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永軍
東漢王充的《論衡·逢遇篇》里有這樣一則故事:“昔周人有仕數不遇,年老白首,泣涕于途者,人或問之:‘何為泣乎?’對曰:‘吾仕數不遇,自傷年老失時,是以泣也。’人曰:‘仕奈何不一遇也?’對曰:‘吾年少之時,學為文,文德成就,始欲仕宦,人君好用老。用老主亡,后主又用武,吾更為武。武節始就,武主又亡。少主始立,好用少年,吾年又老,是以未嘗一遇。’”
故事中的這位長者,“學為文,文德成就” 發憤學武,“武節始就”,稱得上是一位能文能武的人才。然而,他一生中幾次求仕,直到兩鬢斑白終未成功。不成功的直接原因,就在于當時用人以“格”取人:年輕時,遇上了“人君好用老”,他不夠“格”;用老主死了,“后主又用武”,他又不夠“格”,于是潛心習武;用武主死了之后,少主“好用少年”,盡管他文武兼備,人卻老了,依舊不夠“格”,最終“未嘗一遇”。因此,文章一著墨便開宗明義:“操行有常賢,仕宦無常遇。賢不賢,才也;遇不遇,時也。”不難看出,王充眼里的“遇”,就是人為規定的各種“格”。是“格”的“無常”,造成了賢才的“遇”與“不遇”。
北魏在選拔官員時,亦有一個類似的史鑒。據《崔亮傳》記載,崔亮當吏部尚書時,正趕上武官得勢,太后下令選拔武官在中央和地方政府中做官。但由于官位少,應選的人太多,于是崔亮上奏,建議不問賢愚,完全根據年頭任用官員。年頭不到,即使這個職位需要這個人,也不能任命他。庸才下品,年頭夠長了就會優先被提拔任用。崔亮搞出的這個規定,很顯然是一種“資歷格”,雖然在當時屬于迫不得已,但給后世造成了數不勝數的流弊。對此,明末清初思想家、史學家顧炎武評論說,“北魏失去人才,自崔亮始”。
滄海桑田,乾坤已非昨日。今天之中國,“尊重知識、尊重人才”,有利于人才脫穎而出的機制日臻形成。但在用人問題上,拘“格”選人的流弊仍然殘存于不少地方、不少環節。最突出的表現在于,機械地框定一些諸如“年齡”“資歷”“經歷”“級別”“學歷”等“格”,依“格”卡人,以“格”量人。應當說,設“格”的初衷是好的,這些“格”也都有一定的合理性和積極意義,問題是在運行過程中往往被人為地公式化了。我們國家歷來強調德才兼備,并強調以德為先,但由于這些“格”的限制,有的地方在運行中往往將其簡化成了一個簡單化的“唯”標準。即:依照某些“格”機械地裁上一刀,“格”內的入選,“格”外的落選。結果,有些優秀人才被裁掉了,有的“次品”由于“格”的框定,其德才則被降“格”以求甚至忽略了。從這些年被報刊曝光的落馬腐敗分子來看,若按“格”來卡量,他們的“條件”大都是不錯的,而導致“用人失誤”的關鍵,就是在合“格”的圈定下,忽視了對德才這個根本條件的嚴格把控。教訓無疑是十分深刻的。

囿“格”選人、拘“格”用人,最直接的危害是閉塞賢路,影響優秀人才脫穎而出。故,清代學者龔自珍曾在《己亥雜詩》中吶喊:“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令人欣喜的是,“不拘一格降人才”逐步成為了各級領導所重視的用人原則。眼下的關鍵點是,一方面要切實打破形而上學的選人魔咒,去除唯“格”用人的慣性思維,開闊選才視野;另一方面要切實走出唯“格”一刀切選人的事實歧視,堅持民主、公開、競爭、擇優,加大差額遴選和比較選拔的力度,努力讓各方面人才都擁有“各顯其能”“才盡其用”的機遇。如是,“群賢畢至,少長咸集”的局面就會真正呈現在中國大地上。
【原載《檢察風云》】
插圖 / 如此選拔人才 / 劉曉亮