其時，我們剛從墓地回來

我們給那個不辭而別的老人

點了紙錢，掛上了紙幡

她甚至故意用輕松的語調

和地下的父親嘮叨了幾句家常

之后，我們驅車離開

后視鏡里，細雨中的一些事物

迅速變得模糊，開始破碎

只有那香樟樹清晰如舊

守著湖邊上空空蕩蕩的老屋

秘 密

游樂園的入口處

一面哈哈鏡，咧著大嘴

迎接光臨這里的每一個人

開心的笑聲此起彼伏

那些疲憊而單調的心

都似乎被快樂的陽光瞬間照亮

有一天，我也走到了它跟前

我看到自己的鼻子開始扭曲

臃腫的身軀，剎那間變得修長

我齜著牙笑了一下，而鏡子里的我

更像是在號啕大哭

這近乎一種邪惡的贊美

當刻板的秩序主宰了我們的生活

每一個照過哈哈鏡的人

都得了許多個不同的自己

這看似樸素安靜之物，卻深諳人類

內心潛伏的小伎倆

一條河陪著我走了一會

如果按人類的計算方法，資水

流到劉家湖，應該是它的中年

再往前走幾步，它將淹沒于洞庭湖

最后死于大海

這當初清澈見底的小溪流

已經變得渾濁，寬闊，包容

波瀾不驚。即便是有成群的鳥兒

掠過水面，也無法激起絲毫波紋

但我深知，在這平靜的表象之下

泥沙仍在聚集，石頭還在翻動

深淵和歧路，并不能讓她躊躇

停止前行的腳步

而我也是一個深陷中年的人

當我在資水岸邊坐下來

我只是用自己的想法

去揣測一條河流的想法

當我起身，資水繼續奔流

帶著一種沉默而固執的力量

像是承認，又像是

斷然的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